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进了房间，霍廷淵一如往常。妻子早已让人备好了热水，他沐浴过后的身上水汽还未散尽便进了内室，沈婉清静静接过他手里的布巾，为他细细擦着湿发。
她专注地擦着时，他的手却探入她的里衣。这是他们之间常有的情趣，往日里，她总会娇嗔着按住他的手，嗔怪两句，让他先乖乖擦完头发。
可这一次，婉清连这样的话都没说，只是默许纵容着那只温热的大手覆上一抹粉色。霍廷淵的动作一顿，在她耳边低笑：“今日夫人这般体贴。”
沈婉清的脸颊在昏黄的灯火下轻声道：“说得好像平时我对夫君都不体贴似的。”
“平日也体贴，”将军也笑了，嗓音里带上了一丝沙哑，“今日，更是善解人意。”
他拦住沈婉清继续擦头发的动作，他的一部分早已悄然苏醒。
他不再等待，低头攫住了她的唇。许久之后，风浪渐息，两人却依旧紧紧依偎在一起舍不得分开。
“过几日，我可能要动身去一趟西北。”霍廷淵的声音在静谧的室内响起，打破了温存。
“嗯，知道了。”她平静的回答。
霍廷淵并不惊讶于妻子的镇定，他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她。从豫王踏入将军府的那一刻起，她心里或许就早有准备了。
她的语气虽然平静，可身体却无比诚实。她更紧地搂住了夫君，不舍得松开分毫，头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轻轻吻着那道早已淡去的伤疤。他曾说过，那是他第一次去西北上战场留下的印记。
“我会小心的，别担心。”将军感受到胸前传来微凉的湿意。
“我把凌儿交给你了。”他轻声道，“凌儿长大了，骑射武功都不在我之下，但他还年轻，在京城需要你帮他看着路。”
“我只帮你管这一段，”沈婉清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儿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你休想做甩手掌柜！”
将军笑了：“好，你和儿子，我都管一辈子！”刚说完，却发现胸前的湿意已渐渐扩大是晚清的泪。
“婉清，别担心，我定会平安回来的。”他收紧手臂，将她牢牢地护在怀里。
沈婉清却把头埋得更深，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溃堤：“廷渊，我舍不得你走！这些年，我习惯你在我们身边了。我……我已经被你惯坏了，不再是当年能独自撑起将军府的人了。你不在，我会怕！”
霍廷淵的手臂紧紧搂着她：“乖，不哭了。我会早日回来，相信我，好吗？有你和凌儿在的地方，才是家。我的心，始终都在我们的家。”
沈婉清这才渐渐止住泪。她知道，她不能再放任自己软弱，夫君即将奔赴西北，容不得半分因她和家里而起的分神和闪失。
她抬起头，任由他为自己拭去泪水，然后紧紧握住他的手：“我会帮你守好儿子和家！不过，我们商贾人家讲究有借有还，这次你欠了我的！你要记得平安回来，好好想想以后怎么补偿。”
霍廷淵亲吻着她脸上犹存的泪痕，语气是心甘情愿的投降：“那是自然。等我回来，定当用后半生都好好补偿我的夫人。”
“以后你不许再走了，只能在我身边！”她的语气里，带着少有的不容置喙的霸道。
“好，”他笑了，郑重、疼惜的承诺：“这次之后，哪儿都不去了。”
霍廷淵和妻子聊过，便再无迟疑主动上书请愿重返西北接管军务。皇上感念其一心为国，特赐下连番赏赐。他与婉清对这些赏赐都并不以为意。
如果等着皇上的赏赐，这些年他们在西南不知道要过的何其艰难。
之后数日，他忙于调度人事，交接西南的军务。
西北情况复杂，他要直奔那里，无法陪婉清他们一同回京。他不放心他们母子俩，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最信任的人，留给了他最放心不下的妻子、儿子。 这一次，他从西南带走了自己这些年亲手培养的几位得力副将，把洪山、陈平这些跟随他多年的老部下和超过一半的亲兵，都留给了婉清和儿子。
这几日，霍凌几次找他非要同去西北。别说皇上不会允许，生怕他们父子在一起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自己也舍不得。
他看着眼前儿子那张英气勃勃、却仍未完全褪去稚气的脸，心中是一阵刺痛。他无法想象，上一世的自己，如何能狠下心将一个十一岁的孩子，独自推向那残酷的战场。他更不敢深想，瘦弱的少年，第一次独自直面尸山血海时的恐惧
