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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文殊奴

北镇抚司诏狱,洪熙三十年十二月。天气很冷,特别是当一个人即将被处决时,就更觉得寒气逼人。

应天府被南方罕见的大雪所覆盖,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韩泫被灌下两大坛烈酒,蜷缩在特意为她挖出来的三尺深的雪洞里,只有一个冻红的脑袋从雪地里露出来。

韩泫早已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勉强撑开眼睛,凝视几丈外的那个男人。

她和朱霰相识十八载,曾无数次假设朱霰得知真相后会怎样处置她,任何一种假设,都是以她的死亡为结局。可即使预演了那么多次,等这一日真正来临,她依然感觉......如此难受。她的预言应验了。朱霰弯弓,将箭口对准了她。整整十八年,这个男人爱的始终是她费尽心思描出来的画皮。

“你可是北元派来的奸细?”

“是。”

韩泫听到朱霰松开了弦,在箭破风而来的呜咽声中,她的思绪飘了出去,回到很久以前,那时,她尚且不知“朱霰”这个名字将会怎样改变她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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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熙十二年,西安府,始皇陵地宫。

地宫里总是漆黑一片,不知年月。韩泫所处石室上方大概有地下水脉,水珠一颗接着一颗滴落,刚巧滴在她脸上。

韩泫数着水珠的数量,到目前为止43万颗,她估摸自己已经被关了五天。她靠用舌头舔鼻尖的水珠活了下来。这五天里,她觉得身体越来越热,血管里的血一日比一日沸腾,都快把她蒸干了。

她知道,这是毒发的前兆。

石室的大门开启,光从外面射进来,直剌剌照在韩泫脸上。她已经习惯了鲸鱼膏燃烧的味道,知道来者是谁。因为在漆黑的石室待了五日夜,眼睛反倒不习惯光亮,普一被光照到,扑簌簌往下掉眼泪。

火光下,韩泫横躺在一座简陋的石棺椁上。

一个干瘪的老妇声音响起:“时辰到了。出来。”

韩泫从棺椁上爬下来。她饿得有气无力,跳下来的时候险些崴脚,扶着棺椁才没有让自己摔倒。她肩膀一高一低,逐渐靠近光源里的人。

因为任务失败,韩泫被关禁闭。

那个任务是要她设计杀寿康公主和驸马都尉欧阳伦。可就当她得手之时,寿康公主三岁的女儿跑了出来,鼻子一抽一抽,哭喊着“母亲”。小女孩因为害怕,手里的圆毬掉下来滚到韩泫脚边。

韩泫放弃了任务,狼狈地从水门潜出,游入护城河。

韩泫告诉师婆畀畀,是侍卫发现了她,任务不得不终止。不管畀畀信不信这就是她失败的理由,没完成任务总是要受罚的。她在陪葬石室待了五天五夜。现在畀畀告诉她,时辰到了。

畀畀手中提着灯笼,未等韩泫走近就转身,佝偻的身体慢慢往前走。畀畀问:“日后遇到此辈,当如何做?”

韩泫知道自己的谎言骗不了掌控众多眼线的畀畀,畀畀一定知道了韩泫为何要放过公主与驸马。

韩泫想起以前看的电影《刺客聂隐娘》,里边有句台词一定能讨畀畀欢心。

韩泫说:“先杀其所爱,再杀之。”

畀畀咕噜咕噜笑起来,喉咙里像含着口浓痰。她显然对韩泫这五日的反思成果很满意。畀畀说:“儿是妇人,却不能存妇人之仁。若不是儿得力,早杀儿泄吾之愤。”

一想到畀畀那些手段,韩泫都骨头就打颤。因为五天没吃饭,她现在手软脚软,要有意识地跨大脚步才能勉强跟上这个利索的小老太。

五年前,韩泫魂穿了。

穿越前,她就是个病秧子,当时患的肝硬化,在床上躺了七年,吃喝拉撒睡都需要人护理。她把自己从别人嘴里的累赘活成了自己眼里的废物。在最后一次吐血后,陷入肝昏迷,挺了四个月,终于一命呜呼。

等韩泫再睁开眼睛,她已经穿越到了大明王朝。

这个大明和她所知的明朝是不是同一个她不太确定。但有一点她十分确定,无论是什么样的世界、无论是什么样的王朝,反贼总是令人讨厌。他们是异类,是高危职业,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很不幸,她就穿成了一个女反贼。

西番师婆畀畀是韩泫穿越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

当时,畀畀正在香案前手舞足蹈,显然是在举行某种请神仪式。而原主跪在蜡烛围成的火圈里,皮开肉绽,浑身又是血又是汗,一看就是在受罚。然后,韩泫的魂魄就被吸进了原主身体。

