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无间渡做的事真的上不得台面,大国博弈,讲的是师出有名,所以温慈墨在创建无间渡之初就知道,这种不入流的小手段只能用来惩奸除恶,只是他也着实没想到,大周这棵凌云古木上的蛀虫居然会这么多。
一个握着诸侯国的兵权的人,日思夜想的不是怎么戍守边疆,而是盘算着怎么样的跪姿才算是体面。
一想到自己在关外跟北蛮子日日刀光剑影的打,就是为了戍卫着这群蛀虫日日啃食着民脂民膏,镇国大将军手里这把□□砍的就格外利索。
那小妾看着眼前溅了一屋子的血,已经彻底失声了,以至于就连要出去喊人都忘了。
温慈墨把□□从杜大人的胸口抽了出来,又反手转了一下刀柄,划开了那人的衣襟,杜总兵那对于将帅来说明显富态的有些过分的肚皮上,正摊着一张已经撕开了的信封。温慈墨弯腰把信捡了起来,颇为嫌弃的甩了甩上面的血渍,粗略的看完后,镇国大将军嗤笑了一声。
呼延灼日的野心又一次被暴露在了温慈墨的眼皮子底下,这两只狐狸换了个战场,又开始你来我往的斗起来了。
那侍妾抖若筛糠地缩在角落里,闻着那挥之不去的腥味,吓得连头都不敢抬。
可是她的视线中却出现了一双溅满了血的鞋子。
那姑娘反应过来这是谁后,慌乱地又往里缩了缩,可是身后就是墙了,她已经没地方能躲了。
似乎是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未来,那侍妾这才彻底崩溃的哭出了声。
“夫人,”温慈墨知道自己吓到人了,只好往后站远了一些,可谁知这退后的一步却正好踩到地上还没来得及凝固的血泊里了,溅起来的血甩了几滴到侍妾的裙子上。好心反而办了坏事的镇国大将军看着马上就要吓晕过去的人,决定长话短说,“今日所见所闻,还请夫人不要透露出去。杜连城死在这,你怕是不好交代,这牌子夫人收好,若真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无间渡可以救夫人一命。”
那小妾慢了半拍才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她顶着一头散乱的珠钗和哭花了的妆容,难以置信的抬头看着眼前这个蒙了面的人。
温慈墨把那方小牌子搁到了一个干净的地方,随后礼数周详的给那个被吓傻了的姑娘行了个礼,这才带着那封信走了。
那姑娘呆呆的目送着那个一袭黑衣的人离去,这才模糊的明白了‘无间渡’这三个字的含义。
突然,她像是大梦初醒一般,从地上爬了起来,把那木牌子紧紧地攥到了手心里。
她还有出路,大燕……也还有出路。
温慈墨绕开那群被拿来撑场面的家丁,在宅子外的阴影处打了个呼哨,夜斩压着脚步声,机灵的绕了出来。大将军翻身上马,若有所思的回想着那封信里的内容。
确实跟他想的一样,燕桓公的死不对劲,只是这件事庄引鹤知道多少,大将军就不清楚了。
于是第二天,琅音娘子的妆奁里就又多了一封密信。
琅音娘子苦哈哈的拆开看了内容,彻底崩溃了。
然后,她就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我发现,好像是因为我什么东西都查的特别及时,所以温潜之这个黑心的主子把我当成许愿池里的王八了。他上下嘴皮子一碰,就什么事都不管了,根本不问问我到底查不查得到,他这么闲,怎么不干脆让我查一下玉皇大帝长了几根头发啊?”
但在这件事上,琅音还真就错怪她的主子了。
温慈墨这几天着实是忙了个七窍生烟。
镇国大将军刚以“戚墨”的身份接下燕国的兵权,萧砚舟的圣旨就到了,乾元帝不出所料的把所有军功都归到了庄引鹤的头上,在磨嘴皮子的漂亮话说完后,这才冠冕堂皇的表示潞州牧年纪大了,怕他受不住路上的舟车劳顿,所以就不劳动他去京城一趟了,诸多仪式直接在燕国完成即可。
于是温慈墨连手底下那些兵将的名字都还没记住,就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起燕国里外的城防了。
那日来的除了有看热闹的大燕人,自然也少不了西夷和犬戎那边的耳目,鱼龙混杂是肯定的。这事跟庄引鹤息息相关,大将军一点都不敢马虎,巡防名册都快被他翻烂了,这才终于是捱到了日子。
仅仅只是这几天的功夫而已,潞州牧却仿佛是直接苍老了数年,他佝偻着身子念完了降表,又跪伏在地献上了记着所有潞州人户籍的黄册和自己的印玺,这才谦卑至极的把潞州这块土地给捧了上来。
至于质子,燕文公没收。
倒不是因为庄引鹤自己就是质子,所以物伤其类,纯粹就是因为大燕离潞州太近了,若是那边真敢有什么小动作,镇国大将军要想收拾他们也不过就是抬抬手的功夫,所以实在是没必要再接过来一个吃白饭的人。
等这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之后,庄引鹤一直心心念念的事情终于可以开始做了。
早些时候,庄引鹤手里什么都没有,空顶了一个燕文公的名头,这才让江屿这个无法无天的大祸害给骑到头上去了。如今江大人故意抬高棉花的收购价格,以至于大燕有至少七成的土地上种的都是棉籽,燕文公拿他没办法,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可现在不一样了。
