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面手鼓几经波折最后还能牢牢掌握在风姑娘的手里,说一句是沾了您贵人身上的福气想来也不为过。”
顾言迟退后两步,舒展开的眉头随着他的整张脸叠起几分闲适的松弛。
每当他摆出这副表情,就距离套路自己不远了。
风惊幔心底那一声“哼”险些哼出了声。还好意思跟我提什么福气贵人的,这年头讲两句恭维的话都这么不走心的吗?为什么不是归功于……
无论夜盏凉闻声赶至惊走了来人还是这一次步跃夕以符传讯将鼓先行转移,似乎都跟她没什么关系。至于狡兔三窟收个东西非杂既乱乱到连她这个亲妈都不记得,听起来又不是那么方便拿出来吹嘘的样子。
好吧。“福气”这两个字扣得风惊幔支吾了半晌差一点无力反驳。同样的意思若是用步跃夕那张嘴来表达,没变成“走狗屎运”就算他善良了。
“七师兄过誉了。运气,运气而已。”
风惊幔单手托了自己的下巴,乖巧地眨了眨眼睛道:“自祜城出发前,你们那位好师弟背着我给犹来阁发的讯号,还骗我说那个什么符咒是为了求雨的。当然了,为了保住这只鼓嘛,尽管某些人确实缺了那么点儿德,但我又不是小气的人又怎么会计较呢对不对?我现在只想知道……”
讲至此处语气蓦地一转,“跑到我的静堂内取走这只鼓的那位雨师婆婆是谁?”
话中已经讲明,缺德的那个是他步跃夕没跑了。不论是谁走了这一趟神庙东轩,不仅无需担心被风惊幔知晓甚至应该大大方方的领她一句谢才对。
几个人却出奇一致得谁也没吭声,眼睛紧盯着慢慢被风惊幔提在手里的一枚纸袋。
若是眼力不济,乍然冲进鼻子里的鱼腥气简直令人想装傻都难。
“怎么不说话了?是谁啊?”
风惊幔将那枚纸袋晃了晃,微笑着咬牙切齿地道。随着纸袋敞口的倾斜自内里掉出了两粒豌豆形状的鱼食。
拉不出无缘无故的仇恨,也难寻得没有来由的短见。无论是人,还是缸里的鱼。
先窃贼一步拿到了梅鼓,以至心情大好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毕竟是不请自来不问而自取,得手后不仅不急着跑,居然心情好到大半夜的去喂鱼这得闲到什么程度?
这也就算了,忽闻有人将至,慌乱中失手将一缸鱼半月的口粮全部沉了缸底这人这手又残到了什么程度?
此刻,跟“没”鼓还是有鼓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风惊幔只想知道她的那条撑死了的孔雀鱼到底命丧谁手?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辛可威朝着顾言迟不解地道,转头又瞄到了步跃夕的目光。“你怎么也看我?”
辛可威嗅到了浓郁的不怀好意的味道,连忙向风惊幔解释,言辞中还陪着一种不知情的小心。
“去神庙拿鼓的人是言迟。怎么了?真、真的是言迟。尽管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带来两粒鱼食。”
自己为什么要带来鱼食,四个人中最多只有一个人不知道。风惊幔清楚得很,这个人是谁她已经没有机会知道了。眼前的局面,就是存了心让她怎么理解都行。互相攀咬的另一层意思就是大家谁也不用背锅。
风惊幔再一次失策了。败给了这一家子的戏精。
“嗯?你说什么?”
