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霍廷渊果然带着霍凌来了新宅。
饭桌上的气氛温馨融洽。霍凌已与外祖父母全然熟稔,一会儿把爹爹替他剥好的虾肉送到外婆碗里,一会儿又问外公走南闯北时吃过什么好吃的,逗得二老开怀大笑。
晚膳过后,沈父笑看着外孙:“凌儿,吃饱了没有?外公带你去看院子里的大鲤鱼,好不好?”
“好!”霍凌早迫不及待了,沈母也笑着跟了过去,一时间,厅堂里只剩下霍廷渊和沈婉清二人。
沈婉清下意识地也想跟着起身,不愿与霍廷渊单独相对,霍廷渊却跟在她身后几步,看着岳父领着外孙,走向院中那条他特意命人引来活水的小溪。他当初设计这处院落时,便想到了岳父营商,最重风水彩头。这“活水”,寓意“财源滚滚”;溪中的锦鲤,则是“年年有余”。他如今是真心实意地希望沈家兴旺。
他终于明白了上一世至死都没懂的道理:岳家好,婉清便多一分底气与依靠;凌儿也多一分疼爱与助力。家人,本该是彼此最坚实的后盾。上一世,他怎么就会为了心里那点可笑的自尊与骄傲,迷了眼?
看着那一老一小在溪边玩得不亦乐乎,霍廷渊收回目光,转向身旁的沈婉清,握住她的手,引着她走进了东厢为她备下的卧房。
下午沈婉清已经来过了,下人一早就带她来看,告诉她这是将军为她精心布置的。
当时沈婉清没有细看。此刻才发现,这间房的布置,处处都是她的影子。房中没有用京中贵胄偏爱的紫檀花梨,而是用了她自幼习惯的南方楠木,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窗边设了一处宽大的软榻,配着一张矮几,光线极好,最适合午后看书或整理账册。墙上挂的不是名家字画,而是一副苏绣的江南水乡图,连熏香,都是她偏爱的清雅桂花香。
沈婉清轻声道:“父母说劳将军费心了,这里处处都住着舒心,多谢您为我父母做的这些精心安排。”
“你我是夫妻,不必如此客气。”
“夫妻……”沈婉清咀嚼着这两个字,终于问出了心中的困惑,“你为何突然对我父母这般好?”难道以前他们不是夫妻?
“因为他们是你的父母。”霍廷渊看着她的眼睛,答得毫不犹豫。
她的心有被触动,却依旧疑惑:“我……有那么重要吗?”
“有。”他上前一步,握住她的肩膀,目光灼灼,“沈婉清,你是我霍廷渊明媒正娶的结发之妻。我既许了你一生,便是生同衾,死同穴。这一点,无论前世今生,从未变过。”说完,他心中一凛,意识到自己竟不慎提起了“前世”幸好婉清没有觉察出什么。
前世她香消玉殒,他后知后觉的愧疚“没有扶正柳氏”,有什么用?
那一世的凌儿骂他骂得对,人已经走了,他不过是惺惺作态。
“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他的真诚她是感受得到的,也许……以后应该不会发生“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事吧?这时再提起纳妾,她语气平静了许多。她抬眼,直视着他,“柳家小姐,何时入府?下一次,夫君可直接与我说,不必再借他人之口。”
霍廷渊心中又气又喜,气的是柳家行事卑劣,喜的是她终于肯直接质问。他握紧她的手,声音有些沙哑:“我不会借他人之口,因为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他看着妻子疑惑的眼神,一字一句地澄清:“我不会娶柳梦之,也不会纳任何人为妾室!这一生,将军府,这个家,只会是你和凌儿的家!”
沈婉清被他话语中的决绝所震慑。
霍廷渊将他在柳家书房中,对柳尚书说的那番“鸿鹄与燕雀”的话,告诉她:“我跟柳家说,我霍廷渊这辈子若注定要仰仗谁,那只会是我的发妻。旁人怎么看无关紧要,我知道这是我的福气!当军中粮饷青黄不接之时,是岳家不计回报地助我渡过难关。我夫人聪慧、坚韧很多男子都比不上,何况还为我生儿育女,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我们夫妻同心,家中插不进任何外人。”
边说霍廷渊边将妻子紧紧地搂进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听着他胸膛里沉稳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言语间不容置疑的决心。
她了解这个男人,他从不是轻易承诺之人,可一旦承诺,便会言出必行。就像当初,他父亲让他至少要给自己体面和孩子,他虽心中不喜,却也还是做了。
“是我错了。”霍廷渊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懊悔,“我不该瞒着你。我只是怕你听了那些腌臢算计会徒增烦恼,却忘了我们是夫妻,本该是一体。若无隐瞒,便不会给那些有心人可乘之机。”
他稍稍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放得很低,怕她生气似的:“婉清,你是不是……也有错处?下一次,再碰到这样的事,可不可以……先来问问我?给我一个说明的机会?”
