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粘稠地流淌。
每一秒都像是在胸腔里挤压,每一次呼吸都刻意放得轻缓,生怕一丝声响就会招致灭顶之灾。海东青伤口的疼痛和三人紧绷的神经,让狭小空间里的空气几乎凝成实体。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久到腿脚开始麻木,久到对时间的感知彻底混乱。
终于——
外面传来了货箱被缓慢挪开的沉闷摩擦声。
三人的身体瞬间绷紧,顾璟的手无声地握紧了刀柄。
锁舌弹开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隔间的门被从外面拉开,一道手电筒的光柱刺入黑暗,晃得人睁不开眼。
“出来吧。”是之前那个水手的声音,依旧生硬,但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公事公办,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怪异?
顾璟第一个适应了光线,他眯起眼,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快速扫视门外。只有那名水手一人,表情在背光下看不太清,但姿态似乎有些过于紧绷。
“外面情况?”顾璟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而有些低哑。
“检查的人走了。”水手言简意赅,侧身让出通道,“骁哥让你们上去。”
顾璟看了一眼身后的739和海东青。739点了点头,小心地搀扶起虚弱的同伴。
三人依次走出逼仄的隔间,重新回到相对开阔的底舱。空气依然浑浊,却让人有种重获新生般的松弛感——尽管这松弛可能转瞬即逝。
水手在前面带路,脚步很快。一路上的痕迹似乎都被清理过,看不出不久前曾有大批人员在此搜查的迹象。
但顾璟敏锐地注意到,一些角落里残留着非本船人员留下的极细微的痕迹——一点陌生的泥屑,一丝不同品牌的香烟味。国际刑警确实来过,而且搜查得很仔细。
他们没有回原来的舱室,而是被带到了上一层一个更宽敞的房间,像是船员的公共休息室,里面有简单的医疗设备和储备食物。秦骁正翘着腿坐在一张桌子旁,面前摆着一个打开的医疗箱,他正在给自己手臂上一道不深不浅的划伤消毒包扎。
看到他们进来,他抬了抬眼,表情有些晦暗不明。
“哟,还活着呢?”他语气如常的欠揍,但眼神里没什么笑意。
“怎么回事?”顾璟直接问道,目光落在他手臂的伤上。
“没什么,跟那帮国际条子玩了玩捉迷藏,稍微挂了点彩。”秦骁撇撇嘴,动作熟练地缠上纱布,“妈的,领队的是个老熟人,鼻子比狗还灵,差点就让他闻出味来了。”
他包扎好,放下袖子,遮住了伤口,然后看向顾璟,眼神变得有些玩味:“不过,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欣赏顾璟可能出现的反应。
“那领队的私下跟我透了点风。他们收到的匿名线报,非常详细,几乎指明了抗体就在我身上,甚至暗示了你和秦聿的关系。”
顾璟的心微微一沉。这比他预想的更糟糕。
“但是,”秦骁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在他们登船前大概半小时,他们又收到了第二份匿名信。内容更有趣,直接推翻了第一份线报的大部分内容,声称第一份线报是竞争对手的污蔑,并提供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指向其他海域某艘可疑船只的‘线索’。”
顾璟皱起眉。这转折出乎意料。
“所以他们的搜查有点雷声大雨点小,看似严格,实则留了余地。更像是在……走过场,或者说,被这两份互相矛盾的情报给搞糊涂了,不敢轻易下死手。”秦骁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我这小小的挂彩,只是因为他们例行公事想强行查看我贴身保管的‘私人重要物品’,我稍微‘反抗’了一下而已。”
“第二份匿名信,是谁发的?”顾璟抓住了关键。这几乎是在帮他们解围。
“不知道。”秦骁放下水杯,眼神锐利起来,“手法很干净,查不到来源。但 timing 掐得太准了,像是算准了第一份线报会被接收,并且算准了国际刑警出动的时间。”
他盯着顾璟:“你觉得,会是谁?”
顾璟脑海中瞬间闪过几个念头。秦正峰?不可能,老疯子只想他们死。顾氏里的某些人?他们未必有这个能力和情报。其他觊觎抗体的势力?更不可能好心帮他们。
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挣扎的火星,骤然闪现,又被他强行压下。
不可能……他亲眼看到了那场爆炸……
“不知道。”顾璟最终给出了和秦骁一样的答案,声音冷澈,“无论谁发的,目的都不单纯。可能是想搅浑水,也可能是想让我们放松警惕。”
“同意。”秦骁打了个响指,“所以,别以为危机解除了。相反的,我觉得我们更像是在一个更大的漩涡里了。”
他站起身,走到舷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海面,只有船体破开浪花的白色痕迹隐约可见。
“第一份线报想借刀杀人,致我们于死地。第二份匿名信却把我们捞了出来,虽然捞得有点勉强。”秦骁转过身,背靠着舷窗,“这说明,除了想我们死的,还有另一波人……不想我们这么快就玩完。或者说,不想我们落在别人手里。”
他的目光落在顾璟身上,带着深深的探究:“秦聿到底还留了多少后手?或者说……你值不值得别人这么捞?”
顾璟面无表情地回视着他,心脏却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又攥紧了一下,窒息感伴随着那荒谬的、不该有的希望火星,灼烧着他的理智。
“与其猜测这些,不如想想下一步。”顾璟强行转移话题,也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国际刑警虽然走了,但他们的怀疑不会完全消失。这艘船已经被标记了。”
“没错。”秦骁点头,“所以,原计划改变。我们不能继续在公海漫无目的地漂了。得找个地方,提前靠岸。”
“去哪里?”
“一个三不管,但什么都能管点的地方。”秦骁露出一个狡黠的笑,“‘自由港’雷德梅恩。我在那儿有个小小的‘安全屋’,正好,也该让我们尊贵的客人‘蝮蛇’先生,好好开口说话了。”
他的语气轻松,但顾璟听出了其下的寒意。秦骁要开始清算和榨取价值了。
“我们需要情报。”顾璟表示同意。无论是关于秦正峰的,还是关于当前混乱局势的,甚至是关于那两份匿名线报的,“蝮蛇”是关键。
“休息几个小时。”秦骁拍了拍手,“天亮前,我们会有新的身份和装备。然后,玩一场小小的换装游戏,悄悄上岸。”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顾璟,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顾璟,不管发第二封信的是谁,他/她似乎对你……或者你身上的某样东西,特别感兴趣。好好想想,你除了是秦聿的未亡人之外,还有什么价值,值得人这么捞。”
门关上,休息室里只剩下顾璟三人。
海东青因伤势和疲惫,很快在739的照料下昏睡过去。739也靠在墙角闭目养神。
只有顾璟毫无睡意。
他走到舷边,看着外面墨黑的海水。
“未亡人”……秦骁这个词像针一样刺入他心底。
价值?
他还有什么价值?
顾氏的残余?抗体相关的研究数据?还是……秦聿可能留给他的、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或者……
那个他不敢深思的、荒谬的可能性。
海风冰冷,吹不散心头的迷雾。
远方的海平面,似乎透出了一丝极微弱的灰白。
天快亮了。
新的目的地,“自由港”雷德梅恩。一个名字就透着混乱和危险的地方。
而他们,正主动驶向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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