风惊幔一整晚没有一口气是顺的,眼看着天都亮了。她的心思光想着要不要在早膳上动些脑筋要这几只好看,根本没有听清顾言迟一连三遍跟她说的是什么。
“窃鼓之人虽在暗处,却也并非毫无线索。此人对你的行踪极为了解,或许你可以回忆一下,近来有哪些新面孔出现在你身边且与你有所过从。”
嚯,一张正经脸收下去抬出来比她喘口气都要快。风惊幔还是做了完整回答的,只是答的没什么好气。
“近来在我身边出现的新面孔嘛,有!当然有!我想想哈,还不在少数。”
风惊幔脸上假装在思考,两只手自然无比地将桌上那只鼓稳稳地抓在了自己手里。
“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加在一块儿刚好将我在祜城新结识的人拼凑个完整,简直完整得不要不要的。所以,你们自己分析吧,我要回去睡觉了。”
“风姑娘或许可以不必这么急着走吧。”
顾言迟出言挽留,同时起身击了两下掌。一队随侍自烈日云海的屏风后应声而出,相继呈上精巧别致的各色膳食瞬间晃得风惊幔眼睛都移不开了。
“今日不必移步到偏厅用饭了,只要风姑娘喜欢,随意就好。”
被人切中要害的感觉尽管不是那么的爽,但看在跟吃有关的面子上,索性原谅你了。
风惊幔到底还是低估了自己对琐事的包容,早膳刚进到一半,她就已经忘记了方才没好气吵着要走的人是谁。辛可威每提到一个人,她便十分自觉地跟在后面补充起信息来。
从至今没有睁眼瞧过她一眼的钟月移,到一面之缘却愿意为她出头的袁勋吉,以及此二人身边的随丛侍婢,辛可威悉数帮她捋顺了一遍。
风惊幔也是细心得连呛过自己一次的颜螓首也没有漏掉,即使她觉得问题若出现在这位新晋头牌身上似乎跟她摇骰子摇出豹子的几率无差。
“还有一个姓席的琴师。”步跃夕最后道。
风惊幔习惯性的填充了几句。对此,步跃夕没有在意并非是因为她的话没有一句是新词,而是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顾言迟和辛可威二人听到这个名字的反应上。
掩饰得几近完美,甚至没有办法用一句苍白得不易察觉来形容。
换作旁人必然是瞧不出的。就像坐在他身侧的风惊幔。
“所有的人都集中在一个核心点上,就是楼心月。无论我们猜测的方向是否正确,祜城的这座歌舞坊看来是不查不成了。”
辛可威靠在椅背上摊了摊手,“我不介意出这份力,如果师兄弟们不着急愿意等我的话。”
“什么叫愿意等你的话?怎么你最近很忙吗?”顾言迟放下手边的茶,疑惑地道。
“比起捉贼,甘息节的吸引力于某人而言明显要大得多。我想,多半是担心事情办得太过顺利了。一旦贼人落了网,还要厚着脸皮留在祜城过节的话那就不再是办公事了,而是赖着不走。”步跃夕抢先一步揭了辛可威的底。
顾言迟一脸的哭笑不得,拧巴得像极了桌上那碟冒着热气的酥皮麻花。“如果跃夕讲的是真的,拜托你能不能告诉我是谁给的你自信?”
“这家伙讲的话是能听的吗?‘谁给的你自信’我问你还差不多。”
面前的几只居然自家窝里掐起架来了,看得风惊幔瞪大一对眼睛吃都忘了,惊觉过瘾的同时甚至有一种想击鼓助兴的冲动。
不过很快,她的调羹在桌面上轻扣了几下吸引过几人的注意。意外之举想来是有原因的,放着热闹不捡那就更加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我有个主意。横竖对方知道鼓是我的且志在必得,那我就干脆带着它招摇过市好了,等着他主动来找我岂不省事?”
风惊幔耐心得吞咽完最后一口食物才开的口,吐字清晰得不得了。
“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步跃夕抢先回答道:“不知风梦师您是自哪一品茶点上吃出来的灵感,要不然你给我指指?”
就知道这家伙的“指指”必然另有所指。
衍城肩负叫起之责的鸡甚至还有最末一批因为熬夜而未起的,一纸告示便已贴遍了街头巷末。
犹来阁的文书做事何时这等迅速过她怎么不知道?若非打了鸡血则必是遭了哪个主子的胁迫。
亏得风惊幔还是用过了早点后大摇大摆的自犹来阁的正门走出来的,弯都没转一个就要惨兮兮地挤在一群人高马大的壮汉间看一则犹来阁新鲜得顶花带刺的告示惊不惊喜?
“……兹有云洲梦师一名,闻得祜衍两城近日屡有梅鼓失窃,故主动将其所持之鼓交至犹来阁暂存。此举既可免个人资财有损又可助各司署府衙循因理案。持此鼓者皆可善加效仿以绝窃者之念利署司之察……”
什么什么?
