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安全屋的禁锢中缓慢流逝。
窗外被木板钉死的缝隙里,透出的光线由清晨的灰白逐渐转为午后的昏黄。空调单调地嗡鸣,却吹不散房间里凝滞的紧张和未知。
海东青在药物作用下昏睡,呼吸略微平稳。739守在床边,警惕着门外的动静,同时不时担忧地看向静坐在桌边、闭目仿佛入定的顾璟。
顾璟的平静之下,是高速运转的思维。他将所有线索——秦聿的毁灭、抗体的争夺、秦骁的介入、国际刑警的蹊跷搜查、那两份矛盾的匿名信、这个名为雷德梅恩的法外之地——一一摆在意识的棋盘上,推演着各种可能性。
秦正峰想要赶尽杀绝,夺回抗体,清除所有知情者和威胁。秦骁想火中取栗,攫取秦正峰的遗产,包括那份名单,抗体是他重要的筹码。国际刑警被利用,但也可能成为一股不可控的变量。而那发出第二封匿名信的神秘方,目的最为难测。保护?利用?还是更深的陷阱?
他自己呢?他不再是那个被秦聿强行庇护在羽翼下的顾璟,也不再是那个只想着逃离或同归于尽的绝望者。仇恨未曾消减,但已沉淀为更冰冷坚硬的东西。秦聿用最惨烈的方式,将一种扭曲的“生”的机会砸给了他,也将复仇的火焰彻底烙进了他的灵魂。
他现在活着,不仅仅是为了活着。他要秦正峰付出代价。他要弄清楚所有的真相。他要……抓住那一丝荒谬的、关于另一个可能性的微弱星火,哪怕只是为了彻底掐灭它。
“咔哒。”
门外突然传来钥匙开锁的轻响。
739瞬间绷直身体,手摸向藏匿武器的地方。顾璟也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沉静地看向门口。
门被推开,进来的依旧是那个接应者。他手里提着一个保温袋,里面散发出食物的热气。
“吃饭。”他将保温袋放在桌上,言简意赅。他的目光扫过房间,在海东青身上停留了一瞬,“他的药,下次会补充。”
“秦骁在哪里?”顾璟没有看食物,直接问道。
“骁哥在处理事情。”接应者依旧是这个模糊的答案。
“‘蝮蛇’开口了吗?”顾璟追问,眼神锐利。
接应者与他对视片刻,似乎在评估什么,最终淡淡地道:“该让你们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他显然受过严格指令,口风极紧。
说完,他不再给顾璟发问的机会,转身再次锁门离开。
食物的味道弥漫开来,是简单的意面和肉酱。739检查过后,对顾璟点了点头。
“先吃东西。”顾璟拿起一份,机械地开始进食,维持必要的体力。味道谈不上好,只是燃料。
饭后不久,那部老式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刺耳的铃声在寂静中格外惊人。
顾璟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但没有先开口。
电话那头传来秦骁的声音,背景音很安静,听不出在哪里。
“休息得怎么样?我的‘安全屋’还舒适吗?”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疲惫,但依旧带着那股玩世不恭的调调。
“直接说事。”顾璟冷淡回应。
“啧,真没情趣。”秦骁轻笑一声,随即语气稍正,“‘蝮蛇’比我想象的硬气一点,不过……也有限。”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问出点有意思的东西。老头子确实气疯了,下了死命令,动静很大。另外,关于那‘零号档案馆’,他透露了一个可能的备份点,不在国内,有点麻烦。”
“还有呢?”顾璟问,心弦微微绷紧。
“还有就是……关于那第二封匿名信。”秦骁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真正的疑惑和警惕,“‘蝮蛇’表示完全不知情。不是老头子的手笔。这就很有趣了,不是吗?”
不是秦正峰。这个答案,让那微弱的星火似乎又闪烁了一下。
“我需要知道更多。”顾璟的声音听不出波澜。
“我知道你需要。”秦骁道,“但现在,你们需要耐心。雷德梅恩鱼龙混杂,各方耳目都有。你们露脸就是活靶子。等我清理一下环境,拿到更确切的情报再说。”
“要等多久?”
