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沅策马从青龙寨往西村赶,一马当先,身后两个亲卫连忙挥鞭追赶,硬生生被她抛在马后。
刚带回一笔救济粮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只余下对百姓们的担心,她眉头紧皱,简直恨不得插上翅膀,立马飞到西村。
青龙寨到西村的路并不算远,若是快马加鞭,也不过一刻钟,可姜沅觉得每分每秒都度日如年。
等她终于赶到西村时,率先一步运送粮草到西村的殷霏已经安排下去,正和殷采薇守在大锅前分发清粥。
这些粥还是村民们凑上来的粗粮熬成的,那些运送回来的粮食,他们要先去县城里换成粗粮。
现在粮食的价差十分大,一斤细粮足足能换三斤粗粮,对流民来说,填饱肚子是最要紧的,他们也不像那些官老爷吃惯了细粮,饿急了连草根树皮也能往嘴里塞,更甚者还有人吃过观音土。
能有粗粮吃,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
姜沅牵着马从人群中走过,不少人都认出她是前几日带他们回村子的少寨主,纷纷同她打招呼。
她一一应下,竭力压下心头的凝重,勉强勾起唇角。
这些人脸上神采奕奕,被养了几天,总算脱去之前的死气,每个人眼中都带着对生活的希望。
她还看到不少|妇女搂着自己的孩子站在一旁,见她看过来,纷纷朝她作揖磕头,不少人都在和自己的孩子叮嘱什么,凝神听去,净是些要报答少寨主大恩、铭记恩情之类的话。
还有人朝一旁帮忙的东村村民打听,询问如何才能分到田地,彻底定居李村。
这些话让姜沅心中好受不少。
虽然他们即将面临一场大灾,但只要精气神不灭,就一定能挺过去!
此时追赶她的亲卫才赶到西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姜沅把手中的缰绳朝他们一甩,大踏步往临时搭建出来的医馆而去。
赵大娘正在里面忙得不可开交,长条形的房子被隔成两间,内间乌泱泱躺着二十几个病人,赵大娘则在外间开药,院子里许多来学医的少年们正围着七八个炉子,李介一边给他们讲解药性,一边教他们如何看火候。
苗招娣则拿着一杆小秤,将赵大娘开出的方子摆在面前,有条不紊地从旁边的柜子里掏出药材。
这间简陋的医馆是在接流民回来的当天修建的,如今看起来倒像一间真正的医馆了。
姜沅掀开遮挡的门帘进去,赵大娘正在冥思苦想方子,还是苗招娣一眼就注意到了她,连忙起身就要迎上去:“少寨主!”
姜沅抬手制止她的动作,示意她继续抓药,自己则来到赵大娘身边,看着一张张粗糙的纸散落在案几旁,上面的墨水还未彻底干透。
她随手拿起一张,上面用工整的隶书写着无数药材,却又被一一划去,用上其他药材替代。
显然赵大娘一直在研究药方,只是这些药方出来就被她否决,周围的地上一张接着一张,上面不知划了多少名字。
眼看赵大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姜沅也没有贸然打扰,而是掀开内间遮挡的帘子,观察病人的情况。
疟疾只会通过蚊虫叮咬传播,药房里被熏了艾草,蚊虫一时半会儿不敢接近。
房间的左边右边各躺了一排病号,不出意料,不是老人就是妇女,二十几号人没有一个是青壮年。
这些人本就体弱,赶了这么久的路,免疫力下降,最是容易生病。
不少人面色潮红,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正在瑟瑟发抖,时不时抽搐一下,看起来格外骇人。
还有人捂着腹部,趴在床边干呕,却只能呕出酸水。
每个人的床尾都放了一个罐子,用来接住呕出的秽物。
因为门窗都开了一条缝通风,室内空气流通,就算几十人躺在一起,也并不觉得难闻,姜沅正要离开,却瞥见最角落的位置一个女人正抱着孩子小声啜泣,那孩子几乎瘦成了一把骨头,看着不过三四岁,正昏迷不醒,实在叫人揪心。
姜沅放下帘子转身出去,心情再次沉重起来。
赵大娘终于从药方中回过神,见她出现在室内,先是一怔,而后大喜:“少寨主!你总算回来了!”
姜沅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客套话,直奔主题:“大娘研究出治疗的办法了?”
赵大娘深深叹了口气,摇摇头:“这些人的症状不一,实在不好下手。”
“而且药材也要用完了,正等着少寨主的银钱救急。”
如今少债主总算回来,是不是就意味着。已经筹到足够的银钱?
见对方苍老的双目死死盯着自己,里面带着深深的期盼,姜沅心头五味杂陈。
她深吸一口气,暂时摒弃掉杂念:“银子已经带回来,直接去财务部申请,需要什么叫底下的人去买就行,务必要保障所有人的性命!”
