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大将军把那本饱经风霜的册子小心翼翼的合了起来,然后靠在了圈椅的靠背上,半晌后,他才大梦初醒一般的说道:“这样的大燕铁骑,我实在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尽数被毁在杜连城那个废物手里。”
蜕变总是痛苦的,温慈墨选的是一条九死一生的路,所以最初的几年,他过的非常难。不管是跟北蛮子厮杀也好,还是暗中筹划着无间渡也罢,事情都不会一帆风顺。在那段最难熬的时间里,就连温慈墨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被一群很朴素的人所照顾着。
隔壁的那个大娘每次见到他,总是会从破旧的篮子里掏出来一些她自己种的时蔬,说是要让温慈墨当自家的女婿,有个疤也不要紧,她家姑娘也还是愿意。
对街那几个虎头虎脑的小子,平日里玩累了骑马打仗的游戏,也总是要围到一起听温慈墨讲故事,还说以后也要成为像他这样的大将军。温慈墨不想误人子弟,每次总是苦口婆心的劝阻,可那几个毛小子还是天天把“保家卫国”四个字挂在嘴边。
这么多年下来,温慈墨心里那点地方,难道就真的没有匀出来几分给他们吗?
在庄引鹤看来,不见得。
镇国大将军想必也知道眼下这条路是对的,所以才没有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反而是口是心非的跟燕文公站到了一处去。
前路渺渺,一起走吧。
“江屿这人两面三刀,但是有一件事他还真没撒谎。”庄引鹤把那洒金折扇握在手里,一下一下地敲着,“杜总兵在大燕根深蒂固,手底下都是他这么多年间亲自提拔上来的拥趸,牵一发而动全身,短期内确实不好动他,大将军打算怎么办?徐徐图之?”
“够呛有这个时间。”温慈墨站起来,把那个册子又塞回到了书架上,“先不说呼延灼日会不会趁着大燕积贫积弱的时候突然找事,就杜大人那个窝窝囊囊的样子,手底下那点大燕铁骑还能让他再霍霍几天都不好说。”
庄引鹤见状,抬扇子拦了一下:“这册子你留着吧,赏你了。大将军想动他?可这事明着不好做。”
“明着不好做那就暗着做,我无间渡干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生意。”温慈墨还是把册子塞了回去,“这书先放在先生这,等我把大燕铁骑拿回来,国公爷再一并赏给我吧。”
庄引鹤听完,噙着一抹笑意,抓过温慈墨的手,用合拢的折扇在他手心里不轻不重的抽了一记:“轻狂,当心阴沟里翻船。”
镇国大将军感受着手心里那道酥酥麻麻的感觉,不动声色地舔了舔自己的犬齿,随后大马金刀的坐到了凳子上,手下一个用力,把庄引鹤连人带轮椅一起拽了过来,大将军故技重施,又一次凑到了庄引鹤的耳畔旁边:“我连潞州都能拿下来,更何况是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杜总兵。”
庄引鹤的耳朵敏感,被他闹得难受,就又拧紧了眉偏过头去,伸手转着轮椅要往后躲。
温慈墨任由那人跑出去了丈来远,随后,他甚至都没站起来,只用长腿一勾,就又把那躲着他的人给带了回来。
镇国大将军把庄引鹤卡死在了身前,这才又没脸没皮的凑了上去。
庄引鹤被困在轮椅里,躲也没地方躲,没办法了,只能是把那柄洒金折扇挡在身前,那几根合拢的扇骨正对着大将军的胸口,威胁的意思不言自明。
温慈墨见状,心里跟被猫挠了似的,他轻笑了一声,空着的右手直接就要去摁销钉里藏着的机扩,反倒是把燕文公吓了一跳,这银针上都是淬了毒的,庄引鹤怕真伤到人,忙卸了力气,于是温慈墨就这么顺水推舟的把他家先生摁在轮椅里了。
大将军这次长了记性,他为了防止庄引鹤再用那过分硬的脑壳砸他一下,温慈墨这次先手钳住了那人的下巴:“我年纪小,先生若是想教,只要是我不会的,我都愿意学。但是我不是五年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公子了,先生若真是有朝一日把自己作到了一个死境,我也有的是法子让你这辈子都做不成燕文公。这世间人迹罕至的地方多了去了,我有的是地方能把先生给藏起来。”
然后,温大将军那锋利的犬齿就这么嗑上了庄引鹤通红的耳尖,剩下的半句话这才被他尽数吹到了庄引鹤的耳朵上:“归宁,你最好别给我这个机会。”
半柱香后,镇国大将军顶着脸上的半个巴掌印,牵着马,满脸春色的从国公府里溜达了出来。
也不知道到底是得了什么好处,大将军顶着半拉肿了的脸还能笑的这么开心。
温慈墨这边活的轻松惬意,可杜连城就没有这么好的命了,他愁的很。
在弄权这方面,呼延灼日也是响当当的一个好手,所以在看明白当下潞州的形式之后,他当机立断的开始从另一个方向上努力了。
于是眼下杜连城的桌子上,就被摆上了一封没头没尾的信。
杜总兵既然能拉着如今已经归了西的林丰年一起去找江屿这个大祸害合谋,那就不难发现他琢磨事情的方式确实非常与众不同,就比如现在,正常人遇见了眼下这种情况,就算是找不来几个心眼子多的人一起商量,也该找些年长经验丰富的,看看这事还有没有转机,可杜连城,居然带着这封信去找他的小妾去了。
于是在这良辰美景的时刻,杜总兵拉着他那如花似玉的美妾,正认真的讨论着该不该向呼延灼日投诚。
可怜那位姑娘在被买进来之前,不过是戏班子里一个唱曲的,连大字都不认识一个,此时正被迫晕头转向的听杜连城给她分析着利弊。
“西夷这帮人这些天跟吃错药了一样,一窝蜂的开始找事,我手底下的兵已经折进去好多了。”杜连城抽空喝了一口那位姑娘给他准备好的茶水,这才继续道,“外面乱的跟锅滚了一样,里头偏偏也不安生。江临渊还非让我握好这手里的兵权,可外面的西夷人哪是吃素的,我每天巡防都提心吊胆的,他这不是让我去白白送死吗?”