庄引鹤在收到潞州牧呈上来的鱼鳞册后,撸起袖子就开始筹备着摊丁入亩了。
西夷十二州每一个都很小,潞州尤甚,人口自然也多不到哪去,要不然潞州牧也不用数星星盼月亮的指望着犬戎能来他这驻军。
不过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潞州牧靠着境内那唯一的一个小湖泊,就已经能养活全州上上下下的所有人了。
只是到底不算物产丰饶,所以潞州大部分人都还是以放牧为生,甚少有种地的。
可如今并入了大燕的版图后,别的好处先不说,涌江水至少是能引过去了,于是潞州的大片土地这才从靠天吃饭的牧场变成了万亩的良田。
燕文公打算按照记录在册的人头数,把多出来的这片土地分给平民去耕种,并且强制他们种植一定比例的谷物,这样江大人那等着秋收后竭泽而渔的如意算盘就打不成了。
只是说着容易,真做起来却不简单。
要想把摊丁入亩落到实处,不仅要先统计清楚如今大燕的常住人口,还要登记下如今大燕已有田产的归属情况。
前面这个还好说,可后面那个,刨的可就是那些地主豪绅们的根了。
但凡是富甲一方的,哪个家里不都有良田万亩?这要真被查出来了,别的先不说,光是每年的重税都够给这些地主们扒层皮下来了。
可因为前面挡着一个‘戚总兵’,所以这些地主豪绅们一时半会的也想不出什么像样的办法。
镇国大将军心里门清,如今燕文公既然已经开了潞州这个口子,那京城里的世家大族们就一定会注意到燕国,既然这样,那温慈墨就必须在世家彻底打起警惕前,帮着庄引鹤尽量多的去揽权。
所以温慈墨一坐到总兵这个位置上,就开始下刀子换掉杜连城的那些旧部了,他把带来的亲兵仔细筛了一遍,然后把当中能拎得起来的全都提了上去。
虽说短时间内还是避免不了兵不识将的局面,但是大燕铁骑这个威风凛凛的壳子还是先立起来了。
那些地主豪绅见了这阵仗,确实是没胆子造次着要去抗税。
只有一人除外。
江大人窝在椅子里慢条斯理的品着茶,而他面前的案子上摊开放着的,则是江府上下所有田产的明细。
账面看上去没有一点问题,唯一的问题是,太少了。
就这点田产,再翻三倍都够呛能满足他们江府上上下下的支出。
温慈墨低着头,细细的翻看着那找不出一丝错误的册子,而手边的那盏好茶,直到放凉了他都没有碰一下。
按理来说,查账这些都是竹七的活,只是夫子在关外不知道被什么事情绊住脚了,来信中只讳莫如深的提了一嘴“归程延期”,就一直到现在也没回来,温慈墨这才亲自带着人过来了。
可江屿这个老狐狸早就提前把田产都划给那些被他死死拿捏着的人了,所以压根就不怕人查。
江大人看温慈墨已经翻完这一本了,赶忙极有眼色的把剩下的一大摞账目都推过去:“我竟不知道,戚总兵原来还懂这些,当真是学富五车。”
大将军抬眼看了下有备而来的江屿,知道这遭就算是户部尚书亲自过来,也查不出什么了,剩下的那些账目他干脆就不看了。俩人客套了半天后,温慈墨这才意有所指的问:“只是我看江大人这府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单靠那点俸禄和这几亩薄田过活的话,怕是填不上这个窟窿啊。”
“戚总兵初来燕国,可能不清楚。”温慈墨这话问到点子上了,江屿居然收起了眸子里的虚与委蛇,开始认认真真的同他掰扯,就仿佛眼下俩人聊的不是食之无味的闲篇,而是字字金贵的圣旨,“拙荆不才,名叫左弈,是大燕里一个有名有姓的行脚商。江府上上下下,他都没少操心,余下的亏空也多是他填上的。”
江大人关于亏空的话,温慈墨倒是一个字都不信,但是这个左奕,大将军还真知道。说他有名有姓,属实是屈才了,左家的商队每次带回来的东西都很是新奇,甚至有些就连宫中那位都未必见过。奇货可居的东西要价自然也便宜不到哪去,所以温慈墨甚至都觉得,就算是燕文公都未必有左奕这么富得流油。
不过大将军分明记得,这左奕是个男子,怎么到江大人这,居然成了“拙荆”了?
温慈墨对别人的家事向来不怎么操心,江大人晚上想抱着谁睡觉也跟他没关系。眼下查不出什么东西,他就打算撤了。江屿客客气气的把人送出来后,却没想把这事轻飘飘的放过去。
江大人除了对着他家明若的时候膝盖软得很,说跪就跪,但对着旁人,他向来都是不吃亏的脾气。
眼下江府被人这么从里到外的盘查了一遭,江大人那点阳奉阴违的火气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灭了。
于是没过几天,大燕境内就流言四起,直说这“摊丁入亩”是苛政,民可反之。
那天看到一个很有趣的观点,这本书的主线其实也是在这个观点上发的芽:军事实力才是一个国家的基石。
当我从这个角度再去看近代史,我会发现很多有意思的小巧合,这个观点放在这以供大家批判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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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 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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