纸上尚未干透的墨迹与她脑海内的一片焦糊格外的搭。
点评她出的主意还不错的那几个人该不会是组团吃坏了东西吧,这是怎么理解的呀?说好的以鼓诱其主动登门的嘛,一纸谎话一出把她摘得比绕过林间木屋的溪水还要干净,窃鼓的贼看上去很有兴致约她喝茶吗?
还有一种可能……不,是一定。一定是步跃夕故意骗她的。顾言迟等人自始至终就没想过让风惊幔参与做局。至于原因,或许也仅是为了她的个人安危着想吧。
风惊幔很应该礼节性地谢谢人家,不过她显然更愿意将这几个家伙的氏族关系问候个遍。
笔在谁的手上,谁就可以白纸黑字信口开河。但那贼又不傻,如此拙劣的谎言对方也要相信才行。
风惊幔想至此处忽然间有了一个感觉不是很好的疑问。她手里有一只梅鼓,然知晓此事的人,除了广贮司的女官和秦恭俭便是她自己。那么问题来了,窃鼓的贼人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风惊幔的脚步被思绪拖得既沉且重,最后呆呆地立在了一个吹糖人的货架前一站就是少半炷香。她不是故意要影响老板做生意的,她也听见了老板的两次搭讪,但神思却将她牢牢绊住开口不得。直到一个故意压低了的声音传进她的耳中。
“阿叔,我不想要小猪了。你可不可以吹一支这个漂亮的姐姐给我……”
风惊幔猛地转头将面前这一老一小惊得不轻。老板手中的糖浆随着手抖多摊了一块出来。只摊一头小猪貌似浪费了些,改成一支风惊幔或许刚好。
她朝着糖浆发呆了片刻,紧接着什么都没说快步离开了这条街。
她的两颊浸着汗珠,脚下却弃了阴凉而选择了朝阳一侧的路面。风惊幔有一种莫名到无法言说的预感,那个暗处的人之所以找得到她,也许是原于某一种感应。
从对方辗转两城的行动来看,感应的对象应该是人而不是鼓。那个人的手里就像有一张关于她的模糊的画像,那画像可以是身份习惯履历生平,也可以是一支吹起来的糖人。
风惊幔不能再想下去了。除了此种预感没有任何实证支撑,还有,她觉得后脊背一阵阵地发冷。
对了,鼓还在她的身上。
既然对方身份不明手段又不得而知,以身犯险没有必要的。不然,干脆交给步跃夕算了。如此以来,发的那份告示也不算欺民……
……吧。风惊幔将自己身上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出那只手鼓。
梦师族类同云洲其他地修一样,收纳稍大些的物品用的是术法而非口袋。她在吃饭之前用口诀将鼓收在了左腰那里对此她记得清清楚楚。而眼下,猜都省了。除了步跃夕她想不到还有第二个人能干出自她身上将鼓偷走这种事。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同样一件事情,假若步跃夕按照正常人的思路去办八成是能死。
这一结论经过风惊幔几番考证,业已被她奉为铁率。目前,风惊幔急着去做的便仅余一件事了,那就是将步跃夕的氏族关系问候个遍。
鼓混丢了,留在衍城的意义已然不大。况且迦蔗果还在楼心月等着自己呢,风惊幔打算回神庙看过夜居士后明日启程。
没有了那只该死的还鹰在身旁气自己,心情固然好得很但也少不得在路上多耗费些时间。休息上半天一晚应该足够她恢复精力体力了,居然还可以挤得出一点时间让她在街上闲逛半日捎带解决掉中饭。
风惊幔对吃这件事向来十二分热衷。另外,步跃夕有一个问题质疑得很对。祜城的餐食与衍城相比确实差强人意。不仅辛可威这样认为,风惊幔亦然。
“姑娘请留步。”
一个穿着黑肩束袖衣袍的人很有礼貌地拦住了风惊幔的去路。
光是这件衣服就吓了她一跳。所以说,人有的时候还是不要记性太好。风惊幔定了定神仰起脸来瞧了瞧站在面前的这个人。
她知道,自己这餐中饭有着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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