“倘若银子不够,我再去想办法。”
赵大娘听了她这话像是吃了一记定心丸:“少寨主放心,老婆子我定竭尽所能,将每个铜板都花在刀刃上!”
姜沅深深看了一眼被帘子遮掩住的病号们,思索要如何才能预防疟疾。
是的,预防。
已经有这么多人染病,不知道其他人中还有多少是在潜伏期,又有多少是无症状患者。
在他们还没有出现症状前,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预防疟疾。
既然疟疾出现的根本原因是蚊虫叮咬,那就想办法减少蚊虫的出现!
此时已经出现了用粪便堆肥的方法,姜沅一路走过来发现村子里不少人都将牛粪堆砌在牛棚周围,虽然经过她的整改,大家讲卫生了不少,但仍有些东西不注意。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彻底消灭蚊虫!
不仅牛棚里要喷洒灭蚊药,在外劳作的人们也要涂避蚊油膏,污水什么的也要尽快清除。
但这些不是一个小工程,得发动全寨子的人一起努力。
好在她之前在寨子里打下了基础,虽然大家都不明白她到底要,却还是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命令。
但潜伏期的病人们接二连三病倒,疟疾的事再也瞒不住,原本随他一同押送粮草的人在青龙寨待了不到一周就火速离开,生怕自己不慎感染。
同时这个消息也传到了李望耳中。
这个时候爆发一场疫病,对当官的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许多害怕病情扩散的官员们在一发现苗头就将还活着的人关押在一处,然后放火焚烧。
这样虽然消灭了疫病,却实在罔顾人命。
脆弱的父女情在这一刻分崩离析,姜沅用性命作保,一定会治好青龙寨的人,李望才放弃了烧死他们的打算。
虽然疟疾不像其他容易传染的疫病,但古代人几乎闻“疫”色变,即使答应给姜沅时间,他还是派人将整座青龙寨围了起来。
药材买什么药材,一律让士兵们买了送到指定地方,由青龙寨的人运送回去。
对李望来说,他已经仁至义尽。
姜沅虽然痛恨对方的无情,但也明白对他这种人来说已经足够宽宏大量。
她只能尽力想办法如何医治得了疟疾的人。
坑来的银钱如流水般花出,药材一批又一批送进青龙寨,一时间整个寨子人心惶惶。
赵大娘几乎忙得脚不沾地,疟疾的并发症有很多,她只能对症下药,竭力稳住病情,剩下的就只能等病人自己扛了。
但在这种紧张的情况下,东村和西村的摩擦加剧,逐渐发展成斗殴。
一开始只是东村的人抱怨西村带来疫病,后来人群中逐渐出现了将人赶走的声音,西村人也不服输——大家都是外来人,你不过比我们先在寨子里住下,凭什么赶我们走?
虽然有疫病的确是我们理亏,但少寨主都没有放弃我们,你们又凭什么说风凉话?
青龙寨的人都不是排外的性格,毕竟大家不少都是外来的流民,而后在青龙寨扎根。
但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负面情绪容易占上风,人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做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姜沅本就忙得焦头烂额,底下的人还给她找事,她难得发了火,命令手下的士兵把闹事的人捆起来扔到东村和西村交界处,亲自提了鞭子准备讲道理。
最先动手的两人其中一个还是熟人,正是当初将郭昀带到姜沅面前的王成。
他心里憋着一团火,既后悔自己主动将人带到寨子里、引狼入室,又恼怒这群新来的脸皮厚、不知道夹着尾巴做人。
一开始他出声抱怨的时候,西村也没多少人反驳,毕竟是自己理亏,后来眼见他越说越过分,脾气比较急的几个年轻人就呛了回去,一来二去,可不就上手了?
姜沅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明显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好好休息过,看到闹事的人中有王成这么一个老熟人,差点没气个倒仰。
怎么又是这小子!
她拎起鞭子就抽在对方脚边,抽得夯实的地面都出现了一道二指深的印子,这才面无表情看向王成:“王班长,好样的。”
他身为自己手底下的兵,此时没有尽到自己的职责也就罢了,还主动挑事,当真好得很!
姜沅对自己手下的兵寄予厚望,希望他们能如她所在的那个世界的军人一样,抢险救灾冲在最前方,希望他们成为人民的子弟兵。
可偏偏王成这小子又给她捅娄子。
看来是教训得还不够狠!
有外来因素影响,出现不和谐的声音是很正常的事,可今天的斗殴,可以是东村任何一个人挑起,却不能是工农军!
更不能是工农军的班长!
姜沅眼中像是燃着一团火,她今天是要好好表表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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