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力的右侧肩胛并不觉很疼,风惊幔头疼。
印象中的胸无城府不学无术原来只是被自己一厢情愿的固化了而已。这份狠戾决绝杀伐果断的气场她今日也算领教了。
避开这记致命一击也并非绝无机会。风惊幔没有。在她的肩胛骨切实接触到面前这个人的一瞬间,心底的疑虑也随之冰破消融。
原来,被李代桃僵亦或下降中蛊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秦小公子,货真价实如假包换,除了这一夺命飞脚的力道有些陌生之外,他身上带着的那枚羽毛已通过感应替她验明正身无疑。
被莫逆之交如此反目戕害,风惊幔此刻凉的不是心。是后背。
粗略的算了算,三十六刀下去生生七十二个洞,或许大抵差不多,也就这样吧。
自己区区一只候鸟哪来的那么多血让你放?这座王城于她,从来都是险象环生劫难重重,一念缘起一念缘灭,注定是她逃不掉的宿命。
风惊幔已经闭了眼睛准备感知来自背后的凉意了。说不清是否源于绝望之中的错觉,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数道锋芒即刻刺穿她的身体前举重若轻的将那寒意同自己隔开。那力量宛如一种场,又若一道光,穿透周身的无数翎羽直直照进了她的心底。
如果眼睛看得见,她相信,那光一定是流动着玄秘与惊艳的紫色。
风惊幔连同抵在她后背上的步跃夕,一同跌进那面令人望而却步的刀板。机括触发。金属板的四周迅速合围成一方密不透风的暗箱,同时向后倾倒将箱体放平。名副其实一座“躺棺’模样的铜墙铁壁刹那间将他二人牢牢锁住。
耳中接收到的应该是风惊幔于惊吓过度之下心脏猛烈的跳动声,伴随着由身体传接而来的战栗,陌生有余却在黑暗中感知得分外清晰。
应该不会有谁愿意让别人见到自己脆弱无助的样子吧,尽管眼下背靠着背的姿势没有人看得见对方的脸。
步跃夕心里第一次生出些许怜悯来。他似是有那么一点心疼背上的这个小姑娘了。
有。但是不多。
以他的身材,稍稍撑起四肢以在这方狭小的空间内保持现下悬浮的姿势没有分毫难度。只是这内壁不知填涂的是何油料,如触到水黾的脚底般湿滑无比,仅凭常规的手段无异于去送死。
“啪。”掌心焰在步跃夕的手中若一朵莲花般绽开。
蓦地撞进眼眶的光亮差一点要了风惊幔的半条命。没有自惊异间喊出声来她倒是控制的不错,只是仓皇起身导致额头与金属盖板的一记重撞将她的想法暴露无遗。
“唉哟!”灌入耳中的回声此起彼伏,已分不清叫声与金属和头颅的撞击声哪一种格外明显一些。
“放心,我没有引火**的习惯。”步跃夕的声音自她身后悠缓地传来。
风惊幔平复了一下情绪用心感受。内壁上的油脂若当真燃烧了起来,自己早已没有认清当下处境的机会了。
怪异的不是那油脂,而是燃于步跃夕手中的掌心焰。那甚至不能说是用意念催动的明火,又或者,那明火本身就是一种意念。
当然,借着光源也让风惊幔见识到了另一种怪异,步跃夕的身体同箱体甚至没有任何接触性的支撑,也不知道这位爷是怎么做到的。如果这是其掌握得炉火纯青的幻术的一种,自己就是唯一的那名观众。
此处应该有掌声。
在风惊幔左顾右盼之下,一滴血迹自她的唇角边划落下来,沿着利刃的尖端快速下坠。
负这样重的伤也是拜了他秦小公子所赐,不过月余的时间就要了她两口血并且全部落在王城这片土地上了。
她对此自是没有在意,那滴血迹却被真真切切看在了步跃夕的眼里。
他的眸中急速闪过一种不一样的颜色,猝然凌空一记漂亮的转身。正面抵住数十把利刃的步跃夕在这一转之下旋即换成了风惊幔。
这一变故不仅来得突然,对处于排位优势中的风惊幔无疑是一招致命的打击。已然放松下来的表情还挂在她那张脸上,整个人便已融进下方一片触目惊心的凛意一彻到底。
“扑通!”
