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秦聿骤然失血的臉，那上面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将他自己吞噬。他死死攥着手机，指节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
“他抓到了林叔。”秦聿重复了一遍，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裹着冰冷的绝望。
顾璟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瞬间冰凉。
林叔……看着他长大的林管家，母亲去世后，几乎是他在那个冰冷家里唯一的温暖寄托。秦正峰竟然……
“他想怎么样？”顾璟的声音绷得极紧，几乎变了调。
秦聿把手机屏幕转向他。
那条来自【老头子】的信息只有言简意赅的一句话：
【带他回来。换林海一条老命。】
后面附着一个郊外废弃工厂的地址，和一个倒计时——四十五分钟。
冰冷的交易。用顾璟，换林叔。
空气凝固了。黑暗中，只剩下两人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和那个无声跳动的红色倒计时，像催命的符咒。
秦聿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所有的震荡和脆弱都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他一把扯开顾璟还按在他伤口上的、已经被血浸透的领带，动作粗暴却迅速。
“他疯了……”顾璟喃喃，血液像是冻住了，无法思考。回去？自投罗网？秦正峰的目标明显是他们两个！
“他没疯。”秦聿的声音冷得掉渣，他撕下自己衬衫下摆，快速在手臂伤口上缠了几圈，打了个死结，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他只是算准了。”
算准了顾璟不会对林叔见死不救。
也算准了他秦聿……别无选择。
“你不能去！”顾璟猛地抓住他完好的那只手臂，指尖冰凉，“这是陷阱！他就是要我们回去送死！”
“我知道。”秦聿看向他，黑暗里，那双眼睛亮得骇人，里面翻滚着顾璟看不懂的浓稠情绪，“所以，你留在这里。”
“什么？”
“我的人很快会找到这个密室，他们会带你从另一条路离开。”秦聿语速极快，不容置疑，“出去后，联系这个号码，他会安排你离开国内，去一个秦家找不到的地方。”他迅速报出一串数字，不等顾璟反应，又补充，“顾氏的核心资产，我前段时间已经用海外空壳公司做了隔离，他们吞不掉，以后……”
“秦聿！”顾璟打断他，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呼吸困难，“你要自己去？你去送死吗？！”
用他自己，去换林叔？秦正峰会把他生吞活剥！
秦聿停住话头，在微弱的光线下深深地看着顾璟，那目光沉重又滚烫，仿佛要将他最后刻进灵魂里。
他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带着无尽的自嘲和一点点……解脱。
“顾璟，这十年，我看着你，想着你，用尽力气扮演一个你讨厌的、匹配得上你的商业对手。”他声音低下去，却字字清晰，“联姻是我唯一能靠近你的、卑鄙的机会。”
“但我没想过会把你拖进这种地步。”他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爸说的对，我这种人的爱，只会害死你。”
“现在，”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斩断所有牵绊，“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保住他在乎的人。给他一条生路。
说完，他猛地转身，就要去推开那扇暗门。
“站住！”顾璟厉声喝止，声音因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发颤。
秦聿动作一顿，却没有回头。
黑暗中，顾璟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几乎要撞破胸腔。恐惧、愤怒、巨大的荒谬感，还有……还有那本笔记上的字迹，墙上发颤的质问，此刻这人决绝赴死般的背影……所有画面碎片疯狂旋转，最终凝聚成一股尖锐的刺痛，狠狠扎进他心里。
他忽然明白了。
明白秦聿那些冰冷的疏离，那些刻意的针对，那些藏在厌恶表象下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痛苦凝视。
也明白了自己心底那片冻土之下，慌乱试图破土而出的，究竟是什么。
不是同情，不是感动。
是……
在秦聿的手即将碰到门板的瞬间，顾璟猛地扑上前，从后面死死抱住了他的腰！
秦聿浑身剧烈一震，彻底僵在原地。顾璟的拥抱用力得近乎凶狠，脸颊紧紧贴在他染血的后背上，温热的体温和急促的呼吸毫无保留地传递过来。
“秦聿……”顾璟的声音闷在他的衣料里，带着压抑的哽咽和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十年……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在演吗？”
秦聿的身体绷得像石头。
“我讨厌你的针对，讨厌你的高高在上，讨厌这该死的联姻！”顾璟的声音发着抖，却异常清晰，“可我更讨厌……更讨厌看到你和别人谈笑风生！讨厌你明明不爱我却要装出恩爱的样子！讨厌到……恨不得那些对你笑的人全都消失！”
他抬起头，对着秦聿僵硬的后背，几乎是吼了出来：“你以为假装不爱一个人的只有你吗？！”
“你知道我每次讽刺你的时候，心里有多难受吗？！”
密室里死寂一片。
只有顾璟失控的喘息，和秦聿骤然变得沉重混乱的呼吸声。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那个红色的倒计时在冰冷的屏幕上无声跳动。
秦聿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转过身。
黑暗中，他看不清顾璟的脸，只能感受到抓着他衣服的那双手，抖得厉害，也用力得指节泛白。能感受到对方喷在他颈间的呼吸，滚烫而潮湿。
他抬起没有受伤的手，颤抖着，近乎小心翼翼地，碰触到顾璟的脸颊。
指尖一片湿凉。
他哭了。
这个认知像一颗子弹，瞬间击穿了秦聿所有的防御和绝望。
“顾璟……”他喉咙哽得生疼，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顾璟猛地打开他的手，却不是推开，而是更用力地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近得几乎鼻尖相抵。
“别想一个人去当英雄。”顾璟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却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秦聿，这笔账我们还没算完。十年，你偷看我十年，骗我结婚，把我扯进这摊烂泥里……”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砸在秦聿的心口：
“你想用死来赖账？做梦！”
“要死，”他盯着黑暗中秦聿模糊的轮廓，眼睛亮得惊人，“也得是我亲手弄死你。”
“在那之前，你休想甩开我。”
空气仿佛炸开又凝固。
秦聿僵在原地，巨大的、从未敢奢望的狂喜和更深的恐惧交织成网，将他牢牢缚住。他能感觉到顾璟抓着他衣襟的手在抖，也能感觉到那话语里不容错辨的决绝。
这不是原谅。
这是更深的纠缠。是生死同路的捆绑。
倒计时还在无情跳动。
秦聿猛地反手握住顾璟抓着他衣襟的手，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他揉碎进骨血里。他低下头，额头重重抵上顾璟的额头，呼吸灼热地交缠在一起。
“好。”他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带着血腥味的狠厉和一种重新燃烧起来的、可怕的生命力，“那就不死。”
“我们一起，”他抬起眼，看向那扇暗门，眼神阴鸷锐利得像淬了毒的刀，“去把老头子掀个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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