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惊幔背着手,学着街溜子的样子大摇大摆地迈了几个方步。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动静是有了却免不得有刻意之嫌。还是同往常一般走路显得自然一些。
她一面走一面留意着前方横街上的动静。袁勋吉似乎很是警觉,察觉到附近有人经过之后并未急着逃走,听声音应该是躲进了哪条暗巷。
人确实是被她暂时赶到一边儿去了,然而街就这么长,除了梦游一般的闲逛她又没有别的事情好做。
风惊幔清了两下嗓子,立起耳朵仔细听了听。方才袁勋吉出现的位置安静得连一丝风声都没有。眼下确认他是否离开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先消失掉以观其变。只不过,刚才也不知是哪个不懂事儿的轻咳了两声。败笔。
她正打算蹑手蹑脚地伸长了脖子转过弯去看,步跃夕突然出现在风惊幔的身旁将她一把拉进街边的一辆摊车后。
见步跃夕没有讲话,风惊幔踮起脚尖向外巴了一眼后,用极低的声音道:“他走了吗?”
“早就走了。”步跃夕的眼睛望着前方。“你再不躲起来,下一个来偷鼓的也要被你吓跑了。”
风惊幔瞪大眼睛猛吸了一口气,气息窝在喉咙里发出一声向上扬起的滑稽腔音。步跃夕匆忙出手捂住了她的嘴,用眼神告诉她下一个对手远非袁勋吉可比。风惊幔眨了眨眼表示领会,直眨到眼皮都酸了步跃夕这才松开了手。
手虽然撤掉了,但风惊幔的一颗头却像是被固定在了原地。她试探着将头挪动一个极小的角度,脑袋旁边一个冰凉凉圆滚滚的东西便随着她一起挪动,感觉重量还不轻。
风惊幔吸了鼻子一闻,原来自己蹲下藏身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划拉来一个同她的脑袋一般大小的冬瓜当枕头。
还真的是。蔬菜的买卖这么好做的吗?撤摊儿的时候也不晓得收干净些。
风惊幔拼了力气将脸上所有能移动的五官全部搬了个遍,她不敢动,只是想让步跃夕看自己一眼。谁叫她没有鼓的魅力大呢,这个大冬瓜看来还要劳烦她再顶一顶了。
确定四下无人,辛可威一记漂亮的翻身落在了那面鼓的近前。
鼓的品相同他们离开时一样,干枯破裂的只是鼓面,鼓身依然完好如新。尽管白日里已经看得足可以画下来了,弃在此处或者便宜了别人终归不及由自己带回去的好。
出于职业习惯,辛可威警惕得四下环顾了一周。待他转回身来将目光重新落在鼓上时,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他心下一惊。
两把半鲜不鲜的菜叶子犹若从天而降落在了鼓身的边缘上,其中一根稍长一些的蒿菜菜叶甚至还在轻轻摆动着像在跟他打着招呼。
果然想打此鼓主意的人大有人在,只是用这种方式标记归属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几乎同时,辛可威眼角的余光扫到斜后方不远的脂粉铺子门口有一个人影闪过。他匆忙转身刚要去追,仅迈出了两步便深感不妙,收住步伐重新向鼓的方向望去。
就在两把菜叶的旁边,一颗滚圆的墨青皮冬瓜摇头晃脑地转着圏儿,最终寻了一个十分诡异的支撑点后坚强地静止了下来。
“跟谁学的大晚上的装神弄鬼。差不多可以了啊。”
辛可威伸手捏了捏一边的耳朵,放松了面上的神色耐着性子道:“果真不现身?喂!再不出来等着我给你称重啊。”
辛可威的动作语气虽然有着明显的松懈,腰间的藤鞭却在说话之间如游龙般疾驰而出,由赤珠绦点缀的鞭尾直指遮蔽于月影下的一辆孤零零的摊车。
鞭至近前,车子骤然一横躲过了凌厉的锋芒。但藤鞭却并未走空,随着辛可威的收势撤回于鞭尾活生生带了一个人出来。
“用不用这么暴力啊?打烂了人家的摊子不用赔钱啊?”
拉扯中风惊幔的手似乎被赤珠绦弄得有些疼,咧着嘴一面抱怨一面揉着自己的手掌。
“真偏心。步跃夕那么大的目标你干嘛打我不打他?”