刀有没有三十六把之多不得而知,她没有数过。想象当中的洞有且只有那么一个。
风惊幔的门脑方才已经在上面那封金属盖板上重重顶过一记了,现下又在身下这一侧直接触底。自额头传来的疼痛虽不比之前,到底是令本已不堪重负的一块皮肉雪上加霜。
形容成“洞”还是夸张了些。情人果那么大的一个包倒是撞出来一个。
暗箱底部的利刃在她英勇无畏的一扑之下悉数缩回,平整光洁的金属板面只是多了些个缝隙而已再无其他。
性命无虞,躺在上面多少还是跟舒适不搭边的。
向来对此颇为挑剔的风惊幔当下也不嫌硌了,舒舒服服地转了个身,其漂亮程度跟步跃夕方才凌空的那一转有的一比。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得意在她脸上展现得还是较为明显的,只不过即使是暴漏,她也想求个明白。她清楚,步跃夕在这一点上向来直言相告从不曾对自己吝啬。
步跃夕没有说话,脸上也猜不到是什么表情。因为位置的变换,上方不再需要给风惊幔留有空间了,他的身体缓慢的移向了顶端紧贴着上壁。
自风惊幔的角度来看,落于光源之后的整个人宛如一幅镶嵌在崖壁上的壁画,明的明,暗的暗,距离自己恍若一个光年般的遥远。
“咳咳!”她略清了清嗓,“不重要,无论是何时发现还不是上了我的当?”
见步跃夕不接自己的话,索性换了策略以攻为守,“若不是这番大费周章加之我又演得这么逼真,想逼得你现身怕不是比登天还难。怎么样?既然被我抓住了说句实话如何?”
步跃夕将头转向一边儿不再看她,口中却缓缓地回复道:“认识我这么久,你有听我讲过假话吗?”
随着他这句发问,风惊幔的脑子开始飞速闪过步跃夕那些曾令自己恨到牙根儿痒的讲话片段,妄图从中寻得证据。
假话,似乎真的没有。
也就是说……风惊幔你究竟在搞什么?脑中倏地窜起一个强势的念头恨不得在她鼓起的额头上再狠狠补上一记令她清醒清醒。天时地利人和占尽,半分的迟疑和间歇都不应该出现懂不懂?
“那自然是最好。你一路都在跟着我,不论是在神庙的东轩还是脚下这座王城,看见我只身遇险又如此紧张。我说这位大哥。”
风惊幔尚算得上认真的小圆脸跟着画风一转旋即换了一脸的调侃,拧着两条可爱的眉毛,三分无语七分厚颜总之十分困惑地道:“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步跃夕听见最后那几个字,掌中的莲花焰火差点儿喷了一口出来。只是在面前这只道行尚浅的候鸟眼中,她极力紧盯着的所有细节皆未起任何波澜,无论是莲心还是步跃夕的那张脸。
原以为对方又不想搭理自己了,也不知是否被她这一句话给深深蠢到。
管他呢?风惊幔正考虑着接下来要怎么说,步跃夕在这个时候转回了头去看她,用一种她从未听到过的语气道:“为什么就不能是我有事求你呢?”
直到一句话讲完,她才确定这句令自己陌生的语气到底表达的什么。认真专注到几乎没有掺杂。
“咳咳……咳咳咳……”
这一次不是清嗓,是风惊幔被什么东西重重的呛到了。
她自己清楚,搅乱这一节呼吸间隙的是他的那句话,而表象上却横生枝节被另一个更为抢眼的物件霸道的抢了戏。一枚制作精良的血袋伴随着一阵烈过一阵的咳嗽声自她的口中吐了出来。
做戏嘛自然是要做足全套。若非当前仰面平躺的姿势不是很友好,被她小心遮掩得极好的重要道具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露了行迹下她大梦师的脸面。
好在风惊幔反应还不算迟钝,突发的这个意外刚好解答了自己之前的疑惑。
步跃夕一定是从滴下的那一抹血迹上看出端倪的。为了接近真实,血袋里装着的是她自手臂处取出的血,而露出破绽的应该是血取自的位置亦或是取出的时间吧。二者还是有差别的,更何况是在眼光如此毒辣的步跃夕眼中。
终于咳过了这一阵,声音于耳中的穿透也渐渐有了缓和,风惊幔勉强摆了摆手对步跃夕道:“云洲的还十七居然还会有事求我?”
