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沅在太守府待了整整三天。
不知她哪句话博得了陆鸢的好感，家宴时，对方脸上总算挂上了真实的笑意，不再如先前一样带着客气而疏离的面具。
李家父子俩惊讶于陆鸢的变化，对姜沅更上心了些。
姜沅从这其中窥见了几许不同，自然也乐得留下来打听消息。
李家最没心眼的人大概就是李宣了，她旁敲侧击，轻而易举就明白了对方不肯参军的原因——
因为陆鸢。
说起此事时李宣满眼苦涩：“说出来不怕妹妹笑话，外人只道父亲母亲关系和睦、相敬如宾，却不知这其中的关窍。”
“自我出生以来，父亲和母亲便分房而睡，这么多年母亲从不关心父亲又纳了多少姨娘，父亲有意修复关系，却无济于事……”
姜沅从李宣口中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李望和陆鸢不睦多年，两人只有表面上的客套。
或者说陆鸢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对李望没什么好脸色，李望却“一往情深”。
虽然他不停纳小妾，但是他没有搞出庶子，哪怕陆鸢冷脸相待也毫不介意，怎么不算一往情深呢？
姜沅倚在荷花池旁的栏杆上，敛下眸里的讥讽，又问：“兄长不愿去参军，是因为舍不得义母？”
李宣点点头：“正是。”
“母亲一人关在府中，又不同其他夫人、小姐交好，连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我若是也走了，他岂不是更加孤单？”
虽然他知道母亲其实没那么喜欢他。
姜沅不解道：“兄长为何不同义父说呢？倘若是这个原因，想必义父也能理解。”
李宣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囿于这等原因……”
于是姜沅懂了——他不好意思。
这件事她却爱莫能助，只能多在陆鸢面前晃晃，陪她读读书、解解闷，由此又刷了一波好感。
李宣也曾问起她收留流民的事，姜沅眨了眨眼睛，冠冕堂皇的理由张口就来，把人忽悠得一愣一愣的，甚至自掏腰包说也要接济流民，尽一尽绵薄之力，叫姜沅狠狠宰了一笔。
好感度没白刷，他爆金币呢，简直是行走的ATM机。
终于在第四天的时候，青龙寨来信隐晦地问她是不是被绑架了，姜沅这才意犹未尽带着满满几大车物资从太守府离开。
陆鸢特意吩咐下人多给她备了几套换洗的衣物，姜沅毫不客气打包带走，如果不是院子里那些摆在明面上的古董字画宝石首饰不好带走，恐怕她也一并打包了。
临走之前李望将她叫进书房，又是好一阵叮嘱，明确表示生产纸张的事交由青龙寨处理，并且考虑到寨子上下的人口问题，愿意让利三成，叫青龙寨安心发展，甚至可以招募护卫。
又说赵泉是个人才，昔日在他麾下领兵作战也是一把好手，暗示姜沅把人交给赵泉带。
李望如今将青龙寨视作囊中之物，有姜沅表忠心在前，还有赵泉做他的眼睛，他也不介意青龙寨发展强盛。
毕竟是自己手底下的兵，说不定日后还能派上用场。
官员豢养士兵本是死罪，但谁叫如今恰逢乱世，上面对这一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就算日后青龙寨的人不能作为权力倾轧的利刃，也能给其他寨子做个表率，震慑蠢蠢欲动的山匪们。
这一趟下来姜沅赚得盆满钵满，忽悠人也更起劲，虽然心里只当李望在放屁，面上却好一通恭维，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好听。
等她回到青龙寨，将李望派来护送她和四五车粮食的人安置好，转头就对上众人担忧的眼睛。
许久未归，竟然连久不过问寨中诸事的殷老爷子也等在门口，怕她出什么意外。
姜沅无奈：“外祖、舅舅、舅母，我不是派人送了信回来，叫你们不必担忧，何必来门口接我？”
运送粮食的车走不快，他们无法预测她回来的时间，想要接到人，就只能一直在门口等。
虽然如今已是春季，但春寒料峭，天气算不上多暖和，长时间站在门口吹风哪里会不冷？
更别说殷燮还上了年纪。
“说好的去一天，却足足耽搁了三天，教我们如何放心？”
殷燮长叹一口气，如今看到她安全回来，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能放下。
殷霏是个心大的，见姜沅一身衣物精美华贵，绕着她走了两圈，啧啧称奇：“哇，李望对你可真不错，瞧瞧这些金线银线，扣下来不知能卖多少钱！”
殷采薇白了他一眼：“瞧你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这些衣服对李望来说不过是寻常之物，大呼小叫做什么？”
随即，她目露赞叹：“不过的确是我见过最值钱的衣服。”
殷霏小声嘟囔：“你不也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吗……”
眼看兄妹二人又要开始斗嘴，姜沅朝殷采薇眨了眨眼睛：“太守府准备的衣服有好几套，我都带回来了，等会儿差人去远一些的地方卖掉，又能挣一笔！”
殷采薇和她相视一笑：“阿沅果然会过日子！”
殷霏挠挠头：“这么好的衣服，不留一套？”
姜沅摆摆手：“留下来做什么？穿着它们做事我还嫌不方便呢！”
这些衣服只会阻挠她走到群众当中去！
