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幼晚让款冬留在马车内,一个人进了月升堂。
“前几日楼鸿公子作了一篇《春城赋》,文采斐然,广为流传。如今都在说春闱楼公子必然上榜,光耀门楣。”
“什么《春城赋》,以楼鸿的水平写得出来?没准是找人代笔的吧。”说话之人声音很是不屑。
“你小点声,无凭无据的事,也不怕被楼家找麻烦。”
“我不过是看不惯有人沽名钓誉,弄虚作假罢了。”
“我说楼公子怎么突然变得才华出众,原来如此。”有学子嘲笑道。
“我们寒窗苦读数年,他一个滥竽充数之辈,就想凭此高中?痴人说梦。”
“唉,楼家也不是小门小户。咱们还是别议论了,心中有数就行。”
裴幼晚听到他们的交谈,楼?
她想起了一个人,不由戏谑地笑出声来。上京还能有几个楼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方才声音十分不屑的学子听到裴幼晚的轻笑声,下意识看了过去,看见她笑颜如花的模样,不争气的红了脸。
“王诩,你怎的突然脸色通红,今日这天气也不热啊。”
名叫王诩的学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裴幼晚敛起笑意,也不知她要见之人是否如约而至。
二楼。
最显眼之处摆着一块屏风,上面是天河书院讲师明喻子所出题目,来此的学子都曾尝试解答,但尚且无人的答案得到过明喻子的认同。
雅座之中,女子身着海棠花烟云裙,脸上带着面纱,但双眼灵动,举手投足间的风雅十分动人心。
“敢问可是方家小姐?”庄齐贤老早就注意到她了,他自认风流倜傥,上前温文尔雅地问。
听闻方家的小姐时常出现在月升堂,此女子又气度不凡,他才有此猜测。
“在月升堂,不问人身份是约定成俗的规矩。再说公子将我认作他人,更是失礼。”女子嗓音清丽,说出的话却带着绵软的针,扎心。
庄齐贤面子有些挂不住,心里骂她不识好歹。
“是在下思虑不周,还望小姐见谅。”他歉意地说。
“公子哪里是思虑不周,是根本就不曾思虑过。不过是想着我相貌应当不差,故有心结识罢了。”女子一针见血地说。
“说到底,只是肤浅。”
庄齐贤怒火中烧,但不好发作。
“小姐定是对在下有所误会。”
“我心里跟明镜似的,误不误会,都是公子的说辞。”女子淡笑。
“你...”庄齐贤脸色难看,心下对她更是不满。
“庄兄,你本也是想结个善缘。却不曾想惊扰了姑娘,是我们的不是。”与庄齐贤一起来的男子出来打圆场,在月升堂闹事可不是明智之举。
庄齐贤在人前丢了脸面,恶声恶气地说:“青天白日藏头露尾,你恐怕也没那么磊落吧。”
方真颜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分明是他先见色起意,小肚鸡肠的男人就是麻烦。
“呵。”
斜下传出轻慢的笑声来,裴幼晚眉眼弯弯地说:“我平生最厌恶死缠烂打的男子,何况你又是一副高傲自大的嘴脸,仿佛这天下女子都该给你好脸色似的。”
“世道对于女子本就苛刻,青天白日戴面纱又如何?也比你光明磊落许多。”
庄齐贤面色青红交错,看清裴幼晚的脸后眼神闪烁起来。
“是在下言语不妥,实乃无心之举,并非有意。”
方真颜暗暗冷笑,面上却依旧温婉可人:“公子,可是见这位姑娘比我更美,故换做讨她的欢心?”