沈婉清一时没回答。纳妾的事她已不气了,在他斩钉截铁地拒绝柳家,许下“此生唯你一妻”的承诺时,她还有什么好气?她只是突然想到公主那天的话。
她脱口问道:“夫君,你先前……是不是有过心上人?”她没意识到,自己这样已是在吃醋,否则以她的性格,绝不会去追究早已无甚影响的旧事。
“什么?”霍廷渊被问得一懵。此刻他不知该为她终于又肯叫自己“夫君”而欣喜,还是该为这突如其来“心上人”的指控而着急。
“没有!”他断然否认。
“那你当初为何……”妻子还想追问。
霍廷渊情急之下,不知该如何让她相信自己,捧住她的脸,狠狠地吻了下去。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而是带着压抑了许久的渴望与不容置疑的宣告。唇舌交缠,攻城略地,直到怀中的人儿彻底瘫软,晕乎乎地靠在他怀里。
他看着她双颊绯红、眼含水光的柔情,心中欢喜,又在她耳边重复了一遍:“真的没有心上人。”
沈婉清缓过神来,并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
他立刻便意识到,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温柔:“有,我的心上人,就是我的妻。”
正当两人紧紧相拥,享受着这迟来了太久的温情。就在此时,房门被推开,霍凌高兴的跑进来拉了拉娘亲的衣摆,献宝似的张开小手比划着:“娘亲,外公家的大鱼,有这么——这么大!金色的!”
而后转身,像变戏法一样从背后拿出了一朵被攥得有些蔫了的小野花,郑重地举到沈婉清面前:“娘亲,送你!香香的花!”
沈婉清的心瞬间就被这朵小野花和儿子亮晶晶的眼睛带跑了,她惊喜地接过来,放在鼻尖轻嗅,满眼宠溺:“真香,谢谢我的好凌儿。”
霍廷淵看着妻子的注意力又被儿子抢走,心中又好气又无奈。他暗自盘算,看来下次想和妻子温存,得先把这个“小绊脚石”送走,送到岳父母这边来。之前把岳父母家安置在附近,自己当真是有先见之明。
他又轻哼了一声,怎么倒让这小子抢了先,自己还没摘过花送给婉清。他计较的表情,落入了身旁的妻子眼中,沈婉清低头笑他此时竟也跟个孩子似的。
就在他心里正跟儿子计较时,一只带着桂花香气的小手,将一颗糖塞进了他的嘴里。
“爹爹,吃糖,甜!”霍凌仰着头,一脸“我也有想着爹爹”的骄傲表情。
那颗桂花糖瞬间便甜到了霍廷渊的心里,将他方才那些盘算和对儿子的那点“小醋意”,扫得一干二净。他看着儿子清澈纯粹的眼睛,心中柔软。这一世的凌儿,还未经历过那么多人生的苦痛,心里装着的,是想把最好的东西都分享给爹娘的孺慕之情。
他一把将儿子高高举起,陪儿子玩起他最喜欢的举高高游戏。听着儿子咯咯咯的清脆笑声回荡在屋檐下,霍廷渊也发自内心地笑了。这一世,他定要让他的凌儿,一直这样无忧无虑地,在家人的庇护下长大。
沈婉清站在一旁,手持着那朵有些蔫了的小野花,看着眼前笑闹成一团的父子,心底溢满了温暖而踏实的幸福。
她也好笑地发现,自己的儿子比她想象的还要聪慧。凌儿好像已经无师自通,学会了如何“拿捏”那个在外人眼里不怒自威的爹爹,让他半点脾气也发不出来。
当晚,卧房里。
本来岳父母要带凌儿睡,霍廷渊高兴他和妻子温存的机会来了,平时好说话的凌儿却连连摇头。从出生就是和娘亲一起睡,现在每晚又有爹爹,他才舍不得呢。
说什么都不肯离开父母的霍凌心满意足地在两人中间睡着后,霍廷渊立刻将儿子抱到了最里侧,然后长臂一伸,将妻子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沈婉清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轻声问:你不怕柳家报复吗?” 刚才凌儿从院子里进来前她就想要问的
“不怕,”他吻了吻她的发顶,“我会护好你们母子。”
“我是担心他们在官场上,对你不利。”
霍廷渊笑了,胸膛微微震动:“这么紧张自己的夫君?”
沈婉清羞得在他胸口轻打了一下,两人安静了片刻后,她问出了那个藏在心底的疑问:“你……为何会突然改变?”
霍廷渊的身子微微一僵。他不敢说出重活一世的真相,怕吓到她,只能半真半假地道:“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犯了很多错。家里有了别的女人,你过得不好,凌儿长大后,也与我父子反目。最后,那个家,被妾室庶子弄得妻离子散,家道败落。”
沈婉清静静地听着,片刻后,敏锐道:“所以,你是怕自己像梦里那样,落得不好的下场”
霍廷渊一愣。他只知道他要改变,要补偿他们母子,却从未深思过,自己改变的最初原因,究竟是为了让他们母子平安,还是为了拯救自己上一世那个悲惨的结局。他竟一时答不上来。
沈婉清很聪明,她没有再纠结于此。她将脸颊在他胸口蹭了蹭,轻声道:“没关系了。”
是啊,没关系了。无论他改变的初衷是什么,这段时日的关心与陪伴,都不是假的;他炽热的维护和郑重的承诺,也都不是假的。这个家,不会再有别人了。他们总会真心地喜欢彼此。
就像母亲说的那样,男人对孩子,是需要相处照顾才会更用心;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也需要时间积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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