还不如换点钱，好置办粮食。
见几个孩子聊得差不多，殷成蹊才开口道：“琐碎的事可以交给下面的人处理，少寨主，流民那边似乎出了点问题。”
姜沅一惊，但大门口显然不是个说话的地方，她只能点点头：“好，咱们去书房说。”
流民那边的事比较重要，她简单给在场的人安排了任务，和殷成蹊、韩昭二人来到书房。
韩昭全权负责流民的安置事宜，但殷成蹊也在后面出了不少的力。
青龙寨缺少人手，恨不得一个人掰成几个用，几乎每个人都身兼数职。
粮食的发放暂时由殷采薇处理，韩昭这才有空向姜沅汇报情况。
几人进了书房，姜沅在桌案后坐下：“发生了什么事？”
韩昭先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安排：“先前考虑到流民特殊，虽然安置到李村，但我吩咐手底下的人将整个村子划分为东村和西村，也是为了防止他们在流亡途中染上疫病，传染给本就正常的村民。”
姜沅点点头，这些她是知道的，而这样的安排也十分合理。
韩昭接着道：“靠近青龙寨的东村住的是咱们本土的村民，较远些的西村则是新来的流民。少寨主将人带回来的时候，不少西村村民都有风寒，只是症状或轻或重，咱们也早就让赵大娘和招娣她们准备了驱寒的汤药，不少人喝了药之后症状都有减轻，但其中还有些人十分特殊。”
姜沅知道这算是谈到重点了，她皱起眉，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难道是这一部分人出现了意外？”
韩昭点点头，眉目间满是担忧：“我们一开始只是以为这一小部分人风寒比较严重，可是吃了药之后总不见好，赵大娘就亲自去把了脉，结果发现他们感染的不像风寒，反而像疟疾。”
姜沅一惊，腾地站起来：“你说什么？疟疾？！”
疟疾的主要症状为寒战、高热、大汗、头痛、四肢酸痛和乏力，看起来和感染风寒尤为相似，却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疟疾是寄生虫性疾病，孩子、孕妇、老人这等免疫力低下的人极为容易感染，而且疟疾具有潜伏期，在一定潜伏期后症状会反复出现，还会引发极为严重的并发症。
姜沅知道，在没有药物治疗的古代，疟疾对一个村子的伤害几乎是毁灭性。
直到2015年，屠女士团队才发现青蒿素，能有效降低疟疾患者的死亡率。
可是现在是生产力落后的古代，不仅没有相对应的药物，甚至连防护手段都没有。
这群人才经历了一场流亡，现在无疑是最虚弱的时候，只要有一个人感染的疟疾，恐怕整个村子都无法幸免于难。
而且现在是春季，正是蚊虫多的时候，疟疾经过蚊虫叮咬传播，也无法将患者隔离。
毕竟蚊虫无孔不入。
姜沅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起来，她仍怀着最后一点侥幸：“确定是疟疾吗？会不会误诊？”
韩昭摇摇头，心情十分凝重：“现在情况还不能确定，赵大娘只说十分像疟疾。这个消息我们暂时还没透露给其他人，目前知道的只有赵大娘和我们夫妻二人，现在还加上少寨主。”
“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姜沅急地在原地来回踱步，这个消息对刚刚才缓过来的青龙寨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什么办法。
怎么会是疟疾？
她此刻尤为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像小说里那样带着系统穿越，这样还有救人的可能。
她上辈子又不是学医的，如今只能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赵大娘身上，毕竟她是整个村子唯一的大夫。
可是古代人哪里有治疗疟疾的经验？
姜沅只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的疼，不断回忆关于疟疾的知识，只期盼自己在哪个瞬间看到过治疗办法。
脑中像是有一只大手不停撕扯着神经，姜沅脸色有些发白，她缓了缓，才艰难道：“赵大娘呢？我去见见她。”
韩昭有些担心她的状况：“还在西村，有个孩子的情况尤为严重，她还在照看。”
本来大家是想劝赵大娘避一避，毕竟她上了年纪，又是村子里唯一的大夫，要是出了事，大家可怎么办？
可是赵大娘一意孤行，非说医者仁心，要亲自照看那个孩子，谁也拉不住。
姜沅点点头，心中像是压了块大石头：“我先去看看，等我回来再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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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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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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