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忠勇侯府的马车已碾过青石板路，朝着皇宫方向缓缓驶去。施意坐在车厢内，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发间的白玉簪。这支簪子是温瑾昨日特意送来的，说是江南上等的羊脂玉，戴在发间能安神。他眼底的红血丝还未褪去，显然为了安排离京事宜忙了整夜。
“小姐，宫里规矩多，待会儿见到皇后娘娘可千万谨慎些。” 林晚晴一边为她整理衣襟，一边絮絮叮嘱，“听说三皇子的生母张贵妃最是难缠，还有几位公主也素来爱挑刺……”
施意轻轻 “嗯” 了一声，目光透过车帘缝隙望着外面的街景。晨光中的京城褪去了夜晚的静谧，渐渐喧嚣起来，小贩的吆喝声、马车的铃铛声交织在一起，一派繁华景象。可谁又能想到，这繁华之下，正涌动着怎样的暗流。
马车行至午门停下，早有内侍等候在此。施意随着引路的太监穿过一道道宫门，朱红宫墙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肃穆，檐角的神兽沉默地俯瞰着往来人等，仿佛在见证无数兴衰荣辱。
皇后所在的长乐宫布置得清雅大气，没有过分奢华的装饰，却处处透着皇家的威严。殿内已聚集了不少命妇贵女，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着，看到施意进来，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施意目不斜视地走到殿中，依着规矩行礼：“臣女施意，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吧，” 皇后的声音温和却带着威仪，“早就听闻忠勇侯府二小姐聪慧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施意垂着眼帘：“娘娘谬赞，臣女愧不敢当。”
“不必过谦，” 皇后示意宫女赐座，“你身子刚好就入宫赴宴，倒是难为你了。”
这番话看似关怀，却隐隐透着试探。施意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依旧平静：“能得娘娘召见，是臣女的福气，不敢言苦。”
落座后，施意才悄悄打量起殿内众人。坐在皇后下首的张贵妃妆容艳丽，正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她，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几位公主围坐在另一侧，窃窃私语间不时朝她看来，眼神各异。
而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施意竟看到了沈宛盈。她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裙，坐在那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挺直了脊背，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谦卑，正安静地听着旁人说话。察觉到施意的目光，她微微侧头，朝施意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眼底却毫无暖意。
施意心中一凛。沈宛盈怎么会在这里？按规矩，她作为太子未亡人，不应出现在这种场合。看来谢无妄为了捧她，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宴席开始后，歌舞升平，丝竹悦耳。皇后偶尔会问起施意的近况，她都一一得体应答，既不显得过分热络，也没有失了礼数。席间众人的目光总在她和沈宛盈之间流转，显然都在暗自揣测两人的关系。
“听说六皇子近日收了位沈姑娘在府中？” 张贵妃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只是不知这位沈姑娘是什么来历，竟能得六皇子如此看重。”
这话明显是冲着沈宛盈去的。沈宛盈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温顺的笑容：“贵妃娘娘说笑了，臣女只是暂居六皇子府中，蒙殿下照拂罢了。”
“哦？只是暂居？” 张贵妃挑眉，“孤家听闻，六皇子为了你，连温家大公子都想请去做幕僚呢。”
话题突然转到温瑾身上，施意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皇后的反应，见她端着茶杯的手没有丝毫晃动，显然早已知道此事。
沈宛盈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委屈：“臣女不知此事，想来是殿下欣赏温公子才华，与臣女无关。”
“是吗？” 张贵妃显然不信，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皇后打断：“好了，今日是家宴，不谈这些朝堂之事。”
皇后虽制止了话题，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施意。施意心中明白，这场看似平常的宫宴，实则处处暗藏机锋。皇后召她入宫，恐怕就是想探探温家的底细，以及她与温瑾的关系。
宴席过半，皇后借口有些疲惫，让众人在宫中随意走动。施意正想找个清静地方透气，却被沈宛盈拦住了去路。
“施小姐，许久不见。” 沈宛盈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眼中却带着一丝挑衅。
“沈姑娘。” 施意淡淡颔首，并不想与她多谈。
“施小姐似乎不太愿意见到我？” 沈宛盈故作委屈，“是因为上次在慈安寺的事吗？其实我那日只是心中苦闷，想找温公子倾诉一二，并无他意。”
“沈姑娘多虑了，” 施意语气平淡，“我与姑娘素无深交，谈不上愿不愿意见。”
“施小姐与温公子有婚约在身，自然不同，” 沈宛盈凑近一步，声音压低了些，“只是不知施小姐是否知晓，温公子近日为了推辞六皇子的邀请，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施意心中一紧：“这与姑娘何干？”
