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过后便是元宵,是夜紫奥城内万家灯火,璀璨如星河流转,重华殿中更是金碧辉煌,暖香馥郁。九龙御座之上,玄凌身着明黄龙袍,意气风发,身侧紧挨着新晋的莞淑妃甄嬛,她今日穿着一袭绯红色宫装,领口袖边以金线密绣缠枝莲纹,虽脂粉薄施,却更添一段娇柔风致,在满殿华光映照下,宛如一枚被精心供养的名贵玉器。御座之侧凤座空悬,无声昭示着皇后被禁足的现状。
殿内,宗室亲王、勋贵重臣及其家眷按序而坐,觥筹交错,言笑晏晏。舞姬们身着彩衣,随着悠扬的乐曲翩跹起舞,水袖翻飞,恍若天女散花。下首清河王玄清独自枯坐,他虽穿着亲王的冕服,但那华贵的衣袍仿佛挂在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上,显得空荡而违和。往日清俊的面容如今布满憔悴,眼窝深陷,下颌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神涣散无光,只是机械地、一杯接一杯地饮着案上的御酒。周遭的欢声笑语、丝竹管弦,似乎都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自我放逐的颓废之中,仿佛还停留在接连失去爱妾、府邸蒙尘的那天,未曾走出。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身旁席位上端坐的甄玉隐。玉隐身着正红色蹙金绣云凤纹王妃礼服,头戴九翚四凤冠,珠翠环绕,仪态万方。曾经那个需要小心翼翼、看人脸色行事的侧妃早已脱胎换骨。她眉眼间神采奕奕,带着掌管偌大王府、抚养一双儿女所带来的自信与沉稳。她时而微微侧身,低声叮嘱身后乳母好生看顾世子和郡主,语调温和却不容置疑。时而与岐山王侧妃、平阳王妃等宗室女眷含笑寒暄,言辞得体,举止从容。那份由内而外散发的当家主母气度,竟比这殿内许多资历更老的王妃还要耀眼。她像是终于在风雨飘摇后,牢牢握住了清河王府的舵轮,意气风发,与身旁那个沉溺在酒液中的丈夫,仿佛身处两个世界。
玄凌的目光几次似无意地扫过玄清,见他这般魂不守舍、借酒浇愁的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与放松。他端起九龙金杯,遥遥向玄清的方向示意,声音带着帝王特有的、混合着关切与揶揄的语调:“六弟,今日元宵佳节,普天同庆,你怎的只顾一人独酌?可是新王妃规矩大,连杯中之物也管束起来了?” 这话引得近旁几位素知玄清近况的宗亲发出几声心照不宣的低笑。
玄清恍若未闻,直到玉隐在宽大的袖袍遮掩下,轻轻用手肘碰了碰他,他才像是骤然惊醒,茫然地抬起浑浊的双眼,呆滞了片刻,才慌忙举起酒杯,含混地应道:“皇兄……臣弟……臣弟敬皇兄。” 话音未落,已自行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随即又伸手去拿酒壶。
玄凌看着他这副狼狈模样,非但不以为忤,唇边的笑意反而加深了些许,也姿态优雅地饮了一口酒。一个被内疚和悲伤击垮、再无往日风采的弟弟,远比那个曾经风姿卓然、在宗亲中颇有声望的六弟,更让他感到安心与惬意。
“六王的一双儿女都很可爱。”甄嬛客气寒暄,她将玄清那副颓唐落魄尽收眼底,心中如同被无数细密的针尖反复刺扎,泛起尖锐而持久的痛楚。那个曾与她月下品笛、心意相通的男子,如今竟憔悴如斯。她下意识地收紧手指,指尖深深掐入柔嫩的掌心,依靠那点疼痛竭力维持着脸上完美无瑕的、温婉恭顺的笑容。她的目光不敢在玄清身上停留哪怕多一瞬,迅速而自然地移开,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将所有翻江倒海的情绪死死封锁在波澜不惊的表象之下。
相较于玄清的颓废,平阳王玄汾与王妃安陵若的席位则洋溢着暖暖的温情。玄汾依旧俊朗,眉目舒朗,只是那看向身旁王妃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爱意与近乎小心翼翼的“惧内”。但见他频频侧首,低声询问:“陵若,可觉得殿内炭气重了?”
“这元宵甜腻,你可要用些解腻的清茶?”
“若是累了,便与本王说,我们早些告退。” 那呵护备至、唯恐不周的模样,活脱脱一个沉浸在幸福中的“妻管严”,引得邻座几位与他要好的宗室子弟不时投来戏谑的目光。
安陵若腹部高高隆起,圆弧形的曲线在精美的王妃礼服下清晰可见,已是临近生产的光景。她脸上沐浴着将为人母的柔和光辉,气色极好。面对夫君过度的关切,她并未显出丝毫不耐,只偶尔抬起眼眸,含笑睨他一眼,那眼神似娇似嗔,玄汾便立刻噤声,正襟危坐,一副“王妃训示得对”的乖巧模样。夫妻二人之间的默契与柔情,在这喧闹的宴席间自成一体,温馨得令人艳羡。
玄凌看着幼弟不禁好笑,冲妃位席上的我笑道:“一眨眼九弟也要当父王了,看他这模样,你妹妹恐怕是河东狮吼啊,哈哈哈。”
玄汾脸色微红:“皇兄说笑,不过臣弟就喜欢王妃这位河东狮呢。”
殿内瞬时哄堂大笑,我趁着一曲舞毕,乐声稍歇的间隙,微微倾身,隔着不算远的距离,温声询问道:“陵若,瞧着身子越发重了,近来感觉如何?太医可曾预估具体在哪几日?还有,孩子的名字,王爷和你可商量妥当了?”
安陵若闻声,抚着圆滚滚的肚子,脸上泛起羞涩而幸福的红晕,柔声回应:“劳姐姐挂心,我一切都好,只是有些贪睡。太医说,估摸着就在正月末、二月初了。名字……” 她说着,含笑看了一眼身旁的玄汾:“王爷翻阅了许多古籍,拟了几个寓意好的字,说是男孩女孩各备了几个,只是还未最终定下。王爷说,这等大事,还需恭请皇上和太后娘娘最后圣裁才是。”
我见状,唇边笑意加深,满意地点了点头:“王爷有心了。” 然而,在宽慰之余,一丝为人姐的本能担忧悄然浮上心头。女子生产,自古便是鬼门关前走一遭,只盼着陵若可以顺利生产。
这元宵夜宴,就在这表面的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之下,悄然流淌着失意与得意、隐痛与期盼、颓唐与新生。每个人的悲欢离合,都在这最璀璨的灯火映照下,无声上演,勾勒出一幅真实而复杂的皇家众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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