辛可威脸上带了那么点惊讶。“怎么是你?谁叫你藏得那么好哒,我还以为对面功夫稀松平常不小心暴漏了的那位是你呢。哈哈。”
话里话外分明是没瞧得起自己。
风惊幔白了他一眼,“哼!谁要相信你这些话,根本就是柿子捡软的捏嘛。步跃夕这会儿也不晓得跑去了哪儿,要不你去把他找出来?”
“额……找他出来也无甚必要,待他玩儿够了自然会出现。既然你二人早就在此等了,那鼓就交给你们吧。”
辛可威说完正打算走,步跃夕的声音适时地由四面八方传来。“我现在就玩够了。记得有一个人说要背我回家来着,干嘛这么急着走啊?”
哈?风惊幔乐得扑哧一声。“你?背他?介不介意听者有份儿啊?”
辛可威本就没打算能成功爽掉这个赌约,眼下最令他头疼的是半天见不到个人影。先后定了三个位置后终于见到人了。步跃夕背对着他们,依旧坐在那辆摊车上。
“这辆小车是你们俩租来的还是怎么着?就不准备再换个别的地儿落脚了是吗?”辛可威道。
步跃夕下得车来缓缓地回了头,目光中斟满了平日间常见的清逸舒闲。当他的目光刚落上辛可威的脸,来自于外界的视觉暴击令他瞬间变了脸色。步跃夕纵身跃上了旁边茶肆的楼顶转眼便消失不见了。风惊幔及辛可威见状这才自轻松的氛围中收回神儿来,然而为时已晚。
鼓面不见了。
三人开个玩笑的功夫,就给了那位窃鼓的贼人可乘之机。流露在脸上的悔意尽管没有很多,可还是在步跃夕无功而返后达到了顶点。
“唉!瞧这闹的,我们三个到底干什么来了。”辛可威继续扯着耳朵,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风惊幔身体纹丝未动,只是单纯地将脖子扭向辛可威,装成一脸丧气的表情道:“那是你,不代表我们。我们藏在附近的目的并不在鼓,而是在于打这面鼓主意的人。或许漏掉了最不该漏掉的那个,但也并非毫无收获。”
“哦,那你们潜伏了一个晚上收获了几个倒霉蛋啊?”辛可威似是很有兴趣知道。
风惊幔无比认真地回道:“是了,这么倒霉的蛋收获两个已经算不错的了。袁勋吉。还有一个你。”
没毛病。
能在三个大活人眼皮子底下将鼓面揭走,这件事情本身便足够令人匪夷所思。其中竟然还有两个是犹来阁的千统,若让别人知晓这个面子真是丢大了去了。
风惊幔围着鼓转了几个来回,连半分相熟的气息都没有捕捉到。若此贼没有同伙,则十有**就是她在楼心月撞到的那个灵邪。几次交手皆能被对方完美脱身,看来这一次是遇见难缠的对手了。
“你怎么说?”辛可威瞧见步跃夕半天没有讲话,抱了最末一丝希望问道。
步跃夕道:“说起来,我还没有被鹰载着飞过呢。我没要求,飞得稳一点儿就行了。”
什么?我有问你怎么回去吗?
辛可威瞬间一颗头二个大,咬着牙补充道:“我是在问你对这个贼有没有新的发现啊!拜托你靠谱一点好不好?”
“发现当然有。”步跃夕伸手拾起鼓身上搭着的一片菜叶。“蒿菜也便算了,连立在此处那么大个儿的冬瓜都一并带走了,为什么偏偏要留下这几根香芹呢?”