“我只是觉得可惜，” 沈宛盈轻笑一声，“温公子这般才华，若能辅佐六皇子，定能有一番作为，却偏偏要固守着那些所谓的原则。”
“温公子自有风骨，不像某些人，为了攀附权贵不择手段。” 施意毫不客气地回敬道。
沈宛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施小姐说话未免太刻薄了。我也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不是伤害他人的理由，” 施意直视着她的眼睛，“沈姑娘好自为之。”
说完，施意转身便走，懒得再与她纠缠。沈宛盈看着她的背影，眼中的温婉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怨毒。这个施意，屡次破坏她的计划，简直是眼中钉肉中刺。
施意走到御花园的湖边，看着水中倒映的亭台楼阁，心中思绪万千。沈宛盈的挑衅让她更加不安，看来对方已经将她视为眼中钉，接下来怕是会有更多麻烦。
“施小姐独自一人，倒是清闲。” 一个清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施意回头，看到谢无妄正含笑站在不远处。他穿着一身宝蓝色锦袍，腰间系着玉带，看起来风流倜傥，丝毫没有传闻中纨绔不羁的样子。
“六皇子。” 施意依礼行礼。
“不必多礼，” 谢无妄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湖面上，“这御花园的景致不错，施小姐怎么一个人在此？”
“只是想清静片刻。” 施意与他保持着距离，心中充满警惕。这个男人可是原书男主，精于算计，手段高明，绝不能掉以轻心。
“施小姐似乎很怕我？” 谢无妄转过头，眼中带着一丝玩味，“还是说，怕我像拉拢温瑾那样拉拢你？”
施意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皇子说笑了，臣女只是一介凡俗女子，不懂朝堂之事，怕是要让皇子失望了。”
“施小姐过谦了，” 谢无妄轻笑，“能让温瑾那般在意，又能让沈宛盈视为眼中钉的女子，怎么可能是凡俗女子？”
施意握着帕子的手微微收紧：“皇子误会了，我与温公子只是有婚约在身，与沈姑娘更是素无恩怨。”
“是吗？” 谢无妄显然不信，却也没有再追问，“听说施小姐近日在帮温家想办法离京？”
这个消息让施意心头剧震。他们的计划如此隐秘，谢无妄怎么会知道？难道温家有内鬼？
见施意脸色变化，谢无妄轻笑一声：“施小姐不必紧张，我并无恶意。其实我也觉得，温家确实不适合卷入朝堂纷争。”
施意不解地看着他：“皇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谢无妄耸耸肩，恢复了那副纨绔的样子，“只是觉得温瑾是个难得的人才，若真被卷入争斗，倒是可惜了。”
说完，他转身便走，留下施意一个人在湖边发呆。谢无妄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试探，还是真的有别的打算？
回到侯府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施意刚换下宫装，就看到林晚晴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小姐，温公子派人送消息来了，说明日一早就带老夫人离京，让您不必担心。”
施意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知道了，让送消息的人回复温公子，一路保重，万事小心。”
“是。” 林晚晴应声而去。
施意走到窗前，看着庭院里那盆墨兰，月光洒在花瓣上，显得格外清幽。温瑾终于可以离开了，虽然过程波折，但至少暂时安全了。只是谢无妄今日的话，还有皇后的态度，都让她隐隐觉得不安。
这京城的水，比她想象中还要深。
第二天一早，施意便接到了温瑾已经平安离京的消息。她正松了口气，却又接到宫里传来的旨意，让她明日再次入宫，说是皇后想与她探讨一些女红之事。
施意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皇后突然如此 “看重” 她，绝非好事。这背后一定有什么阴谋。
“晚晴，再去打听一下，昨日宫宴后，皇后与哪些人见过面，还有六皇子的动向。” 施意立刻吩咐道。
林晚晴不敢耽搁，连忙出去打探消息。施意则坐在书房里，反复思索着皇后的用意。难道是因为温瑾离京，让皇后觉得受到了轻视？还是谢无妄在背后说了什么？
傍晚时分，林晚晴终于回来了，脸色凝重地说道：“小姐，不好了。听说昨日您离开后，张贵妃在皇后面前说了不少温家的坏话，还说温家离京是因为不想辅佐三皇子。皇后虽然没有明说，但似乎也有些不满。”
施意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是张贵妃在背后搞鬼。三皇子是皇后的儿子，温家离京，自然会让他们觉得是在避嫌，甚至是看不起三皇子。
“还有，” 林晚晴继续说道，“听说六皇子昨日在宫宴后，去见了陛下，不知说了些什么，陛下今日下旨，让温家暂代吏部侍郎一职，负责 upcoming 的科举事宜。”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施意瞬间瘫坐在椅子上。温瑾刚刚离京，陛下就给温家升官，这分明是想把温家牢牢绑在朝堂上，让他们想走也走不了！
“这…… 这怎么办啊？” 林晚晴急得团团转，“温公子已经离京了，温大人一个人怎么应付得了？”
施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一定是谢无妄的手笔。他表面上说觉得温家不该卷入纷争，暗地里却用这种方式将温家推到风口浪尖。这个男人，果然如原书里一样精于算计！
“晚晴，立刻备车，我要去温府。” 施意站起身，眼神坚定。无论如何，她都要帮温家度过这个难关。
温府的气氛异常凝重。温大人坐在书房里，眉头紧锁，面前放着那份圣旨。看到施意进来，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叹了口气：“施小姐，你都知道了？”
“是的，温大人，” 施意开门见山，“这分明是个圈套，不能接这份圣旨！”
“我何尝不知，” 温大人苦笑一声，“可君命难违啊。若是抗旨，温家就是死罪一条。”
