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披香殿的宫道不知何时翻新,栽上了一片蝶恋花,此花开黄白两色,花瓣形似凤蝶双翅,迎风浮动栩栩如生,故名蝶恋。
宫里所有人都不认识这种别致的野花,除了武尊邺。他遥想起幼年时随母皇出征阴山,就在连绵不断的雪山脚下见过这种特殊的小花,母皇征服贺兰部之后,便将蝶恋花赐给贺兰部作为图腾,以示天威。
“皇后什么时候有兴致种花了?”武尊邺一时好奇,究竟是谁给贺兰昭昭送来了花种,武周境内可从来没有蝶恋花的踪迹。
云雀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是道边开了一片雪白雪白的蝶恋花,便恍然一笑道:“陛下说那片野花?不是凤君种的,是凤君家乡的远亲,好像叫什么......什么玉?”
“玉厄?”
“对对,就叫玉厄!凤君将他安顿在宸宫附近的合欢殿里,奴婢有幸见过他一面,玉厄公子似乎是新寡,他家妻主才去世不久,皇后怜其孤弱,便派人将他从贺兰部接过来服丧。真是个可怜人,才不过十八岁的年纪,主君就去了,这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呐。”
原来是贺兰部的人,怪不得会种蝶恋花。玉厄应该是想家了,才会想在宫里种花,但因不熟悉后宫的路,误以为这条宫道是没有人走的,所以才把蝶恋花种在了这里,武尊邺见那花圃被照料得细致周到,可见玉厄也是个细心的人。
“绕道去披香殿吧,往后都不要再走这条路,让玉厄公子安心在宫里服丧。不要怠慢了他,朕放的赏赐,就说是皇后送的,千万要让他住得舒心。”
云雀儿笑道:“陛下真是对凤君爱屋及乌,一听说是凤君部族来的人,就这般爱护。陛下,奴婢可听说,那玉厄公子生得花容月貌,我见犹怜,您就不想见见?”
“越发胡说!”武尊邺当即有些不悦,云雀儿立即噤声,不敢再说笑。
常在武尊邺身边服侍的宫人都知道,陛下一向爱惜贺兰皇后,因此特别厚待贺兰部,不仅年年放赏,还时常减免贺兰部的朝贡。玉厄既是贺兰皇后亲自接来的人,陛下对他自然格外优待。
武尊邺只是随口一问,不料竟从宫女口中得知,贺兰皇后派人接玉厄进宫的原因,竟是他常年遭受虐待,妻主死后,玉厄在世族中无依无傍,险些被退回部族。这对于已经出嫁的王子来说 ,是比死更可怕的羞辱。玉厄原是贺兰部一支旁系小族的王子,本就比不上贺兰昭昭那样,是大族亲贵,他的出身并不显赫,也不能为他的妻主带来任何价值。
玉厄出嫁之后备受冷落,因其性格软弱孤僻,还时常遭受妻主的毒打。短短半年,妻主就纳了几房妾室,玉厄的境遇不由得更加惨淡,直到妻主去世,他还深深笼罩在过往的阴影之下。
按照阴山一带的习俗,玉厄要为妻主守节三年,武尊邺心想着,宫中的朋友再熟络,始终不如家乡的族人来得亲切,玉厄既从贺兰部来,闲时还能和贺兰昭昭说说话,解解皇后的乡愁,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由于绕道而行,武尊邺直至午后才到披香殿。武尊邺想看看自己不在宫里的时候,德妃平时都做些什么,于是便没有让宫女去通传,他独自一人跨入殿内,扑鼻而来的一阵花果香气顿时令他身心舒泰。
德妃爱香,但在有了孩子之后便很少再焚香,而是换成了新鲜花果,摆在寝殿里,既作装饰摆设,又作观赏闻香。武尊邺瞧见殿里已经放下了纱帘,隐约地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坐在榻边。这画面宛如梦中的幻境,勾起了武尊邺许多回忆。他抬手轻轻挑开纱帘,便见赵解语正在哄孩子午睡,一双儿女安安静静地卧在他腿边,玉雪可爱。
武尊邺一眼就瞧见了他的小女儿,怪道肃嫔说,七公主像极了他,这孩子打小就爱动,不知谁给做了一把小木剑,七公主对小木剑爱不释手,连睡觉也紧紧抱在怀里。
武尊邺目光流转至赵解语身上,只见他穿着一身白底百蝶纹的长衫,腰系镶珠玉带,一双皓白的腕子上戴着湖水绿的玉镯,玉的水光反衬着他无暇的肌肤,更显润白。若不是腰间系了玉带,这身宽松的长衫必定会藏住德妃那一柳傲人的纤腰,偏偏德妃觉得,只有烟花之地的男子才会炫耀自己的曼妙蛮腰,因此他只穿宽松的衣裙,只为遮掩自己的“缺点”。
楚凌霄亦有一把称绝的“好腰”,在武尊邺看来,贵妃和德妃不相上下,只是楚凌霄常年习武,腰身自然紧致有力得多,而德妃的腰却绵软如云,柔若无骨,揉之如丝棉在手,缠绵生香。
内殿的案上摆着木瓜和佛手,几盆刚刚绽放的水仙错落摆在窗柩上,花香同果香交融在一起,甜而不腻。武尊邺见这满室雪天闲情,恬静而美满,不由得心底一软,甚至不忍心打搅眼前的温馨。倒是榻边人似有灵犀一般,察觉到了身后的细微声响,他忽地回头看过去,目光没有预兆地落在武尊邺的身上。
