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堂虚自身的状态毫无疑问地正在发生改善。
她的意识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意念传递也变得更加清晰和连贯。虽然依旧虚弱,被困在纸页之中,但那种濒临溃散的痛苦和冰冷感已经大大减轻。
她能更清晰地感知外界——诺艾拉的声音、阳光的温度、风吹过书页的细微声响,甚至小猫好奇凑近时的呼吸。诺艾拉强烈的心意,如同温暖的泉水,持续不断地滋养着她冰冷的“存在”核心。
“真不可思议…”真堂虚曾这样感叹,“简直像是…你的思念,正在将我…重新构筑。”思念也具有无形力量吗?
诺艾拉对此深信不疑。她开始有意识地“描绘”学姐。
她不再仅仅对着星图说话,而是对着那片虚空,细致地描述她记忆中学姐的样子:棕色的短发、平静的棕色眼眸、旧式水手服的样式、双手插在裙袋里的习惯性姿势…
她甚至找来素描本,凭记忆笨拙地勾勒学姐的轮廓,虽然画得歪歪扭扭,但那份心意却无比真挚。
“大概是这种感觉…?眼睛…要再细长一点,有种沉稳的感觉…”诺艾拉一边画,一边喃喃自语,将意念集中在回忆上。
真堂虚能清晰地“接收”到这些信息碎片。诺艾拉专注的回忆和描绘,仿佛为她虚无的存在提供了一个模糊的“蓝图”。
她感觉到自己那散落在星图光点中的意识,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引导着,朝着那个被描绘出的形象缓慢地、自发地凝聚和靠拢。这并非诺艾拉在“塑造”她,而是她的存在本能地在回应诺艾拉强烈的认知和期待。
时光在诺艾拉不懈的温养和守护中悄然流逝。
星见川女子高中的樱花开了又谢,蝉鸣喧嚣了盛夏,枫叶染红了秋日,最终,细雪再次飘落,宣告着诺艾拉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年即将迎来终章。
诺艾拉成长了。她不再是那个瑟缩在角落、只会用法语低声骂人的脆弱少女。在以星图形态存在的真堂虚那无声的陪伴和引导下,诺艾拉变得更加沉静而坚韧。
她努力学习,成绩名列前茅;诺艾拉还勇敢加入了学校的动物保护社团,利用自己的优异的学习能力查找资料,为改善校园流浪猫的处境奔走;她甚至尝试着和班里几个比较友善的同学建立了浅淡但正常的交往。
可诺艾拉依旧是孤独的,她内心深处最重要的位置永远留给笔记本中那颗闪烁的星辰。只是这份孤独不再冰冷绝望,而是充满了守护的温暖和期待。
毕业的钟声即将敲响。毕业典礼的筹备成为了校园的主旋律。诺艾拉因学业和社团活动而成为这一届毕业生的优秀学生代表之一,被要求在毕业典礼上发表简短感言。
消息传来时,诺艾拉正坐在天台上,将笔记本摊开在膝头。细碎的雪花飘落在纸页上,瞬间融化,留下微小的水痕。
那颗幽蓝的星辰光点,似乎比一年前明亮和稳定了许多,周围的“星轨”也清晰得像用银线勾勒。
“毕业…啊。”真堂虚的意念传来,带着一丝感慨和不易察觉的落寞。时间对她而言意义不同,但诺艾拉即将离开这座她徘徊多年的校园,前往更广阔的世界,这让她感到一种复杂的情绪——为她高兴,也为自己未知的“未来”感到一丝茫然。
“学姐也…要一起去哦。”诺艾拉用手指轻轻点着那颗星辰光点,语气坚定,“无论去哪里,我都要带着这本笔记。绝对不会…和学姐分开。”
真堂虚沉默了片刻,笑骂了一句“…笨蛋。”意念里却带着暖意。
“所以…” 诺艾拉看着纸页上的星图,碧绿的眼眸闪烁着新的光芒,“毕业典礼的演讲…我想说些…希望学姐听到的话。”
很快就到了毕业典礼当天,礼堂庄严肃穆。毕业生们穿着整齐的制服,家长们坐在后方,气氛既感伤又充满希望。
诺艾拉坐在前排,膝盖上放着那个装着笔记本的星星布袋。她能感觉到布袋里传来一丝熟悉的、微弱的脉动,仿佛学姐也在与她一同感受着这重要的时刻。
终于轮到诺艾拉上台了。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将星星布袋小心地放在座位上,如同放下最重要的珍宝。她走上讲台,聚光灯打在她身上。金发在灯光下闪耀,碧绿的眼眸清澈而平静。
诺艾拉拿出准备好的讲稿,目光扫过台下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高桥阳菜坐在角落,依旧沉默,眼神复杂。水野葵坐在不远处,对她投来一个鼓励的微笑。曾经的“圣乔治”佐藤同学则是用力挥了挥手。
诺艾拉开始了她的演讲。她用流利的日语,感谢学校,感谢老师,回顾了三年高中生活的点滴——学习的辛苦、社团活动的快乐、与朋友们共度的时光。她的声音清晰平稳,带着这个年纪少有的沉静。
讲稿即将结束。按照惯例,诺艾拉接下来应该展望未来、表达对母校的不舍云云。
然而,演讲者却停了下来。
她将手中的讲稿轻轻折起,放在了讲台上。这个动作让台下微微有些骚动。
诺艾拉抬起头,目光不再看向台下的人群,而是仿佛穿透了礼堂的穹顶,望向了某个只有她能看见的远方。她的眼神变得无比柔和,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最后…”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礼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我…有想对一位…非常重要的人…说的话。”
礼堂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疑惑地看着她。
诺艾拉微微闭上了眼睛,仿佛在积蓄勇气,也仿佛在感受着膝上布袋里传来的那份微弱却坚定的支持。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碧绿的眼眸中仿佛有星辰在闪耀。
“我曾经…是一个非常孤独的一年级生。”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礼堂里激起涟漪!
