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恩手指隔着屏幕戳一下郑骁然的脸，轻轻弯了弯唇角。
“外面有风，头发很快就能干了。”
黎恩走到卧室的小阳台，把手机放到支架上，秋日的凉风打着卷儿抚摸过他的脸和发梢，他给郑骁然看渐渐沉坠的夕阳，绿玉般的眼瞳在光线映衬下洋溢神采，“好美啊，郑骁然，你看——”
郑骁然循着镜头看去，注意力却完全被画面侧边的人吸引，夕阳在缓缓释放最后的光芒，画面辉煌而壮观，他却无法分出一丝多余精力看上几眼，他只是专注地欣赏余晖中的青年，那是属于他的美丽风景。
“嗯，是很美。”
落霞映着手机屏幕，他们相隔几千公里，还有几个小时时差，但好在还能共享同一片风景。
那天他们一直开着视频，陪伴着对方，直到暮色四合，直到夜幕降临，手机放到床边支着，充着电，互相看着对方直到入睡。
黎恩第二天醒来，发现手机发烫，已经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
他把手机放到桌上充电，心情颇为愉快，洗漱完下楼，看到管家和其他人在往各个角落里放上一瓶瓶巧克力牛奶。
他拿起一瓶看了看，满头问号：“哪来这么多牛奶？”
管家恭恭敬敬地回道：“Julian少爷，是郑少爷派人一早送过来的，并且叮嘱我们要摆在每个显眼的地方，确保您想喝随时能喝到。”
黎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压下嘴角，把牛奶放回去，一本正经地道：“好的，你们继续。”
他开始吃早餐，管家站在旁边，欲言又止。
黎恩咬着一块小番茄：“有话就说。”
管家于是问：“Julian少爷，您今天有什么计划，要出门吗？”
黎恩瞥了他一眼，眼睫弯弯：“Winston，你是不是被郑骁然骂了？”
管家严肃道：“其实郑少爷说得很有道理，作为您的管家，我却连您去了哪儿都不知道，这实在是重大的失职，万一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向老爷交代。”
黎恩看他一板一眼的样子觉得很有趣，忍不住笑了，“你别听郑骁然乱说，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能走丢了吗？他就是有气没处撒，迁怒到你身上了，你别理他就好。哪怕是爷爷在家，也没要求我每天汇报行程的。”
说到这个，他顿了顿，问道：“爷爷什么时候回来呀？”
管家道：“老爷本来计划上周回来的，遇到一个老朋友又聚了几天，预计归期是这个月内。”
黎恩点头，喃喃道：“不知道老头子瘦了没有，我有点想他了。”
他小时候是个乖乖的天使宝宝，自从认识了郑骁然，被宠得有些无法无天，骄纵叛逆的“坏孩子”那一面被放大，比如在对自家爷爷的称呼上，就喜欢学着郑骁然喊“老头子”。这也是奥德西尔爵爷对郑骁然颇有意见的原因之一。
管家：“……我会传达您的思念给老爷的。”
黎恩道：“不用，就让老头子以为只有他想我吧！谁让他坚持不用电子产品的，我想跟他视频都不行。”他说到这个，有点恼了，搁下叉子，“算了，不吃了。”
他跑上楼，换了连帽卫衣和牛仔裤，拿了手机，背起画板和绘画工具包，噔噔噔地下楼。
从车库里翻出一辆自行车，黎恩推着出去，管家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面露难色：“Julian少爷，要不还是派人开车送您出去吧？”
“放心，我只是去找个地方画画。”
黎恩戴上耳机，跨上车座，朝他大力挥手。
“拜拜～”
秋日阳光金黄，落在青年身上，将他脑后的发梢都染成碎金。
管家默默站在原地，目送青年的背影远去。
没过一会儿，庄园侧旁有两辆车缓缓驶出，无声地朝青年的方向跟去了。
黎恩没有往热闹的市中心去，而是来到了城市的海岸线边，海岸边修筑了白墙，墨蓝色的海浪微微起伏，海鸥盘旋着在低空飞翔。
黎恩在一个喷泉广场停下车，找了个位置坐着，摆放好工具，画板，开始画画。
