一
谢无时死在了惊蛰的那一天。
天空‘轰隆’一声,暴雨下得又快又急,宋昭昭跌跌撞撞地从往生殿里跑出来,一路骑着仙鹤来到了魔界。
魔族都知晓魔尊有个红颜知己的师妹,所以也未曾阻拦,就让宋昭昭那么顺利地闯入了大殿中,将所有在议事的魔族吓了一大跳。
“昭昭?你怎么来了。”
江望一袭黑金色的衣袍,披着的狐裘上用金丝绣着张开长吻的巨蟒,狰狞又狂傲。
男人左侧端坐的便是他的魔后,他此时侧着身子懒散地坐在尊位上,胸前的衣领凌乱,风流又肆意,眉宇之中是不羁的邪气。
“是蓬莱待你不好,你来投靠师兄我了?”江望像逗弄一只狸猫。
许是看出了他的漫不经心,就连魔后也娇笑道,“许是这位姑娘想当妾身的妹妹呢。”
“江望!”宋昭昭大吼,猛地掷出了什么东西,在江望要被砸脑袋的时候,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东西打落。
江望毫不在意,一步步走下了台阶,“宋昭昭,这里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
咕噜。
江望踢到了什么东西,他毫不费力地将其踏碎。有些刺疼,而后他才终于肯低头施舍一眼。
是一座莲花形状的烛台,以青石雕刻。
只需一眼,江望就认出了这是什么——修士的魂灯。
后知后觉,江望终于发现了宋昭昭是淋着雨进来的。
黑色的发丝尾端滴滴答答地落着雨水,从青丝到衣裳,再到那双充满悲切的杏眼。
“江望,大师兄他……死了。”从此,昭昭再也没有大师兄了。
这时,江望才看出了魂灯底端残缺的三个字。
谢无时。
二
江望仓惶地来到了微雨小院,一把推开了门。
半尊莲台被他握在手心里,被刺痛了也恍若无觉。
微雨小院很干净,他给师兄安排的侍女侍卫们都各司其职,默默地将这座小院清扫得一尘不染。
常侍奉谢无时左右的婢女正在从树上采花,树下的石桌上还煮着热茶,已经烧开了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水汽。
见到魔尊驾到,婢女恭敬地跪下行礼。
江望心里的大石终于放下,松了一口气,凌乱的步伐逐渐回到了正轨,他得意地对宋昭昭说,“蓬莱真是一日不如一日,连魂灯也能出错,不知道魂灯乃是联系着修士的命脉吗。”
先是贬低了一番蓬莱,然后他的口气变得无比自豪,“我将师兄照顾得很好。”
……很好。
江望推开了谢无时的房门,里头空无一人。叠得整齐的被褥连一丝褶皱都没有,似乎已经许久没有人住过了。
得意的神情僵在了脸上,“师兄搬到其它屋子去住了?”
婢女没有回答他。
江望忽然升起了无限的惶恐,师兄的气息为何会那么淡,淡到……就像很久没有出现在这里一样。
江望急切地推开一扇又一扇的房门,皆是一无所获。
花树下的红炉还在烧着水,咕噜噜地冒着泡。
终于,江望彻底失去了耐心,一掌将婢女打倒在了地上,“师兄呢?师兄出门了吗?他什么时候出去的,为什么还不回来?”
江望的瞳色越发鲜红,咬牙切齿:“如果他要出远门,为何不跟我说!”
明明知道,他会担心的。
等师兄这次回来,自己要好好罚他。
婢女还是没有回答。
江望盛怒,再次挥出道风刃,这回,宋昭昭拦下了。
她说,“大师兄已经死了,我说,大师兄已经死了!”
“江!望!你听见了没有!”宋昭昭哭得撕心裂肺,“大师兄不会回来了。”
“宋昭昭!”江望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挥手之间将宋昭昭定在了原地。
一步步朝着婢女走去,“师兄去哪里了?”
强大的威压之下,婢女终于开了口,“道长离开了。”
“砰!”婢女被无形的力量掀飞。
“什么时候的事?”江望的声音阴沉得可怕,“为什么不来通报!”
“是尊上大婚的那一日。”
江望像被钉在了原地,似乎是记起了什么,有些委屈更多是愤怒:“我给师兄发了请柬,但他没来。”
没来也就算了,竟然还背着自己离开了。不可原谅,绝对不原谅!
江望感觉自己被背叛了,只是如今的始作俑者不在,他便把满腔的愤怒对准了婢女,“你为何不拦下他?”
“因为……”婢女仰躺在地上,五脏六腑是被移位的剧痛,可她看见了漫天的花雨……以及那人离开时唇瓣边的浅笑。
“因为道长在这里,并不快乐。”那般光风霁月的道长,就该在云雾缭绕的仙台拂琴问道,而非这终年潮湿的小院。
她一直收拾着这里,期望道长还有一日会回来。虽然不知道要等多久,也许久到她寿元耗尽,白发苍苍,但她相信,那么温柔的道长一定还会认得她。
那便足够了。
婢女被猛地攥紧了头发,头皮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耳畔是魔尊淬了毒的声音,“你在肖想他,你也配。”
她以为她是谁,不过是一个低贱的魔修,怎么敢染指他的师兄,江望觉得心口胀胀的,怒意在不断冲刷着他的理智。
忽然,婢女的眼神变得怜悯,她笑了。
她颤抖着手想要抚上魔尊的侧脸,却被刀刃无情地斩断。
没事,她还有左手。
她终于还是捧住了魔尊的脸,将他拉下,用气若游丝的声音得意道,“那日,道长是跟着另外一位白衣公子离开的。”
“我从未见过道长笑得如此轻快。”
“他们很般配。”
江望的理智在一瞬间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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