许多人都知道诺艾拉过去的遭遇,但没人想到她会在毕业典礼上亲口提起!
“因为语言、外貌、思维方式…与周围不同,我曾被伤害、被无视,经历了非常痛苦的时光。”诺艾拉的语气平静,没有控诉,只有陈述事实的坦然。
台下的高桥阳菜猛地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
“但是…” 诺艾拉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明亮而充满力量,“在那最黑暗的时候,我…遇到了奇迹。”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味那个改变她一生的瞬间。
“那是…谁也看不见、谁也触碰不到的…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学姐』。”
礼堂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窃窃私语!“幽灵学姐”的传闻再次被勾起!
诺艾拉毫不在意,她的目光更加温柔,仿佛穿透了空间,凝视着某个特定的存在。
“那位学姐…为我擦去了眼泪。倾听我的声音。用她沉静的力量…教会了我站起来的勇气。”她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感激和怀念。
“学姐…是我的星星。在黑暗中,照亮我、指引我…唯一的光。”
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从诺艾拉眼中滑落。不是悲伤的泪,而是饱含了太多情感——感激、思念、爱恋、以及一份沉甸甸的守护之责。
“而现在…” 她的声音因泪水而哽咽,却更加用力,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我要向那颗星星,许下承诺!”
诺艾拉将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仿佛在感受着笔记本的脉动,也仿佛要将自己的心意传递过去。
“我会变强!变得更强更强,这次…换我来守护学姐的光芒!”
“无论去哪里,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将成为你的『归宿』!”
“所以…真堂虚学姐!”
诺艾拉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那个在心底呼唤了千百次的名字!她的声音响彻礼堂,带着不容置疑的誓言和深沉的爱意:
“请留在我身边!永远…永远!在这个世界里…让我们一起活下去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礼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超越常理、饱含深情的告白惊呆了!真堂虚?那不是传说中的名字吗?!
就在这片极致的寂静中!
诺艾拉膝上的星星布袋,毫无征兆地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幽蓝色光芒!光芒穿透布袋,如同一个小型的星云爆炸,瞬间照亮了诺艾拉周围!
“啊!”
“什么?!”
台下响起一片惊呼!
诺艾拉猛地低头,只见布袋自动打开!那本承载着星图的法语笔记本悬浮而起,自动摊开!纸页上那片幽蓝的星图此刻光芒万丈!构成星座的光点疯狂旋转、拉长、交织!
那颗代表真堂虚的核心星辰光点,亮度骤然提升到极致,如同超新星爆发!它不再是平面上的光点,而是从纸页上挣脱出来,悬浮在半空中!
紧接着,更加震撼的一幕发生了!
礼堂的穹顶之下,无数微小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光粒子,如同受到召唤的萤火虫,从四面八方凭空涌现!它们如同百川归海,朝着那颗悬浮的幽蓝核心星辰疯狂汇聚!
光粒子越聚越多,越来越密!它们围绕着核心星辰高速旋转,勾勒出模糊的轮廓——先是纤细的脚踝,然后是修长的双腿,接着是腰身、手臂、肩膀…光芒在编织!在构筑!
诺艾拉捂着嘴,泪水汹涌而出,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裂!她看懂了!那是学姐!那些光粒子,正在构筑真堂虚的身体!
光芒越来越盛,将整个礼堂都映照得如同梦幻!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超自然的一幕,忘记了呼吸!
