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陶北栀又恢复了那副以沉默对抗的姿态,淮之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和依旧未消的兴味。
他知道,再逗下去,这小兔子怕是真要急眼了,况且……
他瞥了一眼窗外渐亮的天光,确实还有不少事务等着他处理。
这玄窟谷分坛的“淮大少”也不是光靠一张脸和手段就能坐稳的,该尽的职责,他也不含糊。
“行了,不逗你了。”淮之忽然松开了对他的钳制,利落地翻身下床,动作间恢复了平日里的洒脱,仿佛刚才那个赖在床上胡搅蛮缠的人不是他。
他随手理了理自己略显褶皱的衣袍,又恢复了那副带着几分疏离的少主姿态。
陶北栀得了自由,立刻坐起身,迅速拢好自己散乱的衣襟,眼神里还带着未散的戒备和一丝松了口气的庆幸。
淮之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唇角微勾,却也没再说什么撩拨的话。
陶北栀拿起那个依旧散发着清苦药香的香囊,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收拾一下,待会儿一同用早膳。”淮之的语气平淡,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但比起之前的轻佻,已然正经了许多。
陶北栀愣了一下,下意识想拒绝:“我……”
“怎么?”淮之回头,断眉微挑,眼神里没什么温度,却自有一股威压,“本少爷让你一起用膳,是看得起你。还是说,你想继续被关在这屋子里,连门都出不去?”
陶北栀哑然。
他确实需要了解外面的情况,寻找可能的机会,与淮之同行,或许能观察到更多。
见他沉默,淮之便当他默认了,自顾自地走到脸盆架前,就着仆从早已备好的冷水净了面。
不多时,便有仆从恭敬地前来引路,带他们去往用膳的花厅。
一路上,淮之走在前面,步履从容,脊背挺直。
偶尔遇到巡逻或路过的玄窟谷门人,那些人无不立刻停下脚步,躬身行礼,口称“淮大少”,神态恭敬中带着畏惧。
而淮之只是微微颔首,或是漫不经心地“嗯”一声,眼神淡漠,与在房中那个黏人又无赖的形象判若两人。
陶北栀默默跟在他身后几步的位置,观察着这一切。
淮之在外人面前,确实收敛了许多。
那份张扬邪气依旧在,却内敛成了某种更具威慑力的气场,言语动作间,自有一派上位者的姿态,并不会随意与手下调笑,更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这让他心中稍定,至少,在公开场合,此人还是顾及身份的。
花厅布置得颇为奢华,桌上早已摆满了各式精致的早点,热气腾腾,香气四溢。淮之在主位坐下,示意陶北栀坐在他右手边的位置。
用膳期间,淮之举止优雅,慢条斯理,除了偶尔抬眼打量一下沉默进食的陶北栀外,并未再多言。
偶尔有手下前来低声禀报事务,他也是言简意赅地做出指示,神色冷静,判断果决,与那个胡搅蛮缠的“无赖”简直天差地别。
陶北栀低着头,小口吃着面前的清粥,心思却百转千回。
这个淮之,仿佛有多张面孔……
“不合胃口?”淮之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陶北栀的思绪。
陶北栀抬头,对上他看似随意投来的目光,摇了摇头:“没有。”
淮之也没多问,只是将自己面前一碟看起来格外软糯的水晶糕往他那边推了推:“这个甜而不腻,尝尝。”
这个细微的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无数次,让陶北栀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
淮之似乎并未察觉自己的举动有何不妥,已经转头去听另一个手下的汇报了。
陶北栀看着那碟晶莹剔透的糕点,又看了看淮之专注处理事务的侧脸,心中那团迷雾,似乎更浓了。
他用完早膳,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淮之与手下商议着诸如物资调配、人员安排、以及与周边其他势力的关系等事务。
淮之的声音不高,却条理清晰,偶尔流露出的一丝不耐烦或冷厉,都让汇报者噤若寒蝉。
直到所有事务暂时处理完毕,厅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淮之才重新将目光投向他,那眼神里,方才的冷厉褪去,又慢慢染上了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
“吃饱了?”他站起身,走到陶北栀身边,很是自然地伸手,替他拂去了肩上不知何时落下的一小片飞絮,动作轻柔,语气却依旧带着他那特有的调调,“走吧,陪我去书房。一个人处理公务,闷得慌。”
…… ……
书房内,淮之坐在宽大的书案后,面前堆着几卷玉简和文书。
他执笔批阅,时而蹙眉,时而指尖轻敲桌面,神情专注,倒是难得显露出几分符合他身份的沉稳。
陶北栀则被安置在窗边的一张矮榻上,手边甚至还有一杯仆人奉上的清茶,他安静地坐着,目光偶尔扫过书房内的陈设,更多时候是望着窗外那片被玄窟谷煞气侵染得有些萎靡的竹林。
奇怪的是,淮之那片宅院中的庭院似乎并不是这样的。
他并非对玄窟谷的事务好奇,只是这般干坐着,难免觉得有些沉闷。
而淮之处理公务时,似乎全然沉浸其中,并未像之前那般刻意来招惹他,这反倒让陶北栀有些不习惯。
终于,在淮之批完一卷玉简,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时,陶北栀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试探:“玄窟谷……每日都有这般多要务需你亲自处理?”
