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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夜探藏经阁

武当山的夜晚,与白日的喧嚣截然不同。当最后一缕天光被巍峨的山峦吞噬,紫霄镇上的灯火与喧闹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了山下。驿馆所在的区域更是陷入一片深沉的寂静,只有山风拂过松林的呜咽,以及远处溪涧潺潺的水声,清晰可闻。

耶律安庆屏息凝神,靠在房门后,仔细倾听着院外的动静。斡鲁朵和侍卫们居住的厢房早已熄了灯,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显然已经入睡。张翰儒房中也无灯火,想必老人家舟车劳顿,早已进入梦乡。

她轻轻吹熄了自己房中的油灯,让黑暗彻底笼罩下来。却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在黑暗中静静等待,如同潜伏的猎豹,计算着时间,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使之变得绵长而几不可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确认内外皆无异常后,她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窗户是支摘窗,她白日里早已检查过,开合顺滑,并无异响。她小心翼翼地将其推开一道仅容身体通过的缝隙,如同狸猫般轻巧地滑了出去,落地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夜凉如水,月光被浓密的云层遮挡,只有些许微光,勉强勾勒出院落和树木的轮廓。她穿着一身早已准备好的、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深灰色夜行衣,头发紧紧束在脑后,脸上蒙着一方黑巾,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格外明亮的眼睛。

她没有走院门,那里可能有侍卫下意识的警觉。而是选择靠近院墙的一棵老槐树,足尖在粗糙的树皮上几点,身形轻盈地拔起,单手在墙头一按,便悄无声息地翻出了驿馆院落,落在外面冰冷坚实的土地上。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惊动任何人。

根据白日的观察和记忆,她避开可能有武当弟子巡逻的主道,选择了一条较为偏僻、掩映在林木间的小径,向着后山藏经阁的方向潜行。她的脚步极轻,落地时总是先用脚尖试探,确认无误后才将重心移过去,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声响。同时,她将感官提升到极致,耳朵捕捉着风中传来的任何细微动静,眼睛适应着黑暗,警惕地扫视着前方和两侧的阴影。

夜晚的武当山,与白日庄严肃穆的景象迥异。林木在夜风中摇曳,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不知名的夜枭偶尔发出一两声啼叫,更添几分幽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和草木腐烂的气息。

她心中并无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冷静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这种游离于规则之外、行走在刀锋之上的感觉,让她感觉自己真正地“活着”,远比在王府中扮演那个被束缚的“小王爷”来得真实。

途中,她两次遇到了提着灯笼巡逻的武当弟子。她都提前凭借敏锐的听觉和远超常人的黑暗视觉,提前隐匿身形,或是借助嶙峋的山石,或是融入浓密的树荫,完美地避开了巡查。那些弟子步履沉稳,目光警惕,但显然并未料到,在这法会前夕,竟有人敢在武当重地夜间潜行。

越靠近后山,守卫似乎越发严密。藏经阁所在的山峰独立于主建筑群,需要穿过一道狭窄的山脊。山脊入口处,竟设有两名持剑弟子值守,虽非一流高手,但想在不惊动他们的前提下通过,也绝非易事。

耶律安庆伏在一块巨石之后,仔细观察着前方的地形和守卫的动静。两名弟子显然有些疲惫,但依旧恪尽职守,不时走动,交换着位置。

强闯是不可能的。她目光扫视,最终落在了山脊一侧陡峭的崖壁上。那里藤蔓遍布,岩石突出,虽然危险,但或许是一条路径。

她不再犹豫,如同壁虎般,贴着陡峭的岩壁,开始向上攀爬。指尖扣紧岩石的缝隙,足尖寻找着微不足道的着力点,每一次移动都小心翼翼,将身体的重心控制到极致。夜风从崖壁间穿过,吹动她的衣袂,带来一阵寒意。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这对她的体力、胆识和技巧都是极大的考验。有好几次,脚下的石块松动,簌簌落下,她的心也随之提起,屏住呼吸,紧紧贴在岩壁上,直到确认下方没有引起守卫的注意,才继续行动。