她才来这个世界一秒钟,就拜了码头,认了畀畀这个“黑涩会老大”。

进入原主身体的那一刻,原主的记忆像潮水般向她涌来,同时,又像有根烧红的烙铁在她脑子里搅,搅得她头痛欲裂。她直接疼晕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醒过来,原主的记忆已和自己的记忆彻底融合。

原主压根没取名字。她是吴元年生人,也就是第二年,景昇帝在应天称帝,改元洪熙。原主父母是西安府大地主家的佃户。三岁之时,父母以两袋麦种做交换,把她卖进反明廷组织——十六天魔宫苑。

十六天魔宫苑属北元势力。

自洪熙元年,明军攻破大都,元顺帝携太子后妃北遁沙漠,蒙古人就梦想着有朝一日能重新夺回大都,再现黄金家族的荣耀。

十六天魔宫苑是北元安插在明廷内部的眼线和利刃,专门搞阴谋诡计和潜伏暗杀那一套。而十六天魔宫苑由西番师婆畀畀掌管。

畀畀在每一个进入宫苑的人身上种入蛊虫。中蛊之人,须每六个月服用一次解药,否则,就会割筋翻肉痛上三天三夜,直至活活疼死,化为一滩脓水。畀畀就是用这些蛊虫控制着无数像韩泫这样的工具人。

韩泫的体内自然也有这些蛊虫。

此时正值明朝初年,大明王朝刚刚经历十七年的开国之战,景昇帝专行独断,朝中猛将名臣林立,卫所雄兵达到百万之众,权和钱集中在最顶层,百姓地位低下,女性地位更低。

在这样的朝代做反贼谈何容易,何况是个女反贼,一旦被发现便会被处以磔刑,是比凌迟更恐怖的割裂四肢分尸之刑。

但是,话说回来,不好做也必须做,因为韩泫没得选。

用当代人的眼光看,韩泫就是个赏金猎人,猎的是朱氏子孙的人头,得的是治病救人的丹药。她已被毒、品控制,不造、反马上就会死,而造、反好歹能晚点死!聪明人都知道选后面这条路。

还能怎么办?来都来了。

老天既然让她重活一次,且投身在手脚齐全、能跑能跳的人身上,那她就好好活。无非是前世毫无尊严地活,日后拼了命活出尊严。她要在大明朝这块贫瘠、贫穷的土地上扎根、发芽,直至长成擎天巨树!

这五年来,韩泫干了不少龌龊事,提升得很快。偶尔在不能入眠的深夜,她会陷入自我怀疑,怀疑自己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现代人的那部分已经消散,她的良心已被这个吃人的社会蚕食,她的人格已被封建王朝同化,很难再守住作为一个人的底线。

那个孩子恰恰是韩泫需要的,令她不至于彻底迷失自我。她不后悔放走了孩子的父母,即使代价是五日的禁闭和即将毒发的窘境。在日后的岁月里,她大可以安慰自己,她是大明版的蝙蝠侠,阴郁,但有底线。

始皇陵的墓道七转八弯,且都很长,走了很长时间,畀畀依然没有停下。韩泫跟在畀畀身后,低头挽起衣袖,想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邋遢。她扫到了自己干瘪的身体,灰旧的衣袍简直像是挂在身上。

韩泫记得当初刚接手这具身体,发现小姑娘遍体鳞伤、骨瘦如柴,但毕竟还是一具完整温暖的身躯。看得出来,小姑娘为了活下去真的很努力。但这具身体因为小时候严重营养不良,底子一旦差了,后来怎么吃也比同龄人要瘦小上许多。

看到这具身体,韩泫再次感谢原主。

十六天魔宫苑培养三类人。一曰“歌姬”,是倾家丧国、男人之剔骨刀。二曰“死士”,舞刀弄棒,杀人于百步之内。三曰“相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朝局被他们搅得波诡云谲。

原主走的是“相公”这条上品之路。这就避免了韩泫需要陪男人睡觉,避免了她要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项上人头这样危险系数极高的事。

终于,大约一刻后,他们到了。畀畀领着韩泫走进万灵殿。

万灵殿中的长明灯千年不灭,正中横着一汪偌大的池水。池水以水银为水,勾勒出中原大地所有江河湖海的形状,以机栝推动水流。池水中间竖着一条长长的汉白玉御道,通向高高在上的御座。

畀畀这个西番老太婆吃力地爬上玉阶,坐上属于中原第一帝王的阴间御座。畀畀在御座上大剌剌歪着,抬起一条腿,用一双浑浊的眼睛睨着韩泫。畀畀问:“儿下次毒发是什么时候?”