施意沉默了。她知道温大人说的是事实。在封建王朝，抗旨不遵的后果不堪设想。可接了这份圣旨，温家就彻底被卷入了夺嫡之争，再也没有回头路。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施意不甘心地问道。
温大人摇了摇头：“我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去通知瑾儿，让他暂时不要回来。至于温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看着温大人疲惫的面容，施意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她费了那么多心思，还是没能让温家彻底避开这场纷争。
离开温府时，夜色已深。施意坐在马车上，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中一片茫然。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也不知道温家的未来会怎样。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林晚晴紧张地声音传来：“小姐，前面好像有人拦路！”
施意心中一紧，刚想让车夫绕道，就看到一个黑影从车窗外闪过，随即车内多了一个人。
施意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摸向袖中的银簪，却在看清来人时愣住了：“温瑾？你怎么回来了？”
眼前的温瑾衣衫有些凌乱，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眼中却布满了红血丝，紧紧地抓住施意的手：“我听说了消息，放心不下，就回来了。”
“你疯了！” 施意又急又气，“谁让你回来的？这里现在这么危险，你回来就是自投罗网！”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 温瑾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眼神却异常坚定，“更不能让温家出事。”
“可你回来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施意试图挣脱他的手，却被他抓得更紧。
“我知道，” 温瑾看着她，眼中充满了愧疚，“是我没用，让你跟着担心受累。但我绝不会让你出事，绝不！”
他的眼神太过炽热，让施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月光透过车窗洒进来，照亮了他眼底的偏执和担忧。施意忽然发现，这个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了一些不一样的变化。
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缓缓行驶，车厢内一片沉默。施意能清晰地感受到温瑾掌心的温度和微微的颤抖，心中五味杂陈。
她知道，温瑾这次回来，意味着他们将共同面对未知的危险。而这场命运的博弈，也将进入更加凶险的阶段。
回到侯府，施意立刻将温瑾安置在偏院，又让人严守消息，绝不能让外人知道他回来了。
“你现在太危险了，” 施意看着温瑾，语气严肃，“谢无妄和皇后都在盯着温家，你回来的消息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 温瑾点了点头，“但我必须回来。温家不能倒，你也不能出事。”
他的目光太过专注，让施意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你先在这里好好藏着，不要露面，我会想办法解决温家的危机。”
“我跟你一起想办法，” 温瑾却不肯，“这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承担。”
施意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我们一起想办法。”
接下来的几天，施意一边应付宫里不断传来的 “召见”，一边和温瑾商量对策。温瑾虽然刚回来，但很快就理清了局势，提出了不少有用的建议。
他们发现，这次让温家暂代吏部侍郎一职，看似是提拔，实则是把温家放在了火上烤。科举是朝廷大事，牵扯众多利益，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我们不能直接拒绝，但也不能真的接手，” 施意分析道，“最好的办法是找个借口，既能拖延时间，又不让人抓住把柄。”
“我有办法，” 温瑾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父亲近日偶感风寒，身体不适，可以以此为由，请陛下宽限些时日。同时，我们再暗中收集一些关于科举舞弊的线索，到时候可以以此为借口，说明科举之事复杂，温家能力有限，请求陛下另请高明。”
施意眼前一亮：“这个办法好！既合理又能自保。”
“只是收集线索需要时间，” 温瑾有些担忧，“怕就怕陛下不给我们这个时间。”
“我来想办法拖延，” 施意说道，“宫里那边我会应付，你专心收集线索。”
两人分工合作，各司其职。施意每日入宫，或与皇后探讨女红，或陪几位公主赏花，巧妙地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为温家争取时间。而温瑾则利用自己在京城的人脉，悄悄收集着关于科举的各种信息。
期间，谢无妄又找过施意几次，言语间总是若有似无地试探温家的动向。施意都巧妙地避开了，没有透露丝毫信息。
随着时间的推移，温瑾终于收集到了一些有用的线索，涉及几位朝中重臣。这些线索虽然不足以扳倒他们，却足以说明科举之事的复杂性。
“有了这些，父亲就有理由请辞了。” 温瑾将整理好的线索交给施意，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欣慰的笑容。
施意接过线索，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事情即将解决的时候，一个坏消息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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