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婉清在一片温暖的静谧中醒来。
日光已透过窗纱，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显然时辰已经不早。她满足地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头都还带着昨夜沉沦后的酸软。她下意识地向身侧摸去，却触到一具温热坚实的胸膛。
她猛地睁开眼，正对上霍廷渊那双带着笑意、正凝视着她的深邃眼眸。
“醒了？”他的声音带着清晨的沙哑。
沈婉清惯性的想靠过去，但下一刻，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坐起身，看着窗外的天色，声音里着急：“你怎么还在这儿？！要误了早朝了！”
霍廷渊却不慌不忙，长臂一伸，又将她轻轻地、不容拒绝地拉回了温暖的被窝里，紧紧搂住。“没事，”他在她耳边低笑道，“我给皇上告假了。”
沈婉清在他怀里挣了挣，更急了：“告假？你用什么理由告假？” 一个手握兵权的将军，无故缺席早朝，这在朝中是何等引人注目之事。
霍廷渊看着她着急的模样，忍不住逗她，故意用一本正经的语气道：“我就跟皇上说，我的夫人从江南省亲回来了，阔别数月，思念甚笃，需在家温存一日，以解相思之苦。”
“你——”沈婉清被他这番没正形的话气得没脾气，“你别闹了！快说，到底是什么理由？”
“好了，不逗你了。”霍廷渊笑着，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沉淀下一丝对君王难以言说的无奈与失望。他轻叹一声，道：“我即便真用这个理由，皇上或许也不会在意，甚至……会更高兴。”
沈婉清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深意，她脸上的急色褪去，转为凝重：“皇上……又说了什么吗？”
霍廷渊知道妻子冰雪聪明，他不再隐瞒，将他晚归那晚在宫中发生的一事和她说了。
“我们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天子的注视之下。我在京城的日常走动，你‘回江南’省亲，甚至我天黑前回府照顾凌儿，他都了若指掌。”他握紧了妻子的手，庆幸道，“幸好早前夫人考虑周全，让车马继续南行，回来又给府里的人都尝了家乡带来的江南特产。”
他没有将皇帝提及子嗣的话也一并说出，他知道，那至今仍是她心底的一根刺。
沈婉清听得心惊，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她强自镇定下来，问道：“父亲派才叔来了，这几日就到，他会接管口福阁，也帮我在打理皮毛和香料的事……可皇上这样监视，会不会迟早还是被发现？”
霍廷渊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经商之事，只要不触及根本，皇上暂时不会深究。”
沈婉清的眼神变得坚定，“我以后定当更加小心谨慎，不要留下任何把柄。”
看着妻子紧锁的眉头和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霍廷渊心中一疼。他不想让她每日活在如履薄冰的揣测与担忧里：“眼下也还不至于如此，以后再有什么我一定会告诉夫人。
他握住她微凉的手，将话题轻轻一转，声音也随之温和下来：“不说这些了。我倒更想听你说说草原上的事。巴音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跟格格木公主不一样，圆滑的很，而你竟然能让他同意一起做马场，我的夫人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快给我讲讲。“
沈婉清挑着讲了一些夫君听了不会太担心的事，即使这样当他一再追问听到妻子承诺由沈家承担建马场所需费用，并甘愿让出七成重利，他将她搂得更紧
“为了我，总是委屈你。”
他话音刚落，婉清却答非所问道：“巴图王爷那日为我们设了篝火晚会，夫君在西北多年，想必也参加过不少次吧？”
他虽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个，还是点了点头：“嗯，草原上的盛会，确实豪迈。”
婉清的目光飘向窗外，仿佛在回忆那天的情景：“是很热闹，族人们载歌载舞，烤肉醇酒……可我看着那跳动的火焰，却觉得孤单。”她转回头，认真地看着他：“因为，你不在。”
霍廷渊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软。他收紧手臂，将她整个人都嵌进怀里，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他郑重承诺，“我答应你。下一次我们一起看草原的篝火，喝最烈的马奶酒。”
“嗯好，”婉清想到那个场景，篝火旁他们牵着手，看周围人载歌载舞舞，她满足的在他怀里蹭了蹭，然后笑了，
她这才想起刚才夫君说委屈了她，这一路她从未这样觉得：“谢谢你为我打开了一片我从未见过的广阔天地。你的心愿是让草原的百姓和大周的百姓都能安居乐业，能和你一起做这件事，我真的很欢喜，”她顿了顿，握紧他的手，“不过这次以后，再远行我要和你、和凌儿一起，再也不要离开你们这么久了。”
“好，”霍廷渊应道，声音里是化不开的温柔，“以后我和儿子，陪你一起。”