汇聚的光粒子达到了顶峰!刺目的光芒让所有人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当光芒骤然收敛——
一个身影,清晰地悬浮在讲台前方半米高的空中,缓缓地、如同羽毛般飘落下来,赤足无声地踩在了光滑的地板上。
及肩的棕色短发,在光芒消散后柔顺地披散着。白皙的肌肤透着健康的红晕,不再是病态的苍白。修长的身躯包裹在一件由纯粹光芒编织而成、如同星尘流淌的简约白色长裙中。
最令人震撼的是那双眼睛——不再是虚无的棕色,而是如同蕴藏着星辰大海般的、深邃而清澈的深棕色眼眸,此刻正带着初生般的迷茫和难以置信,缓缓地眨动着。
真堂虚。
不再是幽灵,不再是星图上的光点。
而是一个拥有真实、温暖、触手可及身体的少女!
她缓缓地抬起自己的手,放在眼前,五指张开又合拢,感受着肌肤的纹理、关节的屈伸、血液流动带来的微热…一种她早已遗忘的、属于“活着”的实感,汹涌地冲刷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她抬起头,目光穿过依旧死寂的礼堂,越过惊愕的人群,最终,牢牢地锁定在了讲台上那个泪流满面、浑身颤抖的金发少女身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真堂虚赤着脚,迈出了她“新生”后的第一步。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她一步一步,朝着诺艾拉走去。星尘长裙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洒下细碎的光点。
她走到讲台前,抬起头,仰视着站在台上的诺艾拉。深棕色的眼眸中,迷茫褪去,只剩下如同潮水般汹涌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温柔、感激和无尽的爱恋。
然后,在全校师生、所有家长难以置信的注视下,真堂虚——这位刚刚由星光与誓言构筑而生的少女——缓缓地、无比珍重地,伸出了她那不再透明、带着温热体温的手。
她的手,带着细微的颤抖,却无比坚定地,穿越了空气,最终,真实地、稳稳地,握住了诺艾拉垂在身侧、同样颤抖不已的手!
肌肤相触的瞬间!
一股强大而温暖的生命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两人交握的手,汹涌地传递!那是真堂虚新生躯体内蕴含的、由诺艾拉三年心意浇灌而生的磅礴生命力!同时也是诺艾拉长久守护所积累的、纯粹情感能量的回馈!
“——!”
诺艾拉浑身一震,仿佛被温暖的电流贯穿!
长久以来为温养星图而消耗的心力,在这股强大生命能量的冲刷下瞬间被填补、充盈!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活力的感觉充斥了她的四肢百骸!连带着她的精神都仿佛被洗涤过一般,清明而强大!
与此同时,真堂虚也清晰地感觉到,诺艾拉手心传来的那份熟悉的、让她赖以重生的温暖心意,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深厚!
仿佛她们的生命,通过这交握的双手,真正地、彻底地连接在了一起,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泪水从真堂虚深棕色的眼眸中滑落,不再是冰冷的虚无之泪,而是滚烫的、饱含了无尽情感的实体之泪。
她仰望着诺艾拉,如同仰望将她从永恒孤寂中拯救出来的神明,用那真实而带着一丝初生沙哑、却无比清晰的嗓音,说出了她“新生”后的第一句话:
“ノエル…”
她的声音哽咽着,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巨大幸福和不容置疑的爱意。
“…我回来了。”
诺艾拉的泪水早已决堤。她看着眼前这真实存在的学姐,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梦寐以求的温热触感和磅礴的生命力,听着那声清晰无比的“我回来了”…
所有的等待,所有的守护,所有的泪水与誓言,在这一刻,都得到了最完美的回应。
她用力回握住真堂虚的手,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生命,脸上绽放出比星辰更加璀璨的笑容,用尽全身的力气回应:
“欢迎回来!真堂学姐!”
整个礼堂,依旧沉浸在极致的震撼和寂静中。唯有讲台之上,两位少女紧握的双手,和她们眼中倒映着彼此的光芒,诉说着一个超越了生死、由无垢心意与永恒誓言共同缔造的——爱的奇迹。
水野葵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捂着嘴,眼泪夺眶而出,然后,用力地、拼命地鼓起掌来!
紧接着,如同连锁反应,零星的掌声响起,然后迅速连成一片!最终,整个星见川女子高中的礼堂,被雷鸣般的、饱含着震惊、感动、祝福和见证奇迹的掌声所淹没!
在这掌声的海洋中,诺艾拉与真堂虚紧紧相拥。她们的世界,不再有透明的壁垒,不再有冰冷的孤寂。只有彼此掌心的温度,和共同迎向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
诺艾拉终于,将她生命中最亮的星,牢牢地拥入了怀中。而那颗星,也终于能够用自己的光芒和温暖,真实地守护着她,直到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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