疑问的语气已被她咬得重得不能再重了,她难以置信地继续道:“还是算了。比起有事相求,我怎么觉着我之前的判断更为可信一些呵呵。”
风惊幔最末的几声轻笑完全是出于对自己的自嘲。这一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暗箱外突然传来猛烈的敲击声震得风惊幔脸上的笑容瞬息间难看了许多。
巨响一旦拢了金属的外衣对耳朵而言无疑是一种钝感的摧残。步跃夕皱了皱眉,他知道这块地盘很快就会有归属了。
待那响声落了,风惊幔用手指活动了下自己的耳朵,自信满满地道:“方才的那个问题呢等你想明白了再出去吧。您的这朵掌心焰美则美矣,到底还能用上多久我就不得而知了。”
“别敲啦,有完没完!”风惊幔冲着外面毫无意义地吼了一声,自己反而活动着手指在光洁的金属板面上轻快地扣了几下,边扣边将被响动吞没的那一句又讲了一遍,“热度一旦上来万一把您老人家在里面烤熟了,跟阿布比还指不定谁更难吃呢!”
余音未散,箱底毫无征兆地速开速合,风惊幔整个人就在这眨眼的开合间被漏了出去。
果然,步跃夕的猜测是对的,整座暗箱彻底归他一个人了。
莲花焰灭。
琉璃灯起。
一盏挨着一盏将秦恭俭寝宫的这一方院落映得亮若白昼。
“有完没完那是最厚的铜板啊好吗?被你敲了那么久,耳朵差一点儿交待了!”风惊幔一边吃着阿布的果脯一边向秦恭俭抱怨道。
秦恭俭的脸色没比执在她手中那枚褶皱着的果脯鲜亮多少,怼回了她的抱怨。“我还想问你呢。要聊这么久的吗你有完没完啦?这人是谁啊?究竟是不是个人我都没看清。”
听了他的话风惊幔不禁哑然失笑,草草地答了一句“坏人一枚”。
简单的几个字与秦恭俭的好奇相比还是有些差距的。“坏人多了也没见你对哪个这么上心过。他是不是欺负你了你跟我说……”
“演得相当不错啊秦小公子!”
风惊幔似是没听到他讲着什么,郑重其事地站起身来,胡乱拍了拍被果脯弄得粘稠的手对秦恭俭道:“从始至终没有一丝纰漏,张驰有度配合得法,我差一点儿就当成真的了!”
“那是。你都再三交待了不真能行吗?”
风惊幔这一句夸得结结实实,对秦恭俭而言格外受用,至于躺在箱子里面的那位暂时也碍不到他什么事儿了,姑且不提也罢。
“只是你设计的那一脚让我纠结的很,有必要一定用这种方式吗?不发力吧又怕看着太假,自己不忍换了恩华来我又不放心。你没受伤吧?护甲有穿吧?”
秦恭俭一连串的问题抛得过于繁密,留在风惊幔耳中的就仅剩了最末的那句护甲。
为了让恭俭放心她嘴上只能习惯性的应着,心底想得却是:护”跟“甲”只要沾了一个字,你看那位爷会不会上当。
所以,落在风惊幔肩胛上的伤还是不轻的。她开始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准备那枚血袋自己亲自吐了。
“对了,阿布呢?”桌上按照旧例摆满了风惊幔喜欢的一应果品,她却独独拣了阿布偏爱的果脯来吃。
秦恭俭胸有成竹地回道:“它你就放心好了。伤了师父的宝贝鸟我就死定了。收了阿布的玄丝网是我从师父那儿偷来的管保伤不到它分毫。”
“偷?”
秦恭俭几时有的这等本事她竟全然不知。
但见他随后得意地道:“稍后我再把网还回去即可。师父被我用埋在树底下的陪雪酿灌醉了又加了三倍的安神香,不到明日巳时根本醒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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