庄齐贤面色微僵,看向方真颜的眼神仿佛要吃人。
“令人不齿。”裴幼晚目光清冷,转头上楼。
刚走几步,她就听见不小的动静。
裴幼晚回眸,瞥见庄齐贤突然摔下了楼,四仰八叉,很像只王八。
那女子身边有高手,自然不可能让他占到便宜。
厢房之中,祁宣目睹了全过程,周身气息有些冷。
他对面,月升堂的管事满头大汗,赔笑道:“让七皇子看到了如此不堪的场面,实在惭愧。”
祁宣声音温润地说:“江管事,月升堂是清净之地,不要让一些不相干的人扰了安宁才是。”
“小人明白。”江管事心中也在暗骂庄齐贤。
祁宣垂下眼,看向窗外。
崔广见自家殿下的模样,眼观鼻鼻观心的不敢说话。
屋内,裴幼晚足足喝了一壶茶,还是不见半个人影。
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凝眸垂思。
片刻后,她起身离开。
今日应是见不到人了,若非离开雍州之前受人所托转交一件东西,她此刻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殿下,现下可是要回去?”崔广恭敬地问。
“暂不。”祁宣淡声说。
裴幼晚下楼的脚步顿住,殿下?
“崔广,你去城东买些点心。安福知道我出宫,若是不给她带宫外的吃食,还不知道怎么闹。”祁宣无奈地说。
裴幼晚猛地抬头,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提裙就跑。
祁宣只来得及看见一抹青色的衣裙,一闪而过。
裴幼晚仓促间根本没空多想,随意闯进一个雅间,还一面回头看。
“什么人!”
周鸿拔出腰间的刀,厉声道。
裴幼晚和沈崇四目相对,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正在包扎伤口的大夫手上的动作不稳,而沈崇脸色很黑。
裴幼晚瞥见他的上身,蓦地转过身。
非礼勿视。
她关上门,心里在想应该怎么解释才不显得牵强。
“裴幼晚,你知不知道廉耻二字怎么写?”沈崇的声音比以往更冷十倍。
长邵已经不知道该做何感想,大人每次碰见裴小姐都是这么不同寻常。
鱼遥憋着笑。
裴幼晚咬了下唇,但她此刻不想出去。
“沈大人,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不用担心有损清白。”她义正言辞地说。
沈崇闭眼,深吸一口气才压下杀人的冲动。
“出去。”
裴幼晚抿唇,“沈大人,我们打个商量...”
“没得商量。”沈崇眼神比万年寒冰还冷。
“我再说一遍,出去。”
“否则,我就让人把你扔出去。”
大夫战战兢兢地替沈崇处理完伤口,冷汗直冒。
这姑娘胆子也忒大了。
裴幼晚喉咙微动,硬着头皮说:“我不过是借宝地暂避一下,沈大人心胸宽广,堂堂七尺男儿,应当不会与我这般小女子计较吧?”
沈崇慢条斯理地穿好里衣,意味不明地盯着她的背影。
“裴小姐难道不知道...男女有别?”
裴幼晚蹙起秀气的眉,她当然知道,谁曾想会看到沈崇疗伤的画面。
她心里盘算着外面的人许是走了,拉开房门就要跑路。
谁稀罕多待。
衣衫的后领突然被人扯住,裴幼晚被拉回屋内。
“裴小姐不打算给我一个交代再走吗?”
裴幼晚不爽了,用力拍开他的手,余光瞥见沈崇的手背红了一大片。
她莫名心虚起来,清了清嗓子说:“你要我给你什么交代,我又能给你什么交代。你一个男子,又没吃亏,何必这么小心眼。”
沈崇脸色愈发冷。
裴幼晚虽理亏,但格外理直气壮地说:“我都说了是无奈之举,沈大人也没少两块肉,这般揪着不放是为何?”
沈崇气笑了,他声音发沉:“裴小姐,若你爹不是裴容鹤,你早死八百回了。”
“我也知道,是以屡屡感叹我胎投的好。”裴幼晚扬眉说。
沈崇无言,见识过她的无耻后已无心追究。
裴幼晚见他似是放弃为难自己,笑了笑说:“那就多谢沈大人宽宏大量了,小女告退。”
说完她也不管沈崇是何反应,一溜烟就没影了。
沈崇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罕见的生出几分无力感。
“大人。”长邵弱弱地喊道。
“您今日与刺客交手,竟也受了伤...人,跟到长乐坊就不见了。”他说。
“宜春楼,似是在长乐坊内?”沈崇眯起眼,若有所思地问。
“没错。”长邵点头,“那日孙大人突然命您去宜春楼追查兵部侍郎被罢官后都见过谁。”还碰到了一身男装的裴幼晚。
“可是有什么不妥?”