几日后，父亲给她从江南送来了才叔，是跟着父亲几十年的老人了，前几年父亲帮着才叔在他女儿嫁去的云南开了铺面，这次也是因为京中实在需要一个最可靠放心的人，这才让才叔不远万里来。
才叔一来就正式接手了口福阁，沈婉清一力托付，他接手了“口福阁”明面上的经营。与此同时，第一批来自草原的上好皮毛与珍稀香料，也跟着格格木公主的回程车队顺利抵京，在权贵圈中引起不小的波澜。
这一年，沈婉清表面上重回内宅，洗手作羹汤，实际上，她的生意版图却在暗中悄然扩张。
父亲和弟弟坚持要将马场沈家一半的收益归于她名下，理由是：若无将军的威望，她与公主的情谊，当初的跋山涉水说服王爷，这桩普通商贾人家想都不敢想的生意，绝无可能做成。
可是马场初建需要投入甚多，都是父亲弟弟一力承担，她知道这只是家人用另一种方式给她更多助力。
这一年凌儿五岁的生辰过后不久，他便正式入了宫，与几位皇子和亲贵子弟一同读书。皇上曾在席间假意说，让霍凌给秦王做个伴读。霍廷渊当即便以“犬子天性柔弱，恐难当大任”为由，不卑不亢地推辞了。
每日离开家、去宫里跟着一群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一起念，为五岁的霍凌打开了一个新世界，也让他第一次主动和爹爹娘亲提出了一个要求——他想一个人睡了，因为其他小伙伴早都没有爹娘陪着一起睡了
当晚，夫妻俩都表示支持，亲自将儿子送到隔壁收拾一新的房间，霍廷渊坐在床边给他讲故事。故事讲完，沈婉清亲了亲儿子的额头帮儿子盖好被子：“那，凌儿今晚好好睡，爹娘就在隔壁”
“好的，娘亲！”霍凌拍着小胸脯，一脸骄傲看着两人。
沈婉清起身出了儿子的房间，霍廷渊跟在她身后，轻轻带上了门。一关上门，霍廷渊便靠在门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妻子，嘴角带笑。
“你笑什么？”沈婉清被他看得莫名。
“嘘，”霍廷渊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边，眼中满是狡黠，“我们来数数，看数到第几声，凌儿会后悔。”
“对我儿子这么没信心？”沈婉清嗔了他一眼。
“这不是没信心，是了解。”霍廷渊胸有成竹地低声道，“一……二……三……”
他的“三”字话音未落，房门便“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抱着枕头，眼圈红红地站在那里，带着哭腔小声喊：“爹爹……娘亲……”
霍廷渊强憋住笑，上前将儿子抱了起来，用指腹抹去他脸上的几滴泪，转身对同样憋笑憋的辛苦的妻子挑了挑眉，一副“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
那晚，儿子最终还是睡在了他们的大床上。沈婉清看着他熟睡的香甜脸庞，既欣慰又有点感伤：“儿子长大了，想自己做的事会越来越多。我要学着放手了”
霍廷渊从身后搂住她，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心中却何尝没有一丝失落。他回来的还是晚了。
这两年的时光，仿佛只是眨眼一瞬，那个曾经疏远畏惧他的小人儿，才刚变成他怀里最牵挂的“小尾巴”，还没等他抱够、亲够，就已经悄然长成了一个“要自己睡”的独立少年了。
不过他不想让妻子伤感，便故意逗她：“既然儿子有这份独立的心，是好事。正好，再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了，不如我们这次不带他，只我们两个人出去好好快活一天？”
沈婉清果然立刻“上钩”，嗔道：“那怎么行，生日自然是一家人一起过。”
霍廷渊低声笑了起来：“你看，方才还说儿子长大要放手了，真有机会，又舍不得了？”
沈婉清被他说得失笑，转身捶了他一下：“我知道，儿子早晚要长大，成为别人的夫君。”眼波流转，光华尽数落在他一人身上：“以后陪着我的是我的夫君，只有你才会处处惦念着我。“
霍廷渊此刻将心里所有的疼惜与满足都化作一个吻，印在她额前，然后抵着她的额头，低声笑道：“我的夫人果然聪慧。”随即又忍不住打趣她：“不过你儿子成为人家夫君是不是还有点远？这独立’的第一战，还出师未捷呢！”
沈婉清靠在他怀里，被他一句话说的哭笑不得了，竟一时真不知道该继续伤感儿子长大了不需要娘亲了，还是笑他连三下都没坚持住就回来了。
那晚之后，霍凌又屡败屡战地尝试了几次。终于，一个晚上，有父亲陪着坐在床边，讲了足足三个故事后，他总算是在自己的新房间里，安稳地睡着了。
自此以后，一到睡前时分，霍廷渊便会自然地起身陪着儿子去隔壁，父子两人甚至也不再邀请沈婉清。
沈婉清这次却一点也不失落了。她坐在窗边，看着儿子的房间灯火亮起，总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压得低低的说话声，猜想，那两个人是在为她的生日，悄悄准备着什么吧。
因为儿子每天早上见到她时，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总一副“我知道一个大秘密但是不能告诉你”可爱得紧的表情。
沈婉清坐在窗前的软塌上，托着腮看着院里的月色，心中是柔软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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