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微亮,内宫中夜灯未熄。宫门才开几刻钟,朝臣们已从宫门鱼贯而入,等待早朝朝会。
殿外光影浮动,半梦半醒间却听有人唤我的名字:“容儿,容儿,”
我抚帘去看,见是父亲,他身穿深绯色朝服,面容舒缓,朝着我笑意盈盈。
我一时反应不过,却偶见父亲,不由向前:“父亲,你回来了,怎得不提前让人来说一声。阿弟来信说,您身子不大好,现下可大好了吧。此次回京,不再走了吧!”
他笑着看我摆摆手:“这次要回老家去了,我放心不下你们姊妹,便来看看,也嘱咐嘱咐你。”
我刚想开口,却被他摆手打断:“不必多说,听我说吧。”
我闻言点头:“堤坝快修完了,你让你弟弟一定好好的干完,别为了我疏忽了政事,别人说话他不听,你说的他倒听些。修完了坝,一家就回老家去。”
“父亲终于想通了吗,是该歇歇了,修坝的事就交给弟弟去办吧。”
他看看我,大叹一声:“可惜啊,可惜啊,马上就好了,可惜我无缘亲见。”
待我要问,可惜什么的时候,宫墙钟鼓楼上的晨钟敲响,我只被惊醒,方才知是梦。可是却又那般真实,值夜的茜云听见响动进入内殿来:“娘娘醒了,可要喝水。”
我摇摇头。
“时候还早,不如再躺躺。
我点头重新躺下,如今中宫被囚禁,按理应该早起去给身为贵妃的甄嬛请行礼问安。只是现下她最重视自己的身孕,早已免了后宫的请礼问安,于是大家乐得自在。
我躺着,心里乱乱的,想起方才梦境,大觉不详,翻来覆去再难入眠,起身洗漱用饭,闲坐殿中翻看闲书,消磨时光。
用了午膳,便坐在前厅,看常乐画的山水图画,予晨眉眼弯弯看着案上的画道:“姐姐画的少了些东西。”
我转头看他:“少了什么?”
“水墨山水最讲究意境,这山这水,这树,这石都极俊秀,只是全部汇聚在一画卷一侧,少了自然之感,且山水处最忌稠密,最喜留白。”
我点头:“是,太刻意就失了意境。”
宴如林溪几人端着茶点而来,便让着予晨吃果子喝茶水。
予晨接过吃了一口绿豆糕还未吞下。
“听说昨日,你父皇考校你,你答不出来,生了好大的气。”
予晨一口绿豆糕在嘴里,咽不下,吐不出,一时又有些尴尬。
茜云进殿来,忙递茶水给予晨:“殿下快用些茶。”方才顺了下去。
我笑笑:“知道你不爱读那些,可也该看看,你父皇下次可是要罚你的。”
“母妃,要不然的让父皇问我老庄,我老庄读得好了。”
“我怎么能知道你父皇问你什么,罚你抄上几遍战国策到时候就好了。”
他有些郁郁不乐,说话间,宝娟进殿来,行礼侍立。
待予晨离开后,宝娟才向前:“娘娘,未央宫贵妃娘娘,已经去太液池了,德妃娘娘也去了。”
我点头:“可都安排好了?”
“奴婢已命人去告诉于美人了,陛下正好在于美人宫中睡午觉呢!”
我笑笑,看看殿外光景:“春意尤爱枝头花,当真是春光无限,我们也该寻春探花去。”
早春,天气乍暖还寒,太液池畔多植垂柳,已绿莹莹生的可爱。
于是仲春令月,时和气清;原隰郁茂,百草滋荣。我请了冯淑妃一同游太液池。
甄嬛与胡蕴蓉相约太液池东南角的烟波亭,我和冯淑妃从上林苑穿百花圃便在太液池西北处池畔月芳阁往东缓缓走去。
“妹妹今日怎得想起来约我游湖呢?”
