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堂内,烛火摇曳不定。
将围坐在拼凑长桌旁,众人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拉得老长。
随着火苗的跳动而张牙舞爪,平添了几分诡谲的气氛。
碗碟的碰撞声、高低交错的交谈声、以及门外持续的雨声交织在一起。
热腾腾的食物下肚,仿佛驱散了一整日奔波赶路的疲惫和淋雨的寒意。
落十一到底是少年心性,饿得发狠了,此刻捧着热乎乎的饭菜,吃得格外香甜。
他一边鼓着腮帮子,努力咀嚼着嘴里难得的热食——一块炖得烂熟的鸡肉和一块吸饱了汤汁的面饼。
一边还是忍不住转动着眼珠,滴溜溜地打量着这座破庙的内部陈设。
剥落的壁画,残破的梁柱,积满灰尘的角落……一切都透着荒凉与破败。
忽然,他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眯起的眼睛定在了庙堂最深处那片最为浓重的阴影里。
那里,烛光都难以触及,借着从破屋顶投视下来的月光,隐约可见一尊高大却残缺不全的泥塑神像。
神像的半边身子似乎已经坍塌,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另外半边也布满了裂纹和蛛网。
它静静地矗立在黑暗之中。
半隐在几片不知是何年何月悬挂上去、如今已破烂不堪、随风微微飘动的暗色帷幔之后。
仿佛一个被遗忘的、沉默的守护者,又像是一个蛰伏的、无形的幽灵。
不知为何,落十一的目光像是被磁石吸引住了一般,牢牢地钉在了那尊神像所在的位置。
他不由自主地、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嘴里的食物还未来得及完全咽下,鼓在右腮帮子里。
整个人却像是瞬间被抽走了魂魄,定在了原地。
他就那样静静地、直勾勾地看着那片阴影,看着那尊半隐半现的神像,眼神有些空洞。
庙内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远离了他,只有他双目无神的与那尊神像无声地对望着。
直到长生用干净的筷子,夹了一块鲜嫩的鸡腿肉。
轻轻放在了他面前那只放下来的饭碗里。
温声说了一句:“多吃些。”
落十一才猛地一个激灵,像是大梦初醒般,魂魄归位。
他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地看了看碗里的鸡腿。
又看了看神色如常的先生,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连忙低下头。
胡乱地扒拉了两口饭,掩饰着内心紧张。
但眼角的余光,却还是忍不住再次瞟向那庙堂深处的黑暗角落。
那尊名为“长生”的残破神像,在他心中投下了一抹挥之不去的疑影。
等自己狼吞虎咽地吃完,落十一才发现大家节奏都慢得很。
为首的大人们还在你来我往大口喝着酒中,那几个行商模样的人则小口抿着酒。
刀疤脸的小弟们则是在啃着干粮,眼神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他闲得无聊,心里又惦记着刚才那尊让他失态的神像。
便悄悄挪动身子,朝着庙堂深处阴影里那尊残缺的泥塑神像靠近了一些,想看得更仔细些。
落十一拿着顺过来的蜡烛,壮着胆子凑近观察。
只见那泥塑神像约莫三尺高,原本应该通体鎏金,如今却早已斑驳脱落殆尽。
露出里面泛着青灰色的、粗糙的陶胎,像是一个生了重病、皮肤剥落的巨人。
殿内仅有的几处烛火本就光线不足,加之空气流动,使得火光忽明忽灭。
将那神像那张若隐若现的人脸映照得愈发诡异莫测。
神像的头颅残缺了近半,像是被什么重物狠狠砸掉了一块。
仅存的右半边脸上布满了蛛网般密集的裂痕。
一只空洞的眼眶里堆积了黑色的污垢,仿佛流下了凝固的黑色眼泪。
而脖颈处,一道触目惊心的、深可见内胆的裂痕,斜贯而下。
一直延伸到胸口的位置,裂口边缘参差不齐,那形态,不像是自然风化。
反倒更像是曾遭受到利剑之类的利器凶狠劈砍留下的创伤。
整个神像的姿态,在明暗不定的光影中,透着一股浓烈的怨愤与不甘,看得人心底发寒。
落十一忍着难受又靠近了些,几乎到了神像跟前半尺之内。
一股难以形容的古怪气味顿时钻入鼻腔。
那是混合了陈年霉味、残留的供香灰烬、腐朽木头。
以及某种……像是凝固了的动物油脂的复杂气味,沉闷而腻人。
尤其是在神像背面那道巨大的裂缝附近,这股气味尤为浓烈刺鼻。
细细分辨,似乎更像是放置了很久的、已经哈喇了的猪油。
混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草药味道。
甚至……还隐约带着一丝铁锈般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这强烈的嗅觉和视觉冲击让落十一胃里一阵翻腾,刚才吃下去的热食仿佛都在往上顶。
他实在受不了了,决定立刻离开这个让人极度不适的地方。
然而,就在他转身欲走的刹那,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
那尊本应死寂的残破神像,它那破烂不堪的头,好像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
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落十一吓得魂飞魄散,“啊”地低叫一声,也顾不得许多,连滚带爬地转身就跑。
几乎是扑到了长生先生的身旁。
一把紧紧抓住先生的衣袖,手指颤抖地指向神像所在的黑暗角落。
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含糊不清。
“先、先生!那、那尊神像……它、它刚才……好像……动了!”
他这突如其来的惊恐举动和含糊的指控。
让原本还有些高声交谈的破庙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落十一的手指还僵硬地悬在半空,直指着那片深邃的黑暗。
庙内所有的人,无论是喝酒的行商,还是啃干粮的刀疤脸一伙,亦或是陈金和他的随从。
都不由自主地、齐刷刷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目光聚焦在那尊隐于帷幔之后、在摇曳烛光下显得影影绰绰的残破神像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的声音,以及门外不知何时又大了起来的、哗啦啦的雨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息,但在这种紧绷的氛围下,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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