阳光，喷泉，海岸，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很快就在他画笔下成形。
与此同时，昨天去接他的小白脸，正站在离他不远的角落处，对着耳机汇报。
“是的，这边不方便停车，我让人都下来了。Julian少爷选的那个位置在喷泉对面，待会我将照片发给您。目前倒是没人上前打扰……”
小白脸看了下那边，面色有点迟疑。这边以各地游客和部分本地人为主，青年容貌实在是太显眼了，已经有不少人经过他身边后，忍不住回头盯着他的脸看，也有好些偷偷拍照的。
不过这种事，还是不要让老板知道比较好。
耳机那头的人听了他的汇报，嗯了一声。
“你们保护好他的安全，别让人轻易打扰就行。”
“每隔一个小时向我汇报，拍照片或视频。”郑骁然说到这，又补充一句：“别被发现了。”
挂了电话，郑骁然看一眼旁边的男助理，问道：“东西都买齐了吗？”
男助理把几个大袋子摞摞好，忙不迭点头：“郑少，您要的都齐了。不过您买那么多食材……是要，做饭吗？”
这边的项目都很重要，而且时间紧迫，郑少居然特地抽时间在家，叮嘱他买好食材过来，要……做饭？
话说郑少，他的老板，一个冷酷无情的工作狂，居然会做饭吗，啊？
郑骁然只穿着衬衫，把袖子挽到手肘，取出袋子里的一大盒活虾，“嗯。”
男助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老板熟练地剔虾线，切蔬果，拌调料，下锅，装盘。
菜装盘后，男助理认出这是x国当地很有名的一道特色菜，经过郑少之手，看起来真是……色香味俱全，卖相极佳。
郑骁然叉起一只虾，放进嘴里品尝，觉得一般，又对上男助理巴巴的眼神，道：“你尝尝，告诉我调料会不会太辣了。”
男助理受宠若惊地尝了一个，睁大眼睛，这味道跟前阵子他去当地五星级酒店吃的也差不多了，基本一比一还原。
“太好吃了！”他忍不住还想再尝一个，看着那盘虾眼睛放光，不过想到老板的问题，又客观回答道：“是有点辣，不过这道菜本来就是比较辣的，很还原啊。”
郑骁然直接把盘子放到他面前，不置可否，“看来调料还要再改一下，恩恩吃不了太辣的。”
……
所以郑少是想要做给Julian少爷吃吗？
男助理大为震撼。
这是什么感人的……兄弟情啊？
郑骁然继续用剩下的食材做了好几道菜，他自己尝了不满意的，就全部给男助理吃了，吃得男助理幸福流泪。
傍晚，黎恩回到家不久，就接到郑骁然的电话。
郑骁然在电脑前办公，看到镜头里的黎恩，嘴角不自觉上扬，“恩恩，刚回到家吗？”
“嗯，”黎恩随口应了，又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出门了？”
……
郑骁然毫不犹豫地拉管家背锅：“Winston说的。”
因为管家有“前科”，青年倒是没有怀疑，只是警告道：“郑骁然，不准再收买我身边的人了。”
郑骁然失笑道：“怎么是收买呢？我可收买不了奥德西尔家的人。”
“你们这叫沆瀣一气，狼狈为奸。”青年下定义。
“说得好，”郑骁然鼓鼓掌，“恩恩用词真有水平。”
黎恩受不了他哄孩子似的语气，总觉得每次好像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根本想吵架也吵不起来。他因为气恼，有点口渴，随手拿过桌上一瓶牛奶打开喝了起来，看到郑骁然望着他唇角一勾，突然意识到手上这瓶奶也是郑骁然送的，顿时又更生气了。
他拿着手机跑下楼，正好撞上管家，“Winston，我昨天带回来的那些牛奶呢？”
管家迟疑片刻，说放到储物室了。青年又跑去储物室，翻箱倒柜，把那袋牛奶找了出来。
他回到房间，特地把手机放好，在郑骁然面前吸了一大口，然后舔舔唇上的奶渍，弯了弯眼睛：“好喝。”
“……”
“这是我那个照片上的朋友送的，他叫陈乐川，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青年笑容可掬地说道，突然又像想到什么似的，表情无辜地补充一句：“哦，我忘了，你现在在国外，想见也见不到。”
郑骁然：“……”