我笑笑:“我看姐姐最近为温宜公主出嫁忙碌的很,特让姐姐抽空休息一下。”
温宜年后被玄凌指给了上科进仕柳清元,所以温宜被封了公主,划了封地定了食邑,只定了八月初六出嫁。柳清元出身河东柳氏,出身大族,现入翰林院任编纂,可谓前途无量,虽年龄上差了五六岁,冯淑妃却甚是满意。所以这几个月忙得不轻。
冯淑妃笑:“我原本担心温宜不知要指给谁,心里总是不安,现如今指了这个柳清元,又在京中有公主府,我才放下心来,虽是喜事,却是累人。”
我只笑笑点头应和。
“仿佛昨日,她还在我的膝头,嚷着要我喂她吃桂花糕,怎得今年便要出嫁了,唉,你说说,我心里一时间空落落的说不出的感觉。”她说着眼眶便要变红。
“姐姐,孩子长大了,再过几年就要有几个孩子叫你外祖呢。到时候只怕要喊头痛。”
冯淑妃笑笑:“温宜从小身子弱,我倒不想她那么早生儿育女,太伤身体了,再晚几年也好。”
我点头,她却看向前方,一穿着葱倩色宫装的倩过,她眯了眯眼:“哎,那不是滟昭容吗?她那么急匆匆去做什么啊!”
“看背影像是滟昭容呢!”
我们说着话便绕着太液池缓缓走着,看着那春光里的红花翠柳。正走着,冯淑妃看着湖畔边的一丛鲜艳的凤仙花,只吩咐人去采花。
“哎呀,这个节气里凤仙花就开了,你们多采一些回去,温宜最爱用它染指甲了。”
我们只看着宫娥的撷花,说着些可有可无的闲话。
宝娟突得站出来,指着水杉丛斜后方的烟波亭道:“贵妃娘娘与德妃娘娘在烟波亭呢!”
我与冯淑妃抬眼望去,果然两人在亭中站着像是在说话。距离不远不近,虽看不清面孔,却见两人动作,胡蕴蓉从怀中拿出仿佛书信一般的物件,却见甄嬛要上前去抢。
冯淑妃回头与我对视一眼,颇有些不解:“她们是在做什么呢,像是在争抢些什么呢。”
我只摇头,再去看时,却见滟昭容叶澜依从假山后窜出来,亭中只有三人,并无近侍宫娥,再去看三人正争抢推搡着。
冯淑妃大吃一惊:“啊!她们,我们要不要去劝一劝啊,她们好像是打起来了呀!这,这…”
我只看着摇摇头,抬手指向另一侧:“不用,姐姐你看。”
湖亭假山另一侧小径只上是一行人,明皇色的龙袍与茜霞红色的宫装,是玄凌与于美人。
冯淑妃:“这!”
叶澜依与甄嬛已把书信抢过,胡蕴蓉掐腰说了什么,甄嬛只从袖管中取出什么东西一抖,刹那间,胡蕴蓉捂着喉咙胸口,竟渐渐弯下身去。
甄嬛与叶澜依相视一眼,只看着已经俯身在地艰难呼吸的胡蕴蓉,还未有动作,却见玄凌从亭外进来。却看胡蕴蓉已经扑身在地。
甄嬛二人惊讶,一瞬间甄嬛反应过来拉着叶澜依行礼,又忙唤人来,大喊:德妃她突发恶疾。
于美人仿是说了什么,周遭人群纷乱,宫娥内侍的叫喊声穿破太液池传了过来。
我扯了扯愣在一旁的冯淑妃:“姐姐,天不早了,我们也该回了,早春晚了要凉的。”
“我们不去看看吗,那胡德妃好像不大好的样子。”
“倒不如不去,去了也于事无补,又要费多少时间,解释我们为何在此,为何看见她们发生争执而不去劝,反倒是惹一身是非。”
冯淑妃往花丛后退了一步,叹息一声:“唉,也罢了,我再也遭不住她们今日这样,明日那样的多事生非,既然陛下已去了,想是无事,若真有事,也定会唤我们的,妹妹咱们还是快回宫去吧。”我点头应了。
回到长杨宫刚换下衣服,便有内侍传,要我去燕禧殿。
我点头应了,忙换了衣服唤了轿辇。
我坐在轿辇上轻声询问宝娟:“怎么了,她还好吧。”
宝娟轻笑:“听内侍说,胡德妃不大好,说是原有旧疾,春日里,不知那里飞来的花粉杨絮柳絮,引发了旧疾,喉咙肿痛,呼吸不畅,又说耽误了时辰,花粉引起肺肿,怕是不太好。”
我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轿辇行了半柱香方才到了胡蕴蓉燕禧殿外,我刚下轿辇碰巧遇上同样被宣召而来的冯淑妃。
各自见了礼,殿外已有侍卫把守,屏退宫娥只与她相携着迈入宫殿。
“听说胡德妃……”
我点头嗯了一声。
“哪她们?”
