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老板娘一改之前的慵懒，行礼道：“留夜此举会不会太过莽撞了？江首领做的事情在外传的沸沸扬扬，连留夜的声誉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太后娘娘的眼线若是听到这些不好的话，指不定要对留夜做些什么不利的事。”
萧白颔首：“此事我与他讨论过，他却说此事也在他的计划之中。”
留夜内的人彼此信任，更何况江陋还解了青鸟，老板娘便没有多问，汇报了近日的工作和留夜人员安排。
“我们派了较多人在致州和附近地区，那边的人很轻易地相信了留夜是皇帝的得力助手，另外……”
萧白点头，把剩下的安排一一道出。
“皇帝离开得太久了，楚远的人蠢蠢欲动，在京中传递各种动摇人心的消息，太后娘娘把权利一点点下放，实际上是为了拉拢我们站在楚远的对立面，日后还有周转的余地。”萧白缓缓道，“江子安索性待在宫中，暗中给我们传递消息。”
酒水饮了小半，老板娘酌酒入杯，萧白道谢后抬起酒杯。
在外面看守的侍卫道：“主子，有个叫吴勾的人在楼内闹腾。”
萧白正在喝酒，闻言顿了顿，老板娘了然地笑笑：“带他上二楼，我们很快就来。”
“你不必来，我自己去就行。”萧白放下酒杯，起身抱拳行礼。
老板娘笑呵呵地说：“萧公子可是本楼的稀客，妾身要是不好好招待公子的朋友，那就是未尽地主之谊，请一定要让妾身去一次。”
萧白向来不惯拒绝他人，只能由着老板娘跟来。
“小白——咳咳，玄霜兄，你来了。”看到老板娘，吴勾立刻老实，装出翩翩君子，躬身行礼。
“我算是知道这傻小子为什么能跟你了。”老板娘笑得心花怒放，“公子莫要拘礼，妾身是这里的老板娘，也是万里的姐姐。”
“啊……姐姐好，不是，万姑娘好，我叫吴勾，字引弦，是玄霜兄的好友，今日打扰到您了，但是非我本意啊！我只是看到他这么晚了还没回去就……”
萧白无奈地摇头：“叫老板娘就好。”
老板娘笑得更加妩媚：“无妨无妨，来者皆是客，我去让小二上几个菜来，你们先喝酒。”说完便走出房门，旁边的奴婢贴心地关上了门。
“你身上有酒味。”吴勾道。
“嗯。”萧白没有否认。
“你几天都没有回家了。”吴勾委屈巴巴地说。
“嗯。”
“你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萧白这才把视线从酒杯移到吴勾身上，直视他的眼睛：“我需要解释什么吗？”
“这段时间都去哪了？还有那个女人，你们该不会——”
“与你何干。”萧白垂眸，低声道。
吴勾道：“我只是担心你会有危险——”
“不会的。”
“好吧。”吴勾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老板娘带着桂花落回到房内，吴勾早就把酒喝光了：“吴公子喝慢点，下酒菜还没上呢。”
二人都未言语。
老板娘察觉到端倪：“哟，吴公子近来可好？”
“好！非常好！”吴勾大喊道。
萧白：“……”
“吴公子，这是本楼的特色桂花落，妾身为您酌上。”
吴勾道：“不必了。”
“怎么了吴公子？”
“我没钱。”
萧白：“……他醉了，我带他走吧。”
“我没醉，难道我醉了就能变有钱吗？”吴勾否认道。
“吴公子来到小店，就是对妾身的恩赐，怎敢花公子的钱。”老板娘笑道，“就让妾身陪二位公子一同喝酒吧。”
-
“……别碰我！”
萧白把吴勾扔在一旁：“行，那我先走了，明天来帮你收尸。”
“……不要。”吴勾喝得烂醉，靠在灰青色的瓦房旁，嘿嘿直笑，“小白肯定会来接我，他怎么会把我丢在这里呢？”
萧白：“……你要不看看我是谁？”
吴勾双眼微眯，兴奋地说：“小白，你来啦！”
萧白：“……这已经是你第七次让我别碰你，还有下次，就一个人回。”
“我不要一个人过，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别扔下我！”
萧白扛着醉鬼回到府中，把他丢在膳房，从柜子深处拿出装着蜂蜜的罐子，对着烛火挖出一勺，放入温水中。
留夜行事隐秘，府中没有仆从，所有的事情向来都是萧白亲力亲为，吴勾还一直闯祸。
萧白有些生气地看着酩酊的吴勾，他还半梦半醒说着胡话：“萧兄，我还是不来找你了，如果再发生那种事，我可怎么办啊。”
过会，又哼哼唧唧：“我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小孩了，我完全可以保护你，所以你也别再悄悄离开……”
萧白浑然不记得儿时遇过这样一个货色，心下更加笃定吴勾认错了人。
“萧白啊，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再出什么事啊……”
“出大事了！”
江陋待在宫中，每天除了四处打探消息就是习礼识字，他放下《千字文》，问宫人道：“怎么了？”
“陛下他……受伤了！”
“密报为何会泄露？你们都是吃什么干的？”谢容怒视群臣。
品位高的官员跪在地上多时，微微发抖，斟酌保命的话。
“此事由你们去查，查不到就提头见我。”
官员心才落地，道：“是。”
“另外，不要再让这件事情继续传播，你们造成的果，就由你们自行处理。”
望仙楼内。
“听说了吗？皇帝久日征战未归，实际上是被突厥抓去做俘虏，回不来啦！”
