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真从李秋旭嘴里说出来，宋舒勉心里倒先酸起来。
问的也是他，不想听到这个答案的也是他。
这都什么事儿啊。
眼见李秋旭已经有点醉眼朦胧的意思，嘴里哼的那点调子也越来越迷糊，宋舒勉当机立断，把手里冰块儿似的两罐啤酒往李秋旭面前的水泥地面上狠狠一磕。
俯下身子朝李秋旭张开双臂，他看着李秋旭在天台边上醉的歪倒的样子心惊胆战，想让李秋旭借力往里面挪挪。但乖乖抱膝坐着的人毫无反应，神情实在不甚清醒。
宋舒勉无法，只得蹲下来。
没了在手里占地儿的啤酒罐，李秋旭双手十指在膝前绞在一起，骨节和指尖泛着不自然的的血色。
宋舒勉握住这双手，轻轻把它们从李秋旭的膝上拿开，整理好外套的两只衣袖，将那双冻得冰凉的双臂套进去，又任劳任怨地把外套拉链给李秋旭拉到最顶，拂去他头顶的雪色。
李秋旭不声不响，呆呆看着宋舒勉的动作。
宋舒勉的衣服对他来说太大了，他没宋舒勉高，更没有常年练舞带来的精壮肌肉，宋舒勉的短款皮夹克穿在他身上活像个麻袋。袖子也长出一截，他皱着眉折腾了半天才把手伸出来，袖口堆了好几层在手腕上。
然后宋舒勉就看见李秋旭这样了也要挣扎着去扯自己身上的皮麻袋，满脸写着不满。
宋舒勉知道他醉了，见他不怎么安分，正紧张兮兮地虚扶着李秋旭的双臂，瞧见人不仅不领情还嫌弃上这衣服穿在自己身上丑，气笑出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单膝触地，双手从这个醉鬼的腋下和膝窝间穿过，直接打横抱起来。
突如其来地失重感让本就因为醉酒晕晕乎乎的李秋旭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抱住宋舒勉的脖子。
“别乱动，再给你摔了。”宋舒勉吓唬他，手上故意虚虚一松，下一秒怀里原本乱动个不停的人就老实了，脖子上环抱的力度也紧了几分。
天台上不是一马平川的空地，中央还有片不大不小的半人高的高台。
李秋旭被安安稳稳地放在高台上，松开环抱着宋舒勉的胳臂，手萌进过长的双袖里，脑子因为酒精转不过来，乖乖地坐在高台边看着宋舒勉弯腰捡起两个人落在天台边的零食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这会儿宋舒勉才找到李真真和李秋旭性格相像的证据。
他还记得之前李真真生病，他早上去探望，小姑娘睡迷糊的样子跟这会醉酒后的李秋旭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没睡醒的样子也这样吗？宋舒勉没忍住在心里想。
宋舒勉把零食往李秋旭怀里一塞，叹了口气，厉声道，“不许喝酒了！”
听到禁酒，李秋旭五官都不赞同地皱在一起，冷眼瞥看比自己矮了大半身的人，不满，“我不，我…根本没醉好吗？宋舒勉快…把酒给我拿过来呀！”
没醉？
宋舒勉在想到底是谁给了李秋旭还没醉的自觉，两口就倒的酒量这会儿还敢跟他要上酒了。他冷笑一声，理都不理醉鬼的话，在塑料袋里翻了翻，摸出包吸吸冻递给李秋旭。
“给，喝这个，草莓味的，李真真最爱。”
听见李真真的名字耍酒疯的人终于老实下来，也不管手里的是什么，隔着皮袖子就想摸索着拧开。
宋舒勉算是开眼了。
得，好大一女儿奴。
李秋旭被宋舒勉的皮夹克和酒精一起没收了大半的行动力，努力了半点愣是没拧开。
宋舒勉见状牙根痒痒。
……真想给李秋旭录下来等他醒酒了播给他看。
宋舒勉差点笑出声，实在看不下去，只能任劳任怨地帮李秋旭把果冻也拧开，“给，拿好了。”
“谢谢~”李秋旭双手萌袖，接过果冻，乖乖抱着喝了一口，幸福地眯起双眼。
又来了。
李秋旭猫来的吧……
“李秋旭，你瞧着，我跳舞给你看。”
宋舒勉说着，从地上爬起来，抬手甩了个响指。帽子上这会已经积了层薄薄的雪，他毫不在意地随手一抹，那雪花就不懂事地飘到李秋旭的头发上。
有点滑稽。
但长发的主人对此无知无觉，反倒抱着果冻低下头往宋舒勉的方向凑了凑，对上宋舒勉忍不住的一脸笑意，也有样学样地弯了弯眼睛，“嗯，谢谢你哦——”
喝醉了的李秋旭声音都比平常软上几分，脸颊斜飞上一层薄粉，那双细长的眼睛也变的亮晶晶。
宋舒勉脑子里突然闪现四个大字。
雌雄莫辨。
之前他每次看到有人用这个词形容男生的时候都嗤之以鼻，如今也是尝到那些人用这词时心里的滋味儿了。
“不客气。”宋舒勉扬起双臂把李秋旭的身子扶正，自己后退几步，蹦跶几下，让因为在冷空气暴露时间太长而变得僵硬的肌肉和关节重现活动开。
宋舒勉站在离李秋旭四五米远的空地上，抬头望向不远处腿上放着零食兜的人，原本躁动的心绪却突然平静下来。
他伸手去抓，但也不知道自己想在空虚的夜色中抓住什么。
这支舞不只是为了逗难过的醉鬼开心，也是跳给七年前同样不安的少年。
不过连雪也不知道的是，他同样献给那个因音乐而共鸣的planet。
宋舒勉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在哪，更不知道他为什么在网络上突然消失如今又在做什么，但是他给了宋舒勉在这个雪夜去触碰李秋旭同样不安的灵魂的勇气。
思及此，宋舒勉长舒一口气，把卫衣的帽子从头上拉下来，高高举起自己的右手朝李秋旭用力挥了挥。
“李秋旭，你看我啊！”
不知道是不是带孩子太久，他活力满满的样子落在李秋旭的眼里，心里反倒多了几分看比自己小的孩子的宠溺。也不管宋舒勉能不能听见，勾唇轻轻嗯了一声，重新在怀里的袋子里摸出剩下两罐没启封的啤酒。
