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一别,凌愿再没有和李长安单独相处过。
有的只是接越此星下课时会远远一撇。或是李长安不可避免地走近了,凌愿就道一声殿下万安。唇是笑的,眼神却是冷的。
她早该知道她们不是一路人,以后说不定还会兵戎相见。
越此星隐隐觉察出不对,甚至问过凌愿一次。可凌愿也只是笑着答她:“安昭殿下千金之躯,我总是打扰算什么?”
“也对。”越此星点头,“安昭殿下本来就只和你认识几天。”
至于萧瑟,她也有再去找过人,却只得到墙上刻的两句话:
“人道朝黎景独好,从此萧萧作潇潇。”
在既明的帮助下,凌愿也算是把萧瑟这件事搞清楚七七八八。既明没说萧瑟去处,只道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再怎么样,萧瑟也老了,很多事不能去做,也不想去做。
凌愿心内颇有遗憾之意,但也不关她的事。过去了便过去。
她现在最关心的是梁都怎么死了那么多人?
自六月十三陈太傅遇险后,每日梁都便以相同方式死掉一个官员。
因为都是品级不高的官员,大家又忙着陈太傅的事,最开始竟然没有注意到不对。
一个人死了,其他人痛心归痛心,可生活总要继续。凶手的定罚,陈太傅的丧葬之事,职务交接……桩桩件件都够令人头疼。
以至于等朝廷意识到这几位官员的死有所关联时,已经是第三日了。
梁都连续死了三个官员。
人心惶惶,每个官员下朝时都带了比平日数量多一倍的侍卫。圣上震怒,令人加急调查,却没有得到太多有用信息。
只知道死去的官员都是文官。不少文官因为害怕,甚至主动和平日关系一般—其实就是很差—的武将一起下朝。
不过还有一个共通点。因为圣上表面上说了不准结党营私,所以没有在奏折上呈现:受害官员均是东宫党成员。
知道这消息的东宫党们苦不堪言。行事如此缜密有计划,绝非常人所能。他们当然怀疑另外两大党派:公主党和地方党。
可公主党里又大半是武将。搞得他们请武将们下朝一路走走也不是,自己回府也不敢。
梁都风云万变,哈诺山上自然也收到了消息,骚动不已。毕竟学子里有的是自梁都来的人物,有些甚至和受害者沾亲带故。
不少人甚至想提前回梁都,但长辈们和既明都一致认为梁都已是险地,还不如待在哈诺山安全。
毕竟谁要是动了斯尔族,就相当于与整个少数部族宣战。他们的力量不容小觑,又地处边疆,和外国交往甚密。
若是与他们结仇,怕是皇帝也无法全身而退。
因着这件事,三党的关系可谓是前所未有的紧张。
东宫党最怀疑的就是公主党。毕竟地方党多在各州县活动,梁都依然是东宫党和公主党占优势。
加之之前李长安就杀过几个东宫党不长眼的言官,她的冷血残暴众人皆知。
东宫党越想越觉得李长安可耻。尤其是恨她第一个用来祭刀的居然还是自己的先生。简直是全然不顾长幼尊卑、礼义廉耻。
然而梁都千里之外的朝黎府,身为二公主的李长安却根本不知道自己主谋了这一场血腥案件。
作为地方党重要谋士的凌愿也清楚这次行动并非地方党所为。
时间一天天过去,抓来的凶手也都是一派胡言,栽赃这个陷害那个的,完全不知道想干嘛。
东宫党骂公主党蔑视王法,骂地方党野蛮未开化;公主党骂东宫党自导自演,骂地方党不顾大局;地方党骂东宫党虚伪可笑,骂公主党一窝莽夫…
三党互相怀疑又仇视,简直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李正罡头痛得要命。那几个党派平时小打小闹的自己都可以视而不见,可如今死的全是中央官员,岂不是打他自己的脸?
再说了,他当然是支持自己的嫡长子李意钧在他寿终正寝后上位的。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东宫党被这样迫害?
