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民辛玉,叩见孙大人。”林梓墨不卑不亢地跪在地上,低着头。
林梓墨自己原本的身份不太好用,索性凌愿认识的人多,给他安排了一份文牒。
“嗯。起来吧。”一道沉稳的男声自上而下传到林梓墨耳里。
林梓墨皱着眉,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没多想,他理了理衣襟站起来,一抬头便看到高台上绿衣乌靴的男人。
司仓参军挺瘦,躞蹀带圈着肚子还显得有些可怜。他面色发黄,眼下却有些青紫。明明是个六曹参军,还如此畏手畏脚。
林梓墨一眼看出,这人虽然和十年前他所见的孙右很像。长相在他记忆里早已模糊不清,那股气质却是难忘。
“你找本官,所为何事呀?”
“禀大人。辛玉原是临渚流民,五年前逃到洛安城,幸得大人相处,得以与家人团聚。大丈夫生于天地,‘义’字于胸难忘,今特来报答恩情。”
此话一出,孙右和旁边人对了个眼色轻咳一声:“多谢辛玉郎君好意。为官者执政为民,本应如此的,辛玉郎君不必客气。”
林梓墨双手交叉于额前:“大人有大人的考量,草民是知道的。只是临渚人的一番情谊,对草民来说重于千金。带来的不过是几筐石榴,还望大人收下。”
林梓墨早打探过孙右这几月买了足二十筐石榴,倒是和以前的习惯一致。
“辛玉郎君有心了。石榴正为本官所好。”孙右右手大拇指无意识摩挲着食指关节,唇边挂上淡淡的微笑。
林梓墨撇了一眼,又深深鞠了一躬:“草民当年有幸亲得尊夫人施粥,感激不尽。可问尊夫人近来身体可好?”
“贱内身体很好,劳烦挂心。”
“初来洛安城时,小妹年幼爱闹,令正以一陶哨哄逗,落在小妹那里。不知草民可否携小妹得见令正,也好物归原主?”
孙右顿了一下,随即答道:“辛玉郎君好意,东西本官会转交。只是贱内最近回了娘家省亲,目前还在乡下。此次恐是无缘了。”
“是小的唐突,竟以一只小小陶哨叨扰大人了。乡下人不懂规矩,还请大人治罪。”
“无事,你回去吧。”
林梓墨退了下去。
只是走到半路,他便张开手,看着来时从街边买过来的陶哨,眉头拧成一块。
洛安城男女交往风俗如何他不会不知,方才就是故意冒犯,要提起参军夫人。
他在确认那个参军不是孙右。
记忆中的孙右是个穷书生,身材清瘦,留一把山羊胡子,浑身透出一股迂气来。
“孙参军”和孙右很像,就连摩挲手指的习惯都一模一样。
可惜林梓墨记忆太好,还记得阿爷曾和他取笑过孙右根本不吃石榴,夏日买石榴还整筐整筐地拿,只是因为妻子爱吃。
孙右有时穷的很,有什么事又不敢向凌启开口,更不能在妻子面前做出可怜模样,因此只能向林梓墨阿爷借钱买石榴。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说是自己爱吃?又怎么会把妻子一个人放在乡下?
最重要的是,他妻子明明不在这儿,他为什么还要买石榴?
“孙参军”…为什么要扮演孙右?
“你说他是在演孙右?而且这么多年都没人发现?”凌愿揉了揉太阳穴,眉眼间疲惫之意几乎要溢出来。
“是。小姐。我知道这很奇怪,但是我这几天…”
凌愿皱眉,一只素白纤玉手抬起打断林梓墨的话:“好啦,我没有不信你的意思。是这样,目前有几个疑问点。”
“一是真正的孙右究竟去哪了。二是扮演孙右的人是谁。三嘛,我倒认为不一定是所有人都没发现孙右被替换了,而是发现的人,要么和“假孙右”是共谋,要么就是像孙右夫人一样被禁住…”她分析得入神,突然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应该先听你说完的。”
林梓墨摇摇头:“小姐说得对。所以我多留意了几天…”
李长安决定主动去找凌愿。
即使凌愿没问,她也知道自己先前瞒着凌愿去联系萧瑟的行为是错的。
之前在兰台的时候她当然不在乎凌愿是怎么想的,也不用向她解释什么。毕竟她是公主,林鸢只是买来的一个奴。
可现在李长安会害怕。害怕凌愿连她的解释也不愿意听。
害怕凌愿不理她,更害怕凌愿对着她展出一个大方的微笑,斯斯文文尊她一句“安昭殿下”。
这样的话,她在凌愿那里和别人有什么区别?