白色的泡沫从罐口溢出，李秋旭垂眸看着它们一朵朵破碎消逝成黄色的酒液，哪里还有刚刚醉的开不开果冻包装的样子。
李秋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太冲动，他忍不住就想逗着宋舒勉玩。
可能因为今天日子特殊，李真真也被他送到李传顺家暂住一晚，宋舒勉这会儿算顶了李真真跟他逗闷的缺。
李秋旭暗骂自己恶趣味，却在下一秒不由地绷直了脊背。
他看见宋舒勉在月色下起舞，周身飘落的雪被他舞动肢体带起的风改变了原本垂直落下的轨迹。
没有音乐，脚下的水泥地也算不上舞台，宋舒勉却舞的自在。明明隔着算不上近的距离，他却好像看见了宋舒勉脸上划过的汗水。宋舒勉四肢修长，身体律动恰到好处的利落。
他跳夜的雪，跳波光粼粼，脚掌擦起积雪的时候李秋旭听见他心脏蓬勃的鼓动，他看宋舒勉跳着不安的泪。宋舒勉旋转在月光下，沉默如此震耳欲聋，震得李秋旭眼前一阵阵发晕，喉咙里堵塞着啤酒味的云。
李秋旭突然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本书，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音乐进入身体。
宋舒勉用力的跳着那些他叫不出名字的动作，白金的头发在这个地和天都亮的出奇的冬夜成为最闪目的存在。沉浸其中，连最不懂舞的李秋旭耳边也开始流淌着节拍。
在肆意的热血里，李秋旭好像突然听见自己发在网上的最后一首作品在这一刻跟宋舒勉的舞蹈成为世界上最契合的榫卯结构。
李秋旭忘了呼吸，屏气捧起冰凉的酒液一口气倒进胃里。
——他想planet了。
一舞终了，宋舒勉迫不及待地朝李秋旭跑过去，呼吸还没平复，撑着台壁轻轻喘息。
“李秋旭，怎么样？”宋舒勉难掩期待，眼睛都亮晶晶的，却看见李秋旭手里饮尽捏扁的空酒罐，险些一口气没倒过来，“你怎么又喝？这么冷的天醉倒了生病怎么办？”
一边说着，双手一撑翻到高台挨着李秋旭坐下，先下手为强地把剩下的最后一罐啤酒藏到背后，“不许喝了，没收！”
李秋旭不说话，任由宋舒勉动作，余光看见毛寸的鬓角挂着晶莹的汗液，突然越过半个身子去伸手给宋舒勉把卫衣帽子拉上。
宋舒勉身体僵直，喉结上下滚动。
“不喝了，没醉。”不管宋舒勉的呆样，李秋旭自顾收回手，重新坐正身子，把两条腿重新蜷在胸前抱着，脑袋却靠在膝盖上，歪着头看宋舒勉，“跳得很好。”
“真的吗？”宋舒勉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扯着自己的卫衣带子收紧了帽口，只露着鼻子在外面。
不想让李秋旭看见自己发烫的脸。
不想。
“呆不呆。”李秋旭没撑住闷笑，心情轻松了不少，努力地把手伸出过长的袖子去整理自己的头发，然后轻轻戳了戳宋舒勉的胳膊，语气间满是真诚，“谢谢你啊宋舒勉。”
宋舒勉紧紧拉着卫衣带子，声音闷闷的透着无奈，“李秋旭，你知道今晚上你跟我说了多少个谢谢吗？”
“这次是真的谢谢。”李秋旭笑道。
谢谢宋舒勉，时隔三年，让他好像重新有了面对planet的勇气。
宋舒勉闻言更不满了，拿肩膀去撞李秋旭。
“那刚刚的谢谢是假的咯？”
“嗯，逗小孩玩的。”李秋旭撞回去，刚理好的头发又披散了满背。
宋舒勉心里着急，把自己的帽子胡乱扒拉开去看李秋旭，正好对上李秋旭满眼的笑意，松了口气，也笑了，“那你现在还那么难过吗？”
李秋旭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重新把头埋进双膝之间。却突然伸手扯住宋舒勉的卫衣带子用力收紧，重新把这个一惊一乍的毛头小子藏进帽子里，任宋舒勉怎么求饶也不放手。
因为酒精作用而不甚清明脑子里话转了又转，终于随着酒气轻轻从李秋旭口中吐出。
“今天……不，已经是昨天了啊……”李秋旭自嘲似地笑笑，抬眼去看已经偏移的月亮，继续道，“昨天是我父母的忌日。”
宋舒勉不再挣扎，安静下来。
他被帽子挡着眼睛，陷在人为制造的黑暗里看不见李秋旭的表情，却能听见语气间难掩的疲累。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安慰奏了效，谢天谢地，李秋旭的语气听起来总算没那么难过。
宋舒勉轻轻坐得离李秋旭更近一点，两个人的肩头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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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起随榜日更，时间不定，感谢感谢~
李秋旭恍然大悟，原来宋舒勉是李真真平替。
有狗忿忿咬手绢：你还是别悟了，多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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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雪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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