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第一等大事便是三年一次的选秀,素來选秀唯有皇后才能陪伴皇帝前往云意殿,其余妃嫔一概不得前往,也是尊崇皇后母仪天下之意。然而这一次的选秀,玄凌却说皇后病弱,早早吩咐了贵妃、德妃、我和甄嬛四人一同前往。
宫中得宠的年轻嫔妃已有滟嫔、荣嫔、瑛嫔、瑃贵人和珝贵人,荣嫔和瑛嫔都是上月刚晋的嫔位,瑃贵人、珝贵人被我责罚禁足后恩宠少了些,但也无伤大雅。因此此次选秀首先重在为齐王选定正妃,其次才是为玄凌选妃,所以条件格外严苛。太后又再三嘱咐,选秀之事当慎重待之,务必要为齐王选定一位端庄持重的好女子为妻。又道选正妃是要重德不重色,不必只看是否美貌,更要留意言行举止种种,此外还得选几个德才兼备的良家子在皇帝身边,断断不能再出傅如吟那般人物。
为着选秀我们早早准备起来,这日我正在宫里相看秀女名册,史修容带着安宁、安乐帝姬在廊前喂鹦鹉,宫女来报永昌夫人胡蕴蓉来了。我与史修容对视一眼,心想胡蕴蓉自视甚高,甚少与人往来,此番前來也不知何意,不敢怠慢,忙起身迎出去,远远便笑吟吟道:“妹妹稀客。”
自皇后被冷落,胡蕴蓉春风得意,在衣饰上更着意于华贵庄重,今日一袭朱紫色贡缎外裳,绣宫装样式千叶攒金芙蓉,花蕊上皆缀了莹亮水晶珠子,颈间一抹叠翠繁花丝锦中衫透出一丝春意,映着头上一色赤金嵌朱红玛瑙的十二支景福长绵簪,行动间但闻环佩玲珑之声,整个人便似被笼在那一团金色的光晕中,叫人不敢逼视。相形之下,史修容和我倒像是位份在她之下的寻常妃嫔了。
胡蕴蓉一手牵我,一手示意史修容免礼,似笑非笑道:“安姐姐穿得好简素,难怪表哥总在我面前称赞姐姐贤德,倒不似我一味喜爱奢华,不得表哥的眼缘。”
我附和着笑道:“妹妹年轻,自然是爱俏的,不似我和史姐姐都年华老去。妹妹难得出來走动,今日兴致倒好。”
胡蕴蓉引过身后一名女子:“我呀,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是随国公夫人的养女许怡人,姐姐们瞧瞧是个可人儿么?”
那女子大约十五六岁年纪,容色娇丽,是个极出色的美人儿,恭恭敬敬向我和史修容请了安。史修容随口笑道:“难怪叫怡人,一见之下果然叫人觉着心旷神怡。可许了人家了吗?”
胡蕴蓉微微偏转了头,看着许怡人的目光似在打量什么精致得意的玩意儿似的:“没呢,怡人虽然不是随国公嫡出的女儿,可是国公夫人把她自幼收在身边,养得跟掌上明珠似的,怎肯轻易许人呢?”
我隐隐猜到她的來意:“既是国公夫人的明珠,普通人家怎可相配?不如留于皇家?”
胡蕴蓉抚掌大笑:“本宫就喜欢和姐姐这种聪明人说话,不用绕来绕去难受。怡人与本宫性情相投,本宫也想宫里多个作伴的人。若姐姐觉得怡人不配入选不适合侍奉皇上,让她在我身边伺候也可。”
怡人盈然拜倒:“奴婢蠢笨,能侍奉夫人左右已经万幸,怎敢高攀入选宫中侍奉皇上。”
我和史修容对视一眼,上前亲手扶起许氏:“怡人既与妹妹性情相投,又是随国公夫人的掌上明珠,我想大选之日,必定能得到皇上的注目。本宫在这里先提前恭祝怡人妹妹了。”
送走胡蕴蓉,史修容忍不住唉声叹气:“大选还未开始,她就急着往宫里张罗自己人了。这往后啊,唉。”
我叹息一声:“年老色衰,是女人都会怕,怎能不为自己安排后路?况且这位又心比天高,觊觎凤座,自然是要多安插自己人争宠。皇后是这样,我是这样,莞妃是这样,她自然也不能免俗。”
史修容脸色不好:“前几天我听欣妃姐姐说了一件事,不知妹妹可听说了?”
我对上辈子送我送黄鹂鸟盒子的欣妃很是不屑,闻言挑眉:“听说皇上有意送公主和亲,欣妃为淑和帝姬的婚事急得不行,她还有心思当长舌妇呢。”
“可不就是为了淑和不远嫁。”史修容压低声音:“欣妃在皇上面前说不上话,为此她去求了莞妃,想让莞妃改变皇上心意,哪曾想竟撞见皇上和、和那位甄家小姐在庭院里……欣妃吓得什么似的,赶紧跑了。”
这辈子甄玉娆没能成为平阳王妃,甄嬛又不肯让妹妹远嫁青海,她的婚事也就耽搁了下来。我故作惊讶:“玉娆小姐未嫁之身,怎能和皇上单独呆一起毫不避嫌,欣妃姐姐怕不是看错了?”