“姐姐,咱们可什么都不知道呢,况陛下想必都已看见,我们何必掺和进去,平白无故的惹了事非。”
冯淑妃愣了一下,已临近燕禧殿,小厦子领着一群内侍宫娥在外侍立,见我们来了,忙行礼让了我们进殿。
胡蕴蓉素喜奢华,燕禧殿内雕梁画栋,金殿玉砌,更是华丽无比。
此刻殿中玄凌一脸阴气沉沉坐在御座上,堂中一老嬷嬷声泪俱下,为她的小姐喊冤叫屈。
玄凌见我与冯淑妃至,略点点头:“你们去看德妃吧。”
冯淑妃迟疑问道:“德妃她……”
玄凌脸色阴沉,不出声,只是摇了摇头。
我与冯淑妃进入内殿,幽暗的内殿之中,只有一个侍女在榻前捧药喂于胡蕴蓉。
近前一看,冯淑妃不由大惊失色。却见那胡蕴蓉双目含有血丝暴出,目瞪得如铜铃一般大小,嘴唇面孔之上带着诡异的青紫色。口鼻用尽全力的呼吸着,如牛喘又像上了岸,失了水的鲤鱼一般。侍女流着泪痛哭她可怜的主子。
“怎么成这样了,太医看了吗,可吃药了吗,她不会有大碍吧!”
侍女点头又摇头,一时只流泪,说不出个一二三。
我只与冯淑妃走出内殿,却听那个老嬷嬷开口道:“我家小姐是被奸人所害,是被奸人所害的呀,陛下。”
玄凌阴沉着脸,看着那老嬷嬷:“贵妃与滟昭容都说,正说着话,德妃便呼吸困难躺在地上了,太医也说她是有喘疾,因柳絮飘过的而引发。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隐瞒隐疾进宫为妃!”
老嬷嬷一愣,却又哭道:“我们小姐是被奸人所害啊,害她的人就是贵妃与昭容。”
玄凌脸色更难看。
冯淑妃出声劝道:“嬷嬷别乱说,陛下她是因为德妃这样才昏了头。”
那嬷嬷还想开口,冯淑妃却喊人:“来人啊,将她押出去,别在这里胡言乱语了。”
外殿便有内待而来,向前要押她,内殿里的宫娥大叫一声:“啊”快速跑出来哭泣不止:“陛下,陛下,德妃娘娘她薨了。”
老嬷嬷一听,面如死灰,知已然在难有活路,争脱了内待的手,向前:“陛下,老奴有证据,能证明贵妃娘娘是杀害我们家小姐的凶手。”
说着,便从怀中拿出一匝信:“自从上次宫宴听了摩格可汗之言,我们娘娘便起了疑心,后又有清河王爷为贵妃下嫁可汗之事,而私自出兵出城追击,便觉得有异,于是令人密密盯着清河王府,这便是清河王爷来的家信,因为贵妃怕此事暴露,才要置我们小姐于死地的啊。”
小厦子向前接过信,呈给玄凌,玄凌打开几封,登时气得胡子倒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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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鱼书经岁绝,珠泪流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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