我还是有点特殊的吧?李长安想。毕竟凌愿亲口承认过她漂亮,喜欢她。
可她真的算得上特殊的吗?
凌愿会问宋弦手疼不疼,会给越此星送长命锁,会把白萼仙搂在怀里,会…
李长安越想越难受,死死咬着牙才将翻江倒海的醋意压回肚子里。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凌愿?可是好多人都喜欢凌愿。
这个想法太过强烈,李长安猛然意识到:这世上人有那么多,她可以什么都没有,只要有一个凌愿。
偏偏要一个凌愿。
她一定要去找凌愿。
思来想去,她决定“路过”通凌愿寝舍的那条必经之路,好和凌愿“偶遇”一次。
强求的缘分怎么算不得缘分?
为了显得不那么刻意,李长安真的在旁边的各种路上走来走去。
在她第五次经过岔路口时,隐隐看到远处走来一道窈窕清丽的身影。
“巧遇。”李长安低下头,在心里默默又把这句话重复五遍。指尖无意识点着数了十个数,她抬头,看到凌愿正巧往这边。
不巧的是,她发现凌愿身边那个穿着斯尔族服饰的男子不是别的什么侍从,而是林梓墨。
“二殿下,巧遇。”凌愿微微欠身行了个礼,唇边挂着一抹永不出错的笑。
李长安敛了眸,睫羽遮住大半视野。脑海中还是穿着斯尔族服饰的一对女男,她都没发现自己瘪着嘴,酸溜溜地回了句:“不如这位公子来得巧。”
林梓墨简直莫名其妙。
自身良好的修养让他忍住没有去说李长安。想着上次在安阳李长安放了他们一马,也行礼道声小民辛玉,见过安昭殿下。
李长安微微一颔首,表示知道了。
但她仍然挡在路中间一动不动,活像一堵墙似的。顿了一会,李长安突然开口问林梓墨:“不知辛玉公子今夜栖于何处?”
凌愿看了李长安一眼,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心里也有气,想着一个李长安凭什么要管这么多,于是替林梓墨答了:“不劳殿下挂心。辛玉公子与小女多年以兄妹相处,情义深厚,自然住在小女寝院内。”
情谊深厚?李长安脸色顿时沉了一沉。又增几分鬼气,在朝黎府的夏日硬生生散出一股寒意。
即使知道凌愿寝舍很大,她已经生了些不该有的气,只道:“男同砚学舍有这般小,竟然不能多住一个辛玉郎君。”
凌愿笑吟吟道:“小女寝院足有三出,再住一个小郎君有何不可?莫非殿下显学子寝舍小了,也想与在下挤一挤不成?”
“圣女好意,本宫心领了。”李长安面不改色道。
她表面很不在乎,实际上话刚说出口就后了悔。她倒是真的想和凌愿住一起,只是不知道怎么牙酸得厉害,好像应承下来就平白比林梓墨矮一头似的。
她那时不知道自己早已嫉妒上林梓墨。嫉妒他比自己早认识凌愿那么久,还能正大光明站在她身边,听凌愿说些玩笑话。
林梓墨隐约感觉到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自己倒是显得可有可无。
“那劳驾殿下让个路?”
李长安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委屈得要命。但也只能乖乖让路。
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凌愿领着林梓墨回去了。
凌愿从腰间取下一个香包锦囊,递给林梓墨,言简意赅:“打开,闻。”
林梓墨接过锦囊,闻了一下就皱起眉:“松脂?”
“是。”凌愿调整了个舒适的坐姿团在竹椅上,闭目养神,“思茅松的树皮。思茅松可做松脂油,无色无味,状似清水。”
凌愿慢悠悠晃正身体,一睁眼,狐狸目上挑带出几分轻浮,眼眸深处似乎有烈火燃烧,“不同的是,它遇火立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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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巧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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