于是大理寺和刑部最先遭殃,御史台也被一通痛批。李正罡脾气上来了,就连以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旧账都又翻了几次。
相关官员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生怕天子一怒,弄得他们到时候还没被歹人所害,就先被诛了九族。
未时日头正晒,似锅炉内的火团般炙烤着大地。
哈诺山每日也就这个时辰热,其他人都在寝院小憩,连鸟都焉搭搭地躲进林子里,凌愿偏偏出了门。
可真会挑时间。凌愿面上挂着不冷不热的笑,在既明住所大门上敲了几下。不一会,既明就神神秘秘地过来开门,鬼鬼祟祟地把人带进去。
既明过了四十的人,每日依旧打扮得花枝招展,骚包得要命。凌愿搭眼一瞧,他的寝院倒是很符合个人风格。
假石花窗,挂屏宫灯一应俱全。就连角落都花花绿绿的,像是把朝黎府所有的玉叶芳华都请了过来。
比凌愿从前在凌府的房间还要漂亮,繁丽却不显杂乱。
凌愿心道,这可不像个族长的屋子,倒像哪家公主小姐的闺阁。
既明“小姐”并不知道凌愿在想什么,催着人进屋,又把门关上,反闩起来。
凌愿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不过她一向觉得既明没什么脑子,也不管他。既明招呼她去坐,她也就自顾自往里走。
绕过屏风,却意外见到一张熟悉的脸。
“小姐!”
“小墨?你怎么在这?”
林梓墨数日不见凌愿,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君子的沉稳品格,站起来想握凌愿的手。只是指尖刚碰到就反应过来不合适,又偷偷收回去。
凌愿权当没看见,关切地问:“你怎么样?”
林梓墨身上穿的衣裳一看就知道既明的。他一向不习惯与他人共穿衣裳,一定是受了伤脏了衣服,怕凌愿看出来才换的。
“我没事。”林梓墨答道,杏眼睁地大大的,“小姐在哈诺山还习惯吗?”
“还好,倒是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路上没有受伤?”
“我从洛安城出发,过…
既明忍不住发话:“好啦好啦,我来说吧。你们两个啰啰嗦嗦的。”
“我嘛,本来今早去视察一下食物采办。结果那边突然闹起来,说有个从山下来的小子非吵着要见圣女。”
“我想着来都来了,不如去看看热闹,结果一看闹事人,我就发现,欸这不是我的好侄儿吗?”
林梓墨有些难为情地看了眼既明。他那时见到既明简直大喜过望,喊了几句“尊舅”,斯尔族其他人却很是不解,说哪来的骗子瞎认舅,差点给他打下山。
幸好既明没提这一段,只是说:“小夫子跟我讲要见小姐。我想着男女有别,放你寝院不合适,就把人带我这来了。”
凌愿低头,叉手行礼:“多谢族长。”
林梓墨却有些迷惑。不是说“吴用”是凌愿舅舅吗?怎么听别人话里说的,“吴用”是族长,凌愿是圣女,但圣女是族长之女?
他当着既明的面忍住没多问,只是看着凌愿。
凌愿读懂了他的意思,也用眼神回道:“回头慢慢和你说。”
“小姐。”林梓墨深吸一口气,道,“我这次来是有很重要的事…”
他盯着既明,犹豫能不能当着他的面说。
既明就想从林梓墨口里听到点吴绾的消息,因此假装看不见林梓墨的目光,眼神望外飘着看叶赏花。
等了半天都没人说话,安静得过分。既明为了掩饰尴尬,莫名其妙地吹了段小曲。
凌愿瞪着既明,唇角上扬:“劳烦族长…”
既明老实走了。
原来林梓墨留在洛安城一直在查当年凌府贪污案。而将凌启罪行板上钉钉的一项证据,就是在凌府后院搜出了一箱金条。
以林梓墨的聪明才智,很快就明白金条真不真不重要,其中大有玄机的是用来装金条的箱子。
他辗转多番,才弄清楚送箱子的人是凌启的一个学生,孙右。
林梓墨知道,孙右是凌启最信任的几个学生之一。
梁历十五年宁清洪水泛滥,许多农民失去了作物种子。于是十六年春凌启开公库“借”农民青苗,都是派孙右去安排事务的。
凌愿在大理寺偷的卷宗给林梓墨看过。那本卷宗又臭又长,废话连篇,林梓墨却背了下来,知道其中有一条指控是说宁清州粮仓空虚。
可那是因为凌启将作物借给了农民呀。没有种子,哪来第二年的收成呢?
想到这个,林梓墨先是愤怒孙右为什么不出来解释,他明明什么都清楚。
紧接着就是遍体生寒。他先前思想还是太学生气,总觉得要讲君子之礼,对于不入流的事能避则避。才回过味来正是因为孙右知道,所以才不说。
而且孙右也的确升了两级官。
林梓墨还是想找孙右问个清楚。他们旧日还算有一点情谊,林梓墨的阿爷和孙右也是有交情在的,多少会给他一点面子吧。
他想着,也去了。
可奇怪的是,高堂上的“孙参军”并不是孙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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