“那夜的刺客,是个女子。”沈崇正面与人交手过,最有话语权。
在泗水的刺客,只是个幌子。目的是让岐王陷入恐惧当中,而那女子行事狠辣,不似先前那伙人的作风。
想起留在案发现场属于女子的香囊,沈崇直觉杀人案和刺杀岐王之间是有联系的。
祭礼之事本是派系之争,想必圣上心中也是有数的。
但岐王眼下性命垂危,就已经不单单是皇子间的诡谲算计了。
“女的?”长邵震惊。
是一个女刺客就算了,还从自家大人手上逃脱了。
“她也被我打伤,去宜春楼排查,掘地三尺也要将她找出来。”沈崇冷着脸下令道。
“是。”
三人领命,不敢有片刻耽搁立马去执行。
伯府门口。
裴幼晚刚下马车,突然看见一人策马而来,行色匆匆地冲进府中。
“小姐,可是又出了什么事?”款冬皱着眉问,最近还真是多事之秋。
裴幼晚摇头,她正要进去,一抬眸就看见程大夫被人拉着往外走。
“程大夫,你这是?”她讶然。
“岐王殿下情况不太好,听闻程神医在贵府,特来请程神医出手相救。”岐王府的下人还算有礼,不曾在她面前妄自尊大,但神色间的焦急掩盖不住。
神医?
裴幼晚也不再多问,只是语气玩味地说:“既如此,程大夫就快些去吧。”
程延敬未曾来得及说话,就又被岐王府的下人不由分说的拉走,马蹄声渐远。
“小姐,程大夫是神医吗?”款冬疑惑地问。
“可能是名声在外吧。”裴幼晚淡淡地说,只是没想到岐王的状况这么惨。
都快性命不保了。
回到凌霄阁,裴幼晚疲倦地躺在贵妃榻上不愿动弹。
不知道为何,总感觉很累。
苏叶被她留在府中,毕竟还有个袁归招人惦记。
“苏叶,你去把袁归叫来。”裴幼晚垂着眼眸说。
苏叶应下,扭头出了她的房间。
片刻后,穿着婢女衣服的袁归面无表情的进来,还行了个礼。
“奴婢梨花见过小姐。”
裴幼晚失笑,让他扮成婢女实则是为了混淆耳目,但他好像还挺适应的。
“梨花,你不用继续砍柴挑水了。”裴幼晚轻咳一声,好歹也是青恒山的正经弟子,未免太大材小用了一些。
“你今夜假意去提刑司行偷盗之举,顺势落入沈崇手中。”
袁归大概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用担心,沈崇不会要你性命,也不会对你严刑拷打。被抓后尽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助他早日破案。”裴幼晚平静地说。
“袁归全凭小姐吩咐。”他并未有任何埋怨,早就说过这条命归裴幼晚,她想怎么处理自己都不会有意见。
裴幼晚纠结片刻说:“他要是因我而迁怒于你...你就说你是我的人,少了一根头发他都是要赔的。”
白天才与他闹了些不愉快,他没准真的会趁机折磨袁归。
“小姐,你又做了什么事吗?”款冬看着她怀疑地问,自家小姐什么时候又去招惹沈大人了。
“积怨已久,防患于未然嘛。”裴幼晚一本正经地说。
她亲手把袁归送到沈崇手里,也不提什么交易。袁归再怎么说也是见过凶手的,能凭借他查出多少,就看沈崇的本事了。
是夜。
裴幼晚在前厅和裴启一起用过晚膳后回房歇息,裴容鹤还待在吏部不曾回来。
她脱下外袍,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屏风后隐隐约约有个影子。
“是谁?”
裴幼晚猛地后退,来人转瞬间就捏住了她的咽喉。
苏叶听到屏风倒下的声音推门而入,恰好见到裴幼晚被掐脖子的一幕。
裴幼晚的腰撞在桌上,她暗自吃痛,睁开眼吃力的想要看清来人的相貌。
“...韶舞?”
她并未遮掩面容,不说裴幼晚本就记性好,就是记性不好的人见过韶舞也该是觉得难忘的。
“你为何会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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