高手看问题的角度果然异于常人。风惊幔早先只是觉得瓜若落地定然会弄出动静,基于这种考虑对方才在出手时将瓜一并摘走的。此处,难到还有更深层的意思……
“此人挑食。”步跃夕道。
“……”
步跃夕到底还是被辛可威载在背上带回犹来阁的。
辛可威在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在到达目的地之前他真的是一句话甚至一个字都不想跟步跃夕讲。
风惊幔理所当然搭了个顺风鹰。因为辛可威觉得,只要有第三个人在,自己就不会是被这位步小爷气死的唯一的一个。
昨晚还是气死人不打腹稿的步小爷,一觉醒来就变回了那位犹来阁最任性的团宠还十七。
步跃夕僻静的小院儿一改往日步莫两人相依为命的画风,苏荟藤下一方紫檀木牌桌简直不要太惹眼。天九牌在三人手中被搓得噼啪直响,惹了一众鸟儿踩着藤曼的枝条驻足围观。
“跃夕,这些鸟儿这么喜欢挨着你玩儿,有没有不小心的时候在你身上拉过屎?”辛可威严肃地道。
步跃夕同样严肃地回:“应该,没有吧。因为但凡谁这么干过,就会被族鸟们罚去筑鸟窝。”
“胡扯!”风惊幔一脸鄙夷地道:“如果没有过,那你又是怎么知道它们被罚去筑了鸟窝?”
话音未落,一坨鸟屎在风惊幔的头顶上空打着旋朝她的右肩落来。
“啊——”
“不要叫啦,这不是没落在身上嘛。你应该多感谢跃夕及时丢出去的那张牌。”
辛可威幸灾乐祸地道:“这些鸟儿如此有灵性,又怎么会容许你说它们的主人坏话呢?我说得没错吧?”
默不作声的意思就是默认了。风惊幔懂了,在人家的地盘还是知道收敛一些的好。
“红头十!”辛可威叫了一声牌,随即道:“话说那鼓都已经破成那个样子了,有什么值得袁勋吉去惦记的?”
“这个你得问她。”步跃夕道。
风惊幔不解地道:“为何要问我?”
“因为只有你跟他熟。”步跃夕和辛可威异口同声地道。
“大哥你有没有搞错?熟悉了那么一丢丢而已,你以为他会把干的坏事儿都跟我说吗?这是什么……”
风惊幔只觉头顶一凉,又一张牌擦着她的头发丝一掠而过。当然,一并接走的还是一坨鸟屎。从味道上判断与方才的那一坨明显不是出自同一只鸟。
风惊幔索性一头磕在了牌桌上。“这是什么道理?”语气中带着几分哭腔。
“哈哈哈——既然人家埋伏了投手,我劝你还是注意一点儿的好。否则,牌都浪费在替你接鸟屎上了,我们还玩儿个锤子。”
哼!风惊幔抬起头来,盯着辛可威恶狠狠地比了一个封嘴的手势。
“梅牌。”轮到步跃夕叫牌了,不怎么样的手气并未影响他一心二用。“袁勋吉或许是替他师父去取的吧。未见得是梅方楚受的意,但确实是为其师而来。拿走那面鼓的目的,也有可能是为了掩盖什么。”
辛可威追问道:“墓穴中的冥器经特殊工序处理一说多半是梅方楚杜撰的吧。我昨天表示质疑,那个姓成的小徒弟眼皮都没眨一下。若非是目中无人到了极点,那便是心虚。”
“也许人家就是目中无人呢。但至少有一点他说得对。”步跃夕回手打出了一副“至尊”,“这面鼓确实是从墓里面搬出来的。”
“居然会有这种事?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你该不会是连那个倒霉催的墓主人是谁也知道吧?”
辛可威的问句与风惊幔的表情配合得相得益彰。二人的想法也是一样。这小子还真是不老实,总归不会是睡了一觉梦到的。如此重要的线索居然昨天不说。
“看是看不出来的。”步跃夕淡淡地回道:“出自梅家祖坟。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原因最好不要问。若一定要问,那就是我跟席璇李一同下去挖的。”
“什么?”风惊幔已然顾不得头顶了,手里擎着的牌哗啦一下散了一桌子。辛可威不晓得详情,但她毕竟是跟随席璇李一同出的海且在海底漩涡内感受过一遭的。联想到此处瞪大了眼睛问道:“你们那次下水原来竟是为了盗墓?席璇李说的对他异常重要的东西难道就是这面鼓?”
步跃夕同他们两个简单叙述了一遍那日下水的情况。
“他口中重要的东西,我只知道是一枚玦。他说他可以感应得到,并且没在墓里。那面鼓不过是他临时起意带出来的。早先我还不清楚原因,直到昨日见他在梅方楚的面前蓄意挑衅。这两家人结下的仇怨,想来不是一般的深啊。”
“我倒是可以同你们讲讲这枚玦的故事,只要你们能管严自己的嘴巴。”辛可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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