那姑娘听完,忙跪直了身子,极有眼色的把茶水给续上了:“那老爷打算怎么办?”
杜连城听到这话,那封被他小心藏到了胸口处的密信仿佛突然就有了温度,哪怕还隔着好几层衣服呢,却仍是把他烫得连皮带肉都跟着一起疼。
杜总兵犹豫了好大一会,这才压低了声音,试探性的说:“我打算给犬戎投诚。”
“哗啦”一声,那小妾把手里攥着的紫砂壶给摔了个粉碎。
她被杜连城这个大逆不道的盘算给吓了个花容失色,赶紧跪下谢罪。
这小妾跟了杜连城很多年了,早就把这个男人拿捏得死死的了,曲意逢迎都很有一套,可这种种为了活下去所磨砺出来的手段,到了杜总兵这,就变成了所谓的‘心有灵犀’了。杜连城一直都觉得这女子非常懂她,甚至后来干脆以‘解语花’相称,为此没少跟正妻起口舌之争。
这遭乍然出了如此多的变故,杜总兵本来心里就没底,这时候过来其实就只是想听这姑娘附和一下他的决定而已,眼下根本顾不得怪罪,忙把人扯了起来追问:“你觉得成不成?”
这姑娘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是戏文可是听了不少,所以她很清楚,从古到今,不管是什么年代的戏文里头,画着白脸的奸臣做这种事一旦被抓住了,那可都是要杀头的啊。
只是她伺候杜连城了这么多时日,知道这人最是刚愎自用,于是也只能换个法子委婉的劝道:“这……也不是不行,只是老爷,万一露出什么马脚可怎么办啊?”
“卿卿今日怎么糊涂起来了。”杜连城听了这个美妾的一席话,其实已经明白她的言外之意了,这次,居然就连她都不跟自己站在一处了。但是兴许是前几日林丰年的死着实是吓到他了,杜连城现在已经是一只吃了秤砣的王八了,他说什么也要保住自己脖子上的那颗脑袋,“外面的事情很复杂,你这种整日呆在内宅的妇人又怎么会懂。眼下燕文公已经容不下我了,我继续留在大燕,那才真是死路一条。”
那小妾见人这会已经是油盐不进了,心下着急,但是面上依旧和婉,她先是小鸟依人的靠到了杜连城的怀里,这才借着撒娇的语气说:“可是……妾害怕。妾虽没有出去过,但是听老爷说,那些蛮人们杀人如麻,妾信不过他们,怕他们借机陷害老爷……”
不得不说,这姑娘确实把杜总兵拿捏得死死的。
杜连城听完这些话,又被怀里的温香软玉一刺激,顿时心也不慌了,气也不急了,浑身上下都熨帖的不行。他收起了刚刚那鄙薄的嘴脸,怜惜的把自己的美妾揽入怀中,觉得她简直比自己那个凶悍的结发妻要贴心百倍,都到了这时候了,还在担心自己的安危:“你放心,他们说这种事他们曾经做过一次,是熟手,保准出不了差错的。”
那姑娘一听这话,都快吓哭了。
她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是也知道,但凡知道了这种秘辛的人,都够呛能活得长久:“可那位……不是也葬在大漠里了吗?”
“那哪能一样。”杜连城感受到怀里女人的颤抖,更是怜爱之心大起,他揉捻着那小妾的乌发,胸有成竹的说,“他当时不长眼,非要跟犬戎对着干,有这样的下场是他活该。我可不一样,我从来没想过要为国捐躯,我毕生所求,不过是想跟你一起……双宿双飞。”
要说杜连城也确实是个人物,这眼瞅着正事还没说完呢,就又跟他的美妾拉拉扯扯起来了。
那姑娘眼下哪有这个心思,可她又实在拗不过杜连城,只能是被半推半就的带到了内室去。
杜连城带兵打仗那是一概不急,但是一摊上这种事,他可就猴急的很了,连人都还没抱稳,就先一步将原本合拢的床帐拉开了。
然后他就看见,床上坐着一个遍身黑衣的人。
那人身上的杀意几乎凝成了实质,以至于他都出现在这种地方了,杜连城也压根没有怀疑过他是这小妾的姘头。
杜连城虽说仗打得不怎么样,但兴许是因为抱头鼠窜的事情做的太多了,杜总兵对于危险向来都有一种准的可怕的直觉,于是在见着那人后,杜连城第一时间就开始手忙脚乱的找趁手的兵器。
可他的功夫懈怠惯了,防身的武器一样都没带,况且眼下还是在小妾的屋里,除了胭脂水粉和绫罗绸缎外什么都没有,杜连城最后只能抓起一把不伦不类的烛台护在身前,色厉内荏的恫吓道:“何人敢擅闯我燕国总兵的私宅?”
温慈墨几乎要被杜总兵这张牙舞爪的样子给逗乐,但他还是十分给面子的回了一句:“取你狗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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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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