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贴在皮肤上,冰凉。但她眼神依旧锐利,动作依旧稳定。

终于,有惊无险地攀上了山脊顶部。她伏低身体,藏身于一簇茂密的灌木之后,向前望去。

只见前方不远处,一座七层高的楼阁巍然耸立于月光稀疏的夜色中,飞檐斗拱,气势恢宏。楼阁通体以深色木材建成,在黑暗中如同一只沉默的巨兽。匾额上“藏经阁”三个篆体大字,隐约可见。阁楼四周是一片开阔的石板地,几乎无处藏身。唯有正门前,悬挂着两盏昏黄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映出两名值守弟子肃立的身影。

相比山脊入口,这里的守卫更加森严。除了明处的两人,耶律安庆凭借过人的感知,还能察觉到至少两处暗哨的气息,隐藏在阁楼阴影或附近的树上。

果然不愧是武当重地。她心中暗道。想要悄无声息地潜入,难如登天。

她并不急躁,耐心地观察着。阁楼每层都有窗户,但大多紧闭。她需要找到一个守卫视线死角,并且有可能被疏忽的入口。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空中的云层似乎更厚了,月光愈发黯淡。就在耶律安庆几乎要放弃今夜的行动,准备另寻时机时,她的目光落在了藏经阁侧面,第三层的一扇小窗上。

那扇窗似乎是用来通风的支摘窗,此刻并未完全关严,留下了一道缝隙。而且,它所处的位置,恰好是一处屋檐的阴影之下,光线昏暗,且不在正门守卫的直接视线范围内。更重要的是,下方有一棵高大的古松,枝桠伸展,最近的一根粗壮枝干,距离那扇窗户大约一丈多远。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极其冒险,但可能存在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如同鬼魅般从灌木丛中滑出,借着地面上各种阴影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那棵古松。攀爬树木对她而言轻而易举,很快便来到了那根瞄准的枝干上。

枝干在夜风中微微晃动。她站在枝干末端,估算着距离和角度。一丈多远,下面是坚硬的石板地,一旦失手,后果不堪设想。

她调整呼吸,将全身的精气神凝聚于一点。看准时机,在枝干摆动到最靠近窗户的瞬间,足尖猛地发力,身形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出,直扑那扇留有缝隙的支摘窗!

人在空中,她伸出双手,精准地抓住了窗棂。巨大的冲力让窗户发出了“嘎吱”一声轻响!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几乎是同时,下方传来一声低喝:“什么声音?!”

是正门值守的弟子被惊动了!

耶律安庆悬在窗外,全身紧绷,一动不敢动。她能感觉到下方两道锐利的目光扫视过来。冷汗,从她的鬓角滑落。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息之后,另一个守卫的声音响起:“可能是风吧,或者是山上的猴子。这鬼天气,疑神疑鬼的。”

“还是小心为上……”先前那弟子似乎还有些不放心。

就在这时,一阵较大的山风恰好吹过,松涛阵阵,掩盖了所有细微的声响。那两名弟子低声交谈了几句,终究没有过来查看。

耶律安庆心中稍定,不敢再有丝毫耽搁。她双臂用力,如同轻盈的燕子,悄无声息地翻入了窗内,随即反手轻轻将窗户合拢,只留下原先那道缝隙。

脚踏实地,她立刻伏低身体,藏身于窗下的阴影之中,心脏仍在剧烈地跳动,既有后怕,也有成功的兴奋。

她成功了。她进入了武当派戒备最为森严的藏经阁。

阁内一片漆黑,弥漫着陈年书卷和檀香混合的独特气味。她适应了一下黑暗,才勉强看清周围的轮廓。这里似乎是三楼的一个角落,摆放着一排排高大的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地陈列着无数书籍卷轴,如同沉默的森林。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她自己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她知道自己时间有限,必须尽快找到有价值的东西。她不敢点燃火折子,只能凭借窗外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月光和摸索,在书架间快速穿行。

手指拂过那些或粗糙或光滑的书脊,她能感觉到历史的厚重。这里收藏的,不仅仅是武功秘籍,更有无数道藏经典、史籍杂谈,是武当派乃至整个中原武林数百年的积累。

她对这些经义道理兴趣不大,目标明确地寻找着与武学相关的区域。终于,在靠里的一排书架上,她看到了标签:“拳掌部”、“剑器部”、“内功心法”、“奇门杂学”……

她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就是这里!

然而,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一本标注着《太极拳经》抄本的蓝色封皮书册时,一个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她身后响起:

“小友,夜已深了,此地并非游玩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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