“看情况。也许一天,也许三天。”秦骁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等着。需要你们的时候,自然会找你们。记住,别给我惹麻烦。”
电话□□脆地挂断,只剩忙音。
顾璟缓缓放下手机。
秦骁有所保留,并未全盘托出。这是意料之中。 “蝮蛇”的开口,意味着秦骁开始掌握更多主动权。而那第二封匿名信,依旧迷雾重重。
他走到窗边,从木板的缝隙望出去。只能看到对面仓库斑驳的红砖墙和一角灰蒙蒙的天空。
雷德梅恩的空气里,仿佛都漂浮着阴谋和危险的味道。
他们暂时安全,却也深陷牢笼。
但顾璟知道,这短暂的禁锢不会太久。秦骁的“清理”必然伴随着血雨腥风,而风暴终将席卷而至。
他需要在这段被强迫的“耐心”等待中,尽快恢复体力,厘清思绪。
他回到桌边,重新坐下,拿起那部老式手机,在手中无意识地转动着。
下一次这手机响起时,带来的绝不会是平静的消息。
而他,已做好准备。
无论是作为棋子,还是……执棋者。
夜幕,正悄然降临雷德梅恩。
夜色如墨,彻底吞没了雷德梅恩。仓库安全屋里,只有空调的低鸣和海东青偶尔因伤痛而发出的压抑呻吟。
顾璟静坐在黑暗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部老式手机冰凉的塑料外壳。秦骁的电话像投入死水的石子,涟漪过后,是更深的沉寂和等待。他知道,这平静是假象,是暴风雨眼中短暂而诡异的间歇。
“顾先生,”739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犹豫,“我们……就一直这样等下去吗?”
“等。”顾璟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定,“保存体力,恢复状态。秦骁需要我们的‘价值’,在他榨干‘蝮蛇’、评估完风险之前,不会让我们轻易涉险,也不会放我们离开。”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这里也不是绝对安全。保持警惕。”
“是。”739低声应道,不再多言,只是将呼吸放得更轻,耳朵更专注地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异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过。
后半夜,窗外隐约传来几声零星的枪响,很快又被城市的嘈杂吞没。在这座名为“自由港”的城市,这似乎是常态。
顾璟眼神未变,仿佛未曾听见。
又过了许久,远处似乎有警笛声尖锐地划过夜空,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最终消失在某个方向。
仓库外传来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停在他们的门外。
739瞬间握紧了武器,看向门口。
没有敲门声,没有开锁声。只有极轻的、什么东西从门缝底下塞进来的细微摩擦声。
片刻后,那脚步声又悄然远离。
顾璟起身,无声地走到门边,俯身拾起从门缝塞进来的一张折叠的纸条。就着窗外透进的极其微弱的月光,他展开纸条。
上面只有一行打印的、毫无特征的宋体字:
【“信天翁”已离巢,方向东南。巢穴有变,静观。】
纸条在顾璟指尖被捏紧。
“信天翁”——这很可能是秦骁的某个代号。 “离巢”——他离开了雷德梅恩?还是离开了某个据点? “方向东南”——指向不明的方位。 “巢穴有变”——他的据点或计划出了变故? “静观”——命令他们继续等待,按兵不动。
是谁送来的纸条?不是秦骁,他不会用这种方式传递模糊且令人不安的信息。是那个发送第二封匿名信的神秘人?还是……另一股未知的势力?
信息太少,意图难辨。是警告?是误导?还是想利用他们搅动局势?
顾璟走回桌边,拿出打火机,将纸条点燃。小小的火苗跳跃着,迅速将纸页吞噬成蜷曲的灰烬,最后一丝光亮映照着他毫无表情的、冰冷的侧脸。
“顾先生?”739疑惑地低声问。
“没事。”顾璟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继续等。”
他将灰烬碾碎,散入垃圾桶。
情况比他预想的更复杂。秦骁似乎遇到了麻烦,而这麻烦可能与他们有关,也可能无关。这张纸条的出现,证明除了秦骁和可能存在的“保护者”之外,还有第三方在暗中观察,甚至可能试图插手。
雷德梅恩的水,果然深不见底。
他现在能做的,确实只有等。在情报严重缺失的情况下,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是致命的。
他重新闭上眼睛,将所有翻腾的思绪强行压下,转化为冰冷的耐心。
等待黎明。等待秦骁的下一步指令。等待这混乱局势中,可能出现的、稍纵即逝的破绽。
海东青在睡梦中不安地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
739立刻上前轻声安抚。
顾璟依旧静坐不动,像一座沉入深海的礁石,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
他知道,当下一个消息传来时,无论是通过那部响起的电话,还是另一张塞入門縫的纸条,都必将打破这脆弱的平静,将他们彻底卷入新的漩涡。
而他和他的刀,都已准备就绪。
夜色,在未知与等待中,愈发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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