韩泫抬起手臂,看手腕上青蓝色的筋脉已经高高隆起,饱胀浓水,犹如盘踞的小蛇。韩泫放下手臂,脸色平静地说:“不到十二个时辰。”

畀畀发出一阵怪笑:“文殊奴,吾一直以为儿是个聪慧的孩子。如今竟蠢到松掉到口的猎物。吾问儿,儿准备拿什么换之后的解药?”

文殊奴是韩泫在宫苑的名号。

在一场场以性命为筹码的角逐后,韩泫得到了“文殊奴”这个名号,成为宫苑的三号头目。但宫苑之中,师婆之下,十六天魔只不过是卑微的刽子手和阴谋家,所有人要听师婆号令,没有任何尊严可言。

韩泫缓缓眨动眼皮,说:“朱家的男人那么会生,子孙无穷无尽,随便择一个杀便可。”

畀畀笑得越发大声,但不同于刚才的笑,这笑明显带着赞赏的意味。畀畀从怀中取出一只瓶子,“这有一颗解药。还是老规矩,一颗解药能保儿六个月无虞。六个月后怎么样,要看儿能不能把朱狗的头颅带到我面前。”

畀畀说完,弯身,伸手,像要从御座上跌下来的样子。她将瓶子从台阶上滚了下来,重新坐好,紧紧盯住韩泫,一字一顿说:“舍弃儿那没用的怜悯心。你需要怜悯的,是你自己。”

眼看着瓶子就要滚入水银池,韩泫跑了起来,因为关禁闭的时间太长,她血脉不通,手脚无力,最后竟然跌倒在通道上,近乎是连滚带爬地赶过去按住瓶身。

韩泫还趴在御道上,迫不及待地扭开瓶盖,仰头,把药丸倒进嘴里,干嚼咽下。韩泫丢掉瓶子,抬手看手腕,手腕饱胀的经络一点点平复下去。她心想,师婆这个人的确不怎么样,但调制出来的药丸却很是管用。韩泫站起来,低头整理凌乱的衣袍。

畀畀安静地观察着韩泫的一举一动,看到韩泫狼狈地追逐解药,她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韩泫抬起头,与畀畀四目相对。

“现是何月何日?”

“十二月初四。”

“目标是谁?”

“朱霰。”

“朱霰现在何处?”

“狗皇帝的老家,凤阳府。”

“我需要假扮成谁。”

“福桂。一个即将入於皇寺的小宫女。”

韩泫想了想,问:“凤阳府近来可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畀畀从御座上坐起来,右手搭在折起的膝盖上,目光从混沌变到精光毕露,说:“文殊奴,儿果然没有让吾失望。狗皇帝在凤阳的都城已经建成。不久,狗皇帝就会带着他的狗崽子们掉入凤阳的陷阱。”

畀畀站起来,抬起双臂,目光上浮,激动地讴歌她的天神:“赞美神圣的雅拉香波,降下这样大的福祉。洪熙十三年会让狗皇帝吃苦头的,凤阳府将会成为他和他的狗子狗孙们的葬身之地。”

畀畀低头,盯住韩泫,说:“文殊奴,儿的目标是朱霰,可凤阳还有那么多朱姓王孙。那里将是儿的狩猎场。杀得越多,得到的解药越多。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吾的儿。”

韩泫脑子里想的是“这个疯婆子又在发病了”,行动上却是恭敬地福了福身,谦卑地回答:“文殊奴领受任务。”

畀畀泄了气般跌进御座。她年纪很大了,刚才的赞美已经让她精疲力竭。她下了最后的指令:“一个时辰后,吾来为你入梦。”

“入梦”,其实就是催眠。入梦会让执行任务的人短暂忘记自己是谁,以冒名顶替之人的身份生活一阵,等她或他完全习惯了假扮之人的习性后,在合适的时机,以特殊手法唤醒记忆的宫苑秘法。

唤醒的方式有时候是一句话,有时候是什么东西的声音。

据说,“入梦”源于某人某次任务失败。那人在冒名之初便露出本人习性,最后被人识破身份,造成任务失败。从此以后,“相公”出任务必须“入梦”,以求经历生活,更贴合人设,使自己没有破绽。

这已经是韩泫第六次入梦了。

一个时辰后,韩泫躺在了石床上,由西番师婆畀畀亲自帮她催眠。

意识开始混沌,她想起这五年来的几场“大梦”。

第一次睡着醒来,她成为宫苑的文殊奴。之后每一次醒来,她都是不同的人,随后经历不同的人生。那许多人的人生和她自己的人生紧紧粘连在一起,某一个恍惚的瞬间,她甚至会搞不清自己是谁。

真真假假、虚情假意,令她感到无尽的疲倦。

韩泫在畀畀摇动的鼓声中缓缓闭上眼睛。

她知道,再醒来她将忘却自己,成为於皇寺的宫女福桂。而朱霰,将成为她到嘴的肥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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