史修容满脸瞧不上:“别说欣妃了,其实我也撞见过一回。那次是甄小姐带着丫鬟在上林苑画画,皇上恰巧偶遇,那眼神,啧啧,都快拉丝了。”
我忙阻止:“孩子们在呢,姐姐别乱说。皇上贵为天子,若真想效法娥皇女英姐妹同娶,也是一段佳话。”
正说着话宝鹊进来禀告:“夫人,皇后娘娘传话來,说是后日请娘娘赏牡丹呢。还请了贵妃、德妃和莞妃等几位娘娘。”
史修容好奇:“皇后娘娘近来时不时病着,好好的赏什么牡丹?”
“名为赏牡丹,实是为了先替齐王相看正妃。何况再怎么看,左不过就是她们朱家的八小姐。”我低头喝一口茶:“咱们皇后娘娘也忒不知足了,朱家已经有了一位太后、两位皇后,还想再捧一位太子妃出来不曾?”
朱氏一门自太后起已有三位后宫之主,自然不甘权位旁落。只可惜朱氏自皇后姊妹之后再无出类拔萃之女,更兼连连夭亡数位未出阁的小姐,如今最年长的八小姐乃是皇后堂兄的小女儿,不过十四而已。若非皇后已遭玄凌冷落,无力置喙选妃之事,又何须这般费尽心思。
“齐王虽年长,但资质平平,后面还有好几位皇子呢,太子之位只怕……”史修容隐秘一笑,止住了后面的话头。
后日的牡丹赏花宴,我故意去的迟了些。自皇后病着,凤仪宫一直冷冷清清,这样热闹倒是极难得的。只见满苑衣香鬓影,莺声燕啭,人面春花相映辉然。这般春光可人,皇长子予漓却只枯坐在皇后身侧,满面恭顺,却不见他抬眼细赏。
端贵妃、德妃和甄嬛端坐一旁,我含笑上前行礼:“皇后娘娘万福,臣妾来迟了。这么多佳丽,不知齐王殿下可有入眼的呢?”
予漓抬头迅疾扫了一眼,忙又低头道:“母后慈爱,有母后做主即可。”
皇后伸手抚一抚皇长子衣襟上的团福蛟纹,温言道:“你自己放出眼光來挑,若看中了哪一个,自己去求你父皇。你如今长大了,母后只为你安排,不为你做主。”
趁皇后不见,德妃悄悄笑道:“拉了我们来应景,若是皇上问起,便是皇长子自己的意思挑中的,不是她说了算,就连咱们也是中意的。”
我和甄嬛、端贵妃只吟吟一笑,微微摇头不语。
此时一后四妃皆已入座,皇后亦吩咐满庭院中的十数女子一一坐下说道:“今春凤仪宫的牡丹开得早,恰好又逢选秀之年,当真是好兆头。今日邀请各位入宫,一來是赏花,二來也是彼此亲近之意。今日來的几位小姐,无一不是出身公卿的大家闺秀,又是这批秀女中最出挑的,容色既美,又识诗书,举止端庄。皇上曾向本宫说起,今年选秀,是重在为皇长子选位正妃,其次才是选入内廷。话说回来,做皇子正妃,总比进宫当个低等妃嫔强吧?”
话音未落,众位女子看着皇长子的眼神都多了一丝羞涩。皇后微微一笑,只作不觉,一一介绍过去,待到最末一个时,皇后的语气已带了微不可觉的郑重:“这是太学礼官朱衡铭,也是你堂舅舅的女儿,家中排序第八,你也该叫她一声表妹。”
皇长子依言称呼:“表妹。”
朱八小姐亦只是欠身:“臣女小字茜葳。”
朱茜葳一副淡淡的样子,像极了皇后平时那股冷淡端庄的神气。只是,她并不是十分美丽的女子,浅芽黄色盛装之下,原本俏丽的眉梢眼角也被刻意矜持的气息衬得黯淡了三分。
德妃所到之处必带胧月,此时胧月早已坐不住,见朱茜葳裙上绣着的滴露牡丹十分精致,不觉玩兴大盛,伸手抚了一下,笑道:“这花和母后宫中的牡丹一样好看呢。”
朱茜葳笑不露齿,异常端庄:“多谢帝姬夸奖。”双手轻轻一翻,仿如不经意般把胧月抚摸过的地方悄悄掸了一下。德妃眼见已是眉头微蹙,挈过胧月的手笑道:“那边几朵‘玉版白’开得好,母妃带你去看。”
甄嬛亦生不悦,皇后耳聪目明,如何不觉,旋即笑道:“今年本宫宫中的魏紫开得最好,诸位尽可自行观赏。”
众人闻言散去,予漓被朱茜葳缠着很是烦恼,我便拉着甄嬛笑道:“看来皇后娘娘要失望了,齐王殿下看起来不喜欢朱八小姐呢。”
甄嬛神色莫名有些不安:“凤仪宫闷得紧,也沒咱们的事,不如去上林苑逛逛,那边的牡丹花也开得极好。胧月,你去拉大皇兄去沉香亭赏花,告诉他那里的牡丹花亦开得好。”
胧月点点头:“我也瞧大皇兄被闹得头疼,哪里能赏花呢。”说罢,欢欢喜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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