“我怎么听说是皇帝迷上了他们君主的女儿，君主赶他走都赶不走！”
“是吗？想不到皇帝也是这样的人。”
“诸位莫要笑得太大声，被抓住可是要砍头的。”
“官家老爷日理万机，哪里会有时间管我们？”
“他们走两步，金砖就会掉在地上，可不想让我们捡到。”
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入夜三更，几人搀扶着走出忘仙楼，嘻嘻哈哈地调戏酒楼内的姑娘。
“她装什么装，日后迟早是我的。”
“那你老婆不要啦？”
“去他的吧！一破娘们仗着娘家有权，一直对我指手画脚，以后我有钱，第一件事就是把她给休了！”
“哈哈哈，敖兄好气派！”
“是啊是——呃！”
姓敖的男子肩膀一沉，身边一片寂静。
粗糙的皮肤上布满冷汗，夜里无声，秋季将近，蝉鸣在夏日的热气中谢幕，一嗖凉意从脚趾处蔓延到他的额头，七分酒意早被风吹得全无。
“谁，装神……”一声闷哼倒地，几只乌鸦大叫飞走，明月上沾了几片乌色羽毛。
“处理干净了，若是此事继续传下去，大人饶不了我们！”
“是！”
宫内忙碌，江陋也没闲下来，取下墨干的信纸，装进信封内，低声道：“好戏开始了。”
翌日清晨，官员照例上朝，江陋一反常态，没有坐在谢容旁，反倒与官员站在一起。
“启禀娘娘，草民有要事上报。”
谢容似乎早有预备，道：“直说便是。”
“在下以为，陛下受伤的消息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若陛下再不出面，某些心生歹念之徒恐怕就要坐不住了。”江陋叩首，稚嫩的童音在殿内回荡。
“臣认为不然，外面战事本就吃紧，官员百姓一同节衣缩食，为的就是把这场仗打赢，陛下一回来，边境的士气定然受到影响，微臣以为，让这毛头小孩听政，着实是无稽之谈，还请娘娘收回圣旨，让他去书院读书识字。”
另一位官员也站了出来，江陋听声音，辨别出了此人，厉光缓缓道：“太后娘娘，先不论江陋说的是否合理，此人待在这里就是一个错误，且陛下受伤的消息不胫而走，恐怕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有证据吗？”谢容眉毛微蹙，近日事宜诸多，向来保养很好的她，脸上也出现了细小的皱纹。
“微臣不敢在朝内胡言乱语，证据自然是有的。”
江陋没想到楚远的人行动如此之快，神色却并无变化。
“在江陋的身边，有一位太后娘娘为他安排的仆从，本意是为了让他习礼识字，可没想到他却花钱收买他，让他四处打听和搜罗关于皇族的信息，仆从不敢违背，只好听命于他。
“谁知江陋越发跋扈，要仆从传播关于陛下的事情，并且杜撰了众多陛下死亡的信息，仆从多次想找太后娘娘，把此事告知，可江陋不但不让他这么做，还拿仆从的家人作为威胁，仆从迫不得已，只得自断舌头。后来他写下了悔过书，交给微臣，微臣这才知晓此事，急忙禀告。”
江陋暗叹，玩权谋，他还是落于下风。
他以为厉光收买了仆从，没想到收买的是他的家人。
谢容道：“既然如此，就把他们都带上来吧，哀家倒不知道此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草民有一个疑惑，不知当讲不当讲。”江陋道。
谢容道：“你说便是。”
“这位大臣是否能拿出我花钱收买他和杜撰陛下死亡的证据？草民愚钝，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此事，还需大人提点一二。”
“微臣不敢欺骗任何人，只是证据较多，微臣将在退朝后把证据上交，但仆从的妻儿已在宫外，他们正等待着江陋给个说法。”
……
“陛下，何不明早走？今日夜色已深，指不定匈奴会在哪里设下埋伏，或者让臣送您一段路程？”孙象单膝跪地，低首道。
楚离笑道：“路途遥遥，孙将军不必送，就让他们以为朕还在这议论军情，朕走的事情就等时机成熟再与他们说。”
“是，陛下保重。”
楚离道：“孙象。”风沙渐渐磨平了他的棱角，不苟言笑的时候，将军的威严顿生。
孙象站好军姿，道：“臣在！”
“转眼又要过秋冬，他们的粮草不断减少，经不起耗，定会在近日发起猛攻，若是顶不住，你就让朕失望了。”楚离道，“蒋立将军战死后，作为他的副将，你既是蒋将军的骄傲，亦是朕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希望朕的眼光不会有错。”
孙象道：“微臣，以死守之！”
“走了。”楚离翻身上马，一道凉风也顺势刮来，他忽然豪迈笑道，“去把你的妻儿都接到京中来，或是购一处江南风景别致的宅子，别让他们跟你受苦了。”
孙象笑道：“微臣也想，可他们非要跟着微臣，说是他们过不惯那种无所事事的日子。”
楚离道：“也好，你那两个儿子都随你，若是将来打算建功立业，还请孙将莫要阻止他们。”
“精忠报国，乃我族之荣光。”
楚离高饮一壶酒，双腿加紧马肚子，影子朝若隐若现的绿洲飞奔。
秋风萧瑟，险些吹灭了未放罩子的灯。
孙象脸色顿时冷下来，他挥了挥手，问士兵：“安排好了吗？”
“全都安排好了。”
“希望能扳回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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