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拿起桌上的电话出了展厅，甚至没来得及听完淡岭的感谢。
不多时，对方又带着满脸笑意快步走回：“先生，设计师的意思是中国同胞可以破例！”
这理由实在有点出乎意料，难不成他竟是首位求购的中国同胞……
无论如何，淡岭先颔首道谢，接着扭脸问丛澍：“设计师不是外国人嘛？”
丛澍沉浸在买到心爱灯饰的喜悦里，摇头晃脑的模样活像只欢快甩动的拨浪鼓：“他是中国人，但似乎长居挪威。”
大约是瞧出淡岭的表情有些莫名其妙，工作人员于是进一步解释说：“我们设计师比较随性，喜欢讲求缘分，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这里将是此次悬日灯展的最后一站啦！”
丛澍热情地接茬：“天呐，太棒了，果然是有缘分呢！”
由于灯饰体积较大不便携，所以只得选择邮寄。等淡岭付完钱，丛澍留下自己的国内地址后，一行人便离开了博物馆。
重新回到车上，驾驶座的仲亦白边发动引擎，边说：“在山顶的餐厅订了位置，刚好可以顺便看看夜景。”
“山顶？那是不是需要坐缆车啊？好像有攻略说来这儿必坐缆车的！”破例拥有悬日灯的丛澍，仿佛整副面孔都被点亮，听什么都是眉眼带笑的模样。
仲亦白点了点头，侧眸告诉旁边的淡岭：“储物格里有暖宝宝，每人拿几个吧，待会儿可能会需要排队。”
事实证明，仲亦白果真非常有先见之明。队伍虽说并没有排得太长，但奈何挪威的冬季夜晚实非浪得虚名，几分钟就足以将人吹个透心凉魂飞扬。
等他们四个抵达山顶餐厅的门口时，天色已然彻底暗下，围栏旁站着三三两两举起风灯拍照的游人。
璀璨的城市灯火与绵延的纯白积雪相映成趣，远远地自高处举目眺望，仿佛得见一座遗世独立的人间仙境。
丛澍看到两张熟悉的东方面孔，遂主动走上前去跟人打招呼。一番寒暄过后，他再度利用同胞福利借来了一盏红色风灯，旋即便拉着淡岭帮他拍照。
积极展示的模特和消极怠工的摄影师忙活了大约十几分钟，直到丛澍的指节逐渐僵硬到抓不牢灯绳才最终罢休。
走进餐厅大门，室内暖烘烘的热气扑面而来，顷刻间就将周身萦绕的寒意尽数驱散。
丛澍一边抬眼寻找先行入座的仲亦白和鞠凛骁，一边抱怨着好友疑似敷衍的拍照行为。
淡岭默默地听着没有应声，因为此刻的他确实有点心不在焉。
三年前的情人节，仲亦白曾想邀请淡岭来这里庆祝。可惜，那会儿恰逢他的治疗进入关键期，周而复始的噩梦重现将他折磨得身形消瘦、神采尽失。
彼时，淡岭窝在仲亦白怀里，柔声安慰着：“没关系的呀，可以等你状态好一些了我们再去。你没听过那句话嘛？只要有爱，每天都可以是情人节。”
后来，节日照旧一年一至，但没了情人和爱，庆祝便不再有意义。
靠近落地窗边的角落处，一张四人餐桌掩映在几株葱郁的绿植间。
眼尖的鞠凛骁站起身，伸手冲着丛澍的方向挥了挥。淡岭随即看过去，却是下意识寻找仲亦白的踪影。
“淡摄影师，找什么呢？”
熟悉的冷冽嗓音意外从身后传来，淡岭惊讶地转过头，满脸疑惑地看向本该出现在餐桌边的仲亦白。
“除了选定的套餐，看看还想吃什么？”
仲亦白把手机上的点餐页面举到淡岭眼前，状似关心实则揶揄，“这里的蛋糕不错，而且确保都是纯动物奶油的。”
“好啊，真的多谢仲影帝体贴呢。”
淡岭僵硬地扯唇笑笑，虚假得不遑多让，“那我要蓝莓麦芬吧。”
本以为噱头必然大于实质的观光餐厅，没想到食物味道竟出人意料的不错。再加上仙境夜景的加持，一顿饭吃得几位皆是身心愉悦。
丛澍满意地撂下筷子，冲着仲亦白举起香槟，嘴上不吝夸赞：“今晚承蒙款待，没想到仲影帝还挺浪漫呐！”
仲亦白举杯跟丛澍碰了碰：“不必客气，浪漫不敢当。只是从前想带人过节，又不知道该怎么过，只好上网去搜。感谢万能的网友们吧，都是抄袭来的批发式浪漫。”
“嗐，管他抄不抄的，有用就行！那时候的对象，多半被亦白哥哄得合不拢嘴吧！”
鞠凛骁顺势接茬，可话音刚落，一旁的丛澍就微笑着狠踩了下他的脚面。
已知先前在综艺节目的直播里，仲亦白坦承只谈过一段恋爱。那么当初他想约来这里的人除了淡岭，还能有谁……
丛澍给满头雾水但默默隐忍的鞠凛骁又补了一记瞪眼，尔后他小心翼翼地瞥向淡岭，眸光中透出歉意，无声地替自家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鞠总赔着不是。
淡岭幅度很小地晃了晃头，示意好友没关系。本欲开口转移下话题的时候，他的手机铃声先善解主人意地响了起来。
淡岭借机离场，踱步到窗边位置，按下接听键：“喂，衣依，最近都还好吧？打电话是有什么事情吗？”
“呃……我这儿都挺好的。”
衣依的语言系统因自家老板的反常而遭遇卡顿，“倒是你，突然嘘寒问暖的开场白让我有点子害怕，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淡岭无语又心虚地翻了个白眼，旋即改换态度：“有事说事。”
“诶，这才对嘛……”
衣依语带玩笑，接着说起正事，“是这样，今年有本跨年刊的拍摄需要提前。封面模特选了影后徐芮，对方很快就要进组拍戏。”
“哦，可以啊。提前到什么时候？”
“三天后，我也是十分钟前才得到的确切消息。”
衣依的话音转为讨好，“亲爱的老板，我这就给您订回国的机票可好？”
淡岭无奈地摇头叹了口气，眼神下意识地飘向方才仲亦白坐着的位置，却发现对方已然迈步朝他走来。
那头的衣依迟迟没得到应答，不禁紧张起来：“老板啊老板，趁着综艺余温多拿下几本跨年刊，对咱工作室接下来的营业额大有助益呀！万不能错过任何一家，明年可未必会有冤大头的节目组肯出高价雇您随行啦！”
“嗯，订好机票告诉我。”
淡岭迅速切断通话，抬眸看着行至身前的仲亦白。
“要回国了吗？”
“是，有个跨年刊封面的拍摄得提前。”
淡岭微微颔首，犹豫半晌终还是开口问道，“仲亦白，我想陪你过今年的生日，能不能在这里等我回来？”
餐厅顶棚悬挂着的水晶吊灯明亮剔透，细碎的光芒洒落进淡岭的瞳仁中，宛若盛满颗颗闪烁的泪滴一般。
仲亦白目光灼灼地凝视半晌，随后忍不住伸手轻抚过他隐约发红的眼尾。
“不行。”
仲亦白的唇边挂着浅笑，指尖分明携着暧昧的温度，可他讲出的话却似浸透冷漠疏离的诀别词，“淡岭，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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