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紫奥城内的气氛却因一桩突如其来的婚事而显得格外凝重。皇长女淑和帝姬即将和亲远嫁的事实,终究被摆上了台面,旨意下达那日,欣妃悲痛欲绝。
因边境赫赫部势大,时有侵犯大周,玄凌意在联盟,因此准备将淑和帝姬下嫁草原辉发部首领呼和可汗的儿子。辉发部是草原大族,虽不及赫赫部彪悍善战,但若能与之联姻,便可形成掎角之势,牵制赫赫部。此乃帝王权衡之术,关乎边境安宁,圣意已决,无人能够转圜。
欣妃闻讯当场便晕厥过去,醒来后,泪流不止,数次跪在仪元殿外苦苦哀求,言说草原苦寒,路途遥远,淑和自小娇养,如何能受得了那风沙侵袭、异族生活?玄凌虽心中亦有几分不忍,但国事为重,终究是硬下心肠,未曾收回成命。不久淑和被正式册封为“淑和公主”,辉发部首领呼和可汗亲自带了儿子朝鲁□□以及丰厚的聘礼,浩浩荡荡入京成婚。我偷偷躲在屏风后打量,那朝鲁□□年约二十岁,身材高大魁梧,面容带着草原民族特有的粗犷与赤红,眼神明亮却略显拘谨,在庄严肃穆的紫奥城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胡蕴蓉自己也有女儿,对于欣妃很能感同身受,难得说了一句好话:“可惜了淑和,这位可汗的儿子长得黑熊似的,哪里配得上皇家公主?”
我和甄嬛、贵妃、德妃、史修容这些有帝姬的都不禁叹了口气,深深为淑和难过。宫宴之上,玄凌打量着未来女婿也频频皱眉,淑和公主穿着一身繁复的宫装,面色苍白,只在父皇引见时,才飞快地抬眸瞥了那位即将决定她命运的王子一眼,随即又迅速低下头,指尖在袖中微微颤抖。
欣妃病势沉重,没几日便至卧床不起。听说她心痛如绞,一连数日水米不进,太医来看过也只说“忧思过度,药石无灵”。我去看她的时候,但见殿内药气弥漫,往日里总是带着爽朗笑意的欣妃,此刻面色灰败地躺在榻上,双眼红肿无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我的淑和……我的孩子啊……”欣妃抓着锦被的手指关节泛白,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无声的哽咽:“那草原苦寒,路途万里,她自小金尊玉贵,如何受得了……这一去,此生不知还能否再见……”
德妃坐在榻边落泪,温言劝慰:“妹妹快别如此,仔细伤了身子。淑和那孩子是个有福气的,皇上……皇上也是不得已……” 这话说来,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甄嬛立于一旁,看着欣妃了无生趣的模样,心中亦有些许触动。同为母亲,她深知骨肉分离之痛,更害怕她的女儿胧月和灵犀将来也要和亲。我轻声对侍候的宫人道:“去将本宫库里那支上好的老山参取来,给欣妃姐姐补补元气。”
这时一身素衣、未施粉黛的淑和帝姬从侧殿缓缓走出。她显然也哭过,眼睛红肿,但神情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坚毅。她走到欣妃榻前,缓缓跪下,握住母亲的手,声音清晰而镇定:“母妃,您别再为女儿伤心了。女儿身为大周公主,自出生起便享尽天下人艳羡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万民奉养。这不仅仅是福气,更是责任。”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几位妃嫔,最后定定地看着虚空处,仿佛在说服母亲,也像是在说服自己:“如今边境不稳,父皇为国事操劳,宵衣旰食。女儿既然身为帝姬,受万民供养,在朝廷需要的时候,理应为君父分忧,以和亲维系边境安宁,保我大周子民免受战火之苦。这是女儿的使命,亦是女儿的荣耀。”
她的话语条理清晰,字字铿锵,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觉悟。躺在病榻上的欣妃闻言,泪水再次涌出,却是混合着心痛与骄傲的复杂泪水。她紧紧反握住女儿的手,泣不成声:“我的儿……苦了你了……”
这番深明大义的话,很快便传到了玄凌耳中。他正为边境之事烦忧,也为欣妃的病势和女儿的未来感到一丝愧疚,闻得淑和如此识大体、顾大局,心中大为震动,更是涌起一股难言的欣慰。他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娇憨活泼的长女,在关键时刻竟有如此胸襟与气度。
“淑和……朕的好女儿!” 玄凌喃喃道,对女儿的怜爱和赞赏达到了顶点,我正奉旨在仪元殿侍候,见状忙道:“公主如此识大体,是万民之幸,也是皇上之幸。不如皇上多给准备点嫁妆,也让公主婚后能好过些。”
玄凌点头:“朕也是这样想的,按照大周律例,公主出嫁后每年俸禄是白银四百两,俸米四百斛。淑和是朕长女,又为国远嫁,就改成白银八百两,俸米八百斛,以示表彰。”
小厦子进门禀告:“皇上,莞妃娘娘求见,说是有要事回禀。”
玄凌意外:“嬛嬛?快请进来,夜深露重,她是有身子的人了,怎么能乱跑?”