青年又非常体贴地道：“或者等过几天我和他再出去玩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让你俩认识一下也行。”
“恩恩……”郑骁然脸色有点黑，“还要出去吗？”
“我现在放假，时间多得很，呆在家里很无聊啊。”青年还是那副无辜的表情，“难得的假期可不能就这么浪费了，当然要多去创造一些美好的回忆，你说对吧？”
如果是以前，郑骁然会很赞同这句话，因为黎恩的每个假期都是属于他的，他们去滑雪，爬山，打球，出海，骑马，度假，创造了无数美好回忆。
只有他们两个人。
但是现在……
郑骁然其实不是很在乎黎恩那个所谓的“朋友”，他彻彻底底查过那个男生，也知道他和黎恩有所交集不过几个月，即使看到他们互动他会忍不住生气，觉得极其碍眼，但他并不认为这几个月足够让那个男生在黎恩心底占据多大的分量。
他知道很多时候，黎恩只是在故意气他，气他不在自己身边。
偏偏他现在还无法走开。
“宝宝，”他盯着青年，低哑地道：“再等等我……我现在还回不去，再等等我好不好？”
黎恩抿抿唇，眼睫垂下，他轻声道：“十一月了，郑骁然。”
当时说的要去三个月，现在已经快到期限了，黎恩从他离开的那一天起，每天都会看着手机上的日历，等着十一月的终结。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那么久，隔着屏幕的相见，和真实的，看得见摸得着的人陪伴在身边，完全是不同的。
郑骁然好像非常非常忙，有很多事情要做，他瘦了很多，脸上棱角越来越分明，很多时候和他视频眼睛里会有很多红血丝，看上去极度疲累。他很想问问郑骁然在做什么，是很重要的事吗，自己能不能帮上忙，可不可以说出来和他分享心事，但是总是会被郑骁然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个话题，他根本不想告诉他。
那种完全被隔绝在外，又见不到碰不到面的感觉，太难受了。青年的心像被放在火里炙烤，一阵一阵地煎熬。
“宝宝。”郑骁然看他难过，自己也不好受，他想把青年搂在怀里，摸摸他的脸，轻声安慰他。但是他却只能用最轻柔的语调对他说：“可能还要再过一段时间，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黎恩心里难受，但也不想让郑骁然看出来，给他太大压力，他轻轻点点头，良久后才道：“嗯。”
今日的对话在难熬的沉默中结束。
晚上，黎恩躺在被子里，打开社交平台。
最新一条动态还是昨天他和陈乐川的合照，已经有不少人看到。
但除了陈乐川外，给这条po文点赞的人居然寥寥无几。
他和郑骁然圈子里的共友不少，平时也会有所互动，这次却没有人点赞这张照片，令人意外的是，就连认识陈乐川的Bella他们也没有。
黎恩点开评论，没有点赞的Bella在下面发了两个表情：[惊恐][惊恐]
Coren：[惊恐][惊恐]
下面还有好几个人跟着发了[惊恐][惊恐]的表情。
……
再下面是陈乐川，好像觉得大家的[惊恐][惊恐]很奇怪，于是回了个：？？
Bella回复陈乐川：brave man
陈乐川回复Bella：？？？？
他们谜语人一样的对话让青年稍微觉得轻松了一些，虽然经常故意气郑骁然，但他对陈乐川的确很有好感，因为那是和他完全不同世界的人，令青年感到有些新奇。
而且陈乐川的表情经常让青年想到小时候养过的一条小狗，那条小狗是郑骁然送给他的，后来生病去世了，他还难受了好一阵子，郑骁然后面再也不送他任何宠物了。
怎么又想到郑骁然，他咬咬唇，对自己有些气恼。
打开app，随机播放音乐，手机传出一个温柔的男声，用咬字轻软的粤语低低唱着：
“温柔是你残忍是你偏偏是我难舍难弃”
……
青年听着听着，刚刚想要摆脱的郑骁然的影子更加挥之不去了。他用被子蒙住头，把这首歌加入歌单，循环播放着，混乱着进入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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