即使这一世凌儿已经十五岁，高大健壮、身手不凡，但在他眼里，依然是自己要守护的孩子，不舍他过早的面对战场的残酷。
况且他们父子一起走了，留下婉清一人，她怎能承受？
越发临近出发的日子，霍廷渊就越忙，最近几日常是深夜归家，这一晚他却特意提早回来，霍廷渊约了儿子一起父子共浴。
浴房内热气氤氲，霍廷渊拿着布巾，为儿子细细擦拭。
“我们凌儿的背，越来越宽阔了。我把你娘交给你照顾，可以放心了。”
霍凌沉默了一会，才闷声道：“娘可以先回江南外祖家暂住，我想陪您一同去西北！”
霍廷淵知道儿子是想替他分忧，温声道：“下次。等你成了亲，家里能有人陪你娘，爹定带你一起！那时候，爹还要靠你打头阵！”
“您是怕我和上次剿匪时一样冒进吗？您放心，这次我一定听您的指挥！”
“凌儿，你想过，如果咱们父子二人都走了，你娘会怎么样吗？她定会日夜悬着心，寝食难安。爹知道你想帮衬我，也有保家卫国的志向，但我们不能全然一点不顾我们的小家。”
霍凌没再说话。霍廷渊知道，妻子不仅是他的牵挂，也是儿子的软肋。
他继续道：“你三岁前，我在战场远多过家，是你母亲一个人将你带大。你祖父去了后，更是她独自撑着将军府。我不想她再一个人那么日夜操劳，她不是当年的二十岁了！ 而且，你以为京城就是安全的后方吗？京城临近西北，万一局势恶化，京城也不是绝对安全之地。你此番回京，首要之责便是照顾好你娘，行事务必谨慎！”
霍凌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主动接过父亲手中的布巾，为父亲擦背时他熟练地避开了父亲背上的旧伤，父亲的背依然健壮有力，可他还是想去照料父亲。
沉默了好一会后“您，放心娘和家里吧！”他终于开口，声音里是少年人的郑重“我会守好母亲，等着您回来的！明天，我跟军医备好药酒，西北严寒我们不在您身边，您定要照顾好身体！”
霍廷淵笑了，那笑意里，没有即将奔赴沙场的凝重，而是被家人关心所包裹的丰盈。
那日之后沈婉清再没有过多表现出离愁别绪，她将府中库房里最好的皮毛都翻了出来带着秀娘，在烛火下连夜赶工。
厚实的鹿皮被裁开，纳进坚韧的靴底，只为让他在冰冷的西北能站得更稳；御寒的冬袍领口与袖口，也被她亲手缝上了一层细密柔软的深色的狐毛，希望能抵御西北刺骨的寒风。
厨房里，她带着人将炒干的辣椒碾碎，混入豆豉与香料，熬成夫君来了西南喜欢上的辛辣肉酱；又将上好的牛肉风干烘烤，制成能存放许久的肉干。她想，至少在西北，能让夫君吃到家里熟悉的味道。
霍凌不仅跑去军医处，备好了跌打损伤和风寒的药酒，还在书房用柔软的细布，一点点擦拭玄铁铠甲，感受着那沉重的分量，他仔细检查着父亲常用的那把弓，弓弦的韧度，将箭矢的尾羽一一捋顺。
沈婉清与霍凌一同亲手为霍廷渊整理行囊，并将他最信任的几位亲兵叫到跟前，一遍遍地交代着：“将军的旧伤逢阴雨天会酸痛，记得到时用热布巾浸了药酒，为他热敷。”
“将军若食欲不振时，便在饭食里给他添上一勺这肉酱，辛辣开胃，。”
霍凌指着那些兵器，对亲兵们郑重道：“将军的铠甲和弓箭，每日都要检查保养，万不可有丝毫疏忽！”
这些霍廷渊都看在眼里，这几年在家里，他时常觉得自己和婉清、凌儿的角色仿佛调换了。
他们对他点点滴滴的照顾，早已多过他为人夫、为人父的付出。他在外人眼中也许是刚毅的将军，但在这个家，他却仿佛是个需要被细细叮咛、时时挂念的“孩子”。
这是他上一世，从未得到过和权势、地位都无关的守护。上一世他拥有过滔天权势，却活成了孤家寡人。
而这一世，这种被爱人、孩子毫无保留呵护、需要的感觉，远比任何军功、圣眷、军衔，都来得更踏更，让他无比眷恋。
然而，心中再如何眷恋，奔赴西北的行期也已刻不容缓。
战事的到来，比霍廷渊想象的还要快。他刚抵达云洲见到妻弟沈钰，便收到了西北历来桀骜的塔克纳部落已揭竿而起的加急军报，战火，正迅速燃遍整个北疆。
最令朝堂震动的是，一向与朝廷最为亲近、被视为北疆定海神针的巴音王爷，此次竟一反常态，宣告中立。他既不响应叛乱，也未向朝廷表露忠心，只说要守护本部族人。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所谓的“中立”下，实则是默许其他部落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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