甄嬛进来行礼,玄凌忙起身扶住:“又没有外人,何苦多礼?”
我含笑道:“姐姐这么晚过来,定是有要事跟皇上说,我就先告退了。”
甄嬛拉住我道:“臣妾是为淑和公主和亲之事而来,夫人也可以听听。”她被玄凌强行按坐下,感慨道:“皇上,和亲之事已定,关乎国体,自是不可更改,只是……欣妃姐姐爱女心切,淑和那孩子也是咱们从小看着长大的,性子柔顺,骤然远去草原,别说欣妃姐姐,就是臣妾等人,心中也着实不忍。”
玄凌叹口气,揉了揉眉心:“朕岂能不知?只是……”
甄嬛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皇上,辉发部既诚心归附,求娶天朝公主以示友好,我大周亦可展现天朝气度与恩泽。不若……就以太后舍不得公主远嫁为由,在京城为淑和公主修建公主府,让公主与驸马在京中长住。一来,全了骨肉亲情,慰藉欣妃姐姐思女之苦;二来,也让驸马能沐浴天朝教化,感受皇恩浩荡。至于辉发部那边,皇上可多加赏赐,并言明此乃对辉发部的特别恩遇,使其感念天恩。”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只有玄凌能懂的深意:“再者,朝鲁□□留在京中,于大周而言……何尝不也是多了一重保障?” 这最后一句话,已是将“质子”之意点明。
玄凌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沉吟片刻,抚掌道:“嬛嬛此言甚善,既全了人情,又不误国事,更添一重稳妥。好,好,就依你所言,让朝鲁□□留在京中。”
我暗赞甄嬛谋略深远,高兴道:“太好了,这样一来,公主不用离京,也能和辉发部联姻,一举两得。”
次日玄凌便召见呼和可汗,言明因太后不舍公主远嫁,特恩准在京城建造公主府,让公主与驸马在京中定居,以示天朝对辉发部的格外优容。呼和可汗虽有些意外,但见大周皇帝赏赐极为丰厚,且能得到天朝支持,权衡之下,倒也欣然接受了这番“恩典”。
旨意下达,欣妃如同绝处逢生,对甄嬛感激涕零。虽然女儿终究是嫁了,但能留在京中,时常可见,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为了彰显天家气派,也为了尽快将此事落定,玄凌下令公主的婚事抢在新年前办妥。内务府倾尽全力,婚礼办得极其浩大隆重。从紫奥城到新落成的公主府,沿途净水泼街,红毡铺地,仪仗煊赫,鼓乐喧天。淑和公主身着大红嫁衣,头戴沉甸甸的九翚四凤冠,在命妇的搀扶下,拜别帝后、太后、生母,坐上了前往公主府的金顶彩舆。
欣妃看着女儿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尽头,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但这一次,泪水里除了不舍,终究是含了一丝希望。她知道,在这桩无法抗拒的政治婚姻里,这已是能为女儿争取到的最好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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