淮之闻言,抬眸看他,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陶北栀:“怎么?关心起本少爷来了?”
陶北栀立刻别开视线,语气恢复平淡:“随口一问。”
“啧,口是心非。”淮之低笑,却也没深究。
他指尖把玩着一枚黑色的令符,状似随意地说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些宗门扩张、资源争夺的俗事。不过嘛……”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卖关子似的看着陶北栀。
陶北栀果然被勾起了些许好奇心,目光重新落回他脸上。
淮之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往前倾了倾身,压低了声音,做出神秘兮兮的样子:“其中一件,倒是与你可能知道的有点关系,算是……机密。”
他这么一说,陶北栀反而不好再问下去了。
他本就无意打探玄窟谷机密,便重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表示自己没兴趣了。
见他这般,淮之反倒像是被勾起了谈兴,或者说,他是故意想与陶北栀分享些什么,他摩挲着手中的令符,慢悠悠地开口,不再卖关子:
“是关于一个宗派的……你应该也听说过,就是你们那村子头顶上的,青阳宗。”
陶北栀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青阳宗,淮之想必并不知道自己也算师从于此。
淮之观察着他的反应,继续道:“听闻早些年,那宗派里有一位长老,性情颇为……古怪暴戾,收了五个弟子,有趣的是,这五个弟子来历似乎都不太明朗。”
陶北栀心中微动,他确实隐约听过一些关于青阳宗某位长老的传闻,据说那位长老道号“化之”,脾气极为暴躁反复。
“后来呢。”淮之的语气带着一种讲述趣闻的轻松,“这五个弟子,其中一个不知怎的,继续留在了那位长老身边,另外三个则被遣散出了青阳宗,不知所踪。此次要务,便与这五人有些关联。”
他耸了耸肩,将令符随手丢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语气带着几分不屑:“不过嘛,也算不上什么大事,随便派个得力的手下人去查探处理就行了,还劳不动本少爷亲自费心。”
陶北栀没想到淮之竟然真的将这等看似机密的事情告诉了他。他心中惊疑不定,一方面是对这信息的本身——化之长老性情暴戾是出了名的,他唯一留下的那个弟子也据说常年闭关,深居简出,几乎不与外界往来,这样的人和事,怎会与远在百里之外的玄窟谷扯上关系?
另一方面,他更疑惑的是淮之的态度。
此人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心思缜密,绝非口无遮拦之辈。
他为何要将这等事情,如此“随意”地告诉自己这个来历不明、甚至算是“俘虏”的人?
陶北栀抬眸,看向书案后的淮之。
淮之也正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惯有的戏谑,但在那深处,似乎又隐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探究,仿佛在期待他的反应。
陶北栀压下心头的波澜,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应了一句:“原来如此。”
他不再多问,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清风过耳。
然而,心底却已将“青阳宗”、“化之长老”、“五名弟子”这些关键词牢牢记住。
淮之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轻笑一声,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重新拿起一份文书看了起来。
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两人之间那无声流淌的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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