赵解语惊愕地动了动唇,不敢置信地看着站在帘下的男人,武尊邺轻轻一笑,也细细打量着半年未见的德妃。他清瘦了,原本珠圆玉润,有盛世之美的脸蛋儿,如今削尖了些,一双杏眼里水波盈盈,浅画着娇俏的泪妆,眼尾点的胭脂作泫然欲泣的模样,透着说不尽的委屈可怜。
赵解语堪堪起身行礼,便被武尊邺双手扶起,他宠爱地将赵解语揽入怀中,低头吻了吻他的鬓发,顾忌着儿女在旁,便没有和他疼爱的德妃“一解相思之苦”,只是大手早已按捺不住地徘徊在了赵解语的腰上,惹得他微红了双颊。
武尊邺放低了声音,笑道:“朕从未见你穿过这件衣裳,这上面的百蝶纹灵动华贵,绣工也算上乘,倒是很衬你。”
原是久别温存,却不料赵解语听完武尊邺一番话后,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错愕地盯着武尊邺,双眸惊恐地颤抖起来,片刻之后,两行清泪从他脸上滑落,倒让眼下的泪妆愈发显得惹人怜爱。
“解语?怎么哭了......”武尊邺敛去笑意,皱眉抚上他的脸颊,为他拭去泪痕。
赵解语慌忙解释,勉强笑了一笑:“久别重逢,臣这是高兴。”
儿女们接连醒了,睁开眼,却见侧君身边不知何时来了一个陌生男人,那样亲密地搂抱着他们的侧君。
“你是谁!放开侧君!”七公主率先扯住赵解语的衣袖,似乎想将他从男人怀里抢回来,武尊邺见这两个软软的娃娃充满敌意地瞪着自己,心中也不由得滋味复杂起来。他一走就是半年,孩子们都长高了些,但却不记得他这个父皇了。
赵解语抱起小女儿,怪责道:“惜君!不得放肆无礼,这是你父皇。是谁给你做的小木剑,不记得了吗?”
“......父皇?”七公主歪着脑袋半信半疑地打量着武尊邺,六皇子则躲在赵解语身后,也不敢靠近武尊邺。
武尊邺愈发觉得歉疚,他方才还猜女儿的小木剑是不是德妃刻的,却不想竟是他自己做来逗女儿的。他这半年忙着平定金川,很少寄信回宫,纵然是有,也只问候了贺兰昭昭一人。后宫所有妃嫔里,最让武尊邺放心不下的,便是病痛不断的妻子贺兰,而对其余人,多少疏忽了些。
武尊邺再次温柔笑开,对着女儿道:“惜君,你还记不记得,你最喜欢看父皇练剑了?父皇最擅长一套破阵剑法,今天就传授给你,好不好?”
七公主仍紧紧抱着赵解语的脖子不肯松手,抿着粉嫩的小嘴儿,就是不肯从侧君身上下去。赵解语则含笑哄着两个孩子,眼神一刻也舍不得从武尊邺身上移开,看着他解开狐裘披风,随手从案上取下一根白玉击子,当即行云流水般舞了一套破阵剑。
七公主看得目不转睛,只见武尊邺袍袖翻涌,身姿矫健灵活,却又不失力量,简直比师父还要熟练。她再也不顾眼前的男人到底是不是她的父皇,立马就挣脱了侧君的怀抱,扑上去缠着武尊邺不放,非要学这套剑法不可。
武尊邺朗声一笑,一手一个将一双女儿抱在了腿上,久违的天伦之乐令他十分满足。六皇子金尊玉贵,性子随了赵解语,不爱说话,可眼睛里却瞧得出许多心思。武尊邺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小儿子便羞红了脸儿,武尊邺回想起肃嫔说过,宫内的一众公主皇子里,唯有德妃的孩子最像他。尤其是七公主,小小的年纪便智勇过人,丝毫不逊色于三公主。
“华摇,去沏茶来。偏殿的柜子里有一罐珍藏的老君眉。”赵解语慢慢地倚坐在武尊邺身侧的软椅上,眼神有些怪异,似结着几丝愁绪,许是他掩藏得好,武尊邺只顾着逗弄儿女,并未察觉出赵解语身上的异样。
赵解语修长玉白的手指摸索着捧起放在桌上的竹盘,里面盛着一把银剪子,还有一摞五彩的桃花纸。桃花纸旁堆积着秀丽精巧的剪纸,剪的是一方游龙戏珠,每一片龙鳞都错落有致,紧密地排列成规矩的模样,完成这样一副剪纸大概需要花费三四天,而这样细腻的图案,赵解语却已剪完了上百幅。
“你说巧不巧,朕今日碰上的人都和蝴蝶有关。”武尊邺放松地盘腿坐着,带着两个孩子剥果盘里红彤彤的橘子。
“陛下碰上谁了?”赵解语微微弯起嘴角,捧起银剪子,继续摸索着手边的桃花纸。
“贺兰皇后的远亲,一个叫玉厄的没落王子。他是乌日娜的未亡人,原是在部族过不下去了,才来武周投靠皇后的。玉厄王子思念家乡,误在宫道上种了一片蝶恋花,朕不愿打扰他服丧,所以绕道而来,路上耽误了些时辰。”
“王子若知晓陛下待他这般好,不知该有多感激您。”
“举手之劳罢了。朕只要皇后好,只有他过得好,贺兰部才能继续繁盛下去。惜君乖,大的橘子先让给侧君。”
赵解语浅笑不语,这么多年了,他早已习惯了武尊邺对贺兰皇后不分场合的偏爱,他从不在任何人面前掩饰自己对皇后的情谊,只有那一晚,他破例留宿披香殿,即便如此,翌日天未亮,武尊邺还是去了皇后那儿。
“陛下去过昭阳殿了吗?为了能和陛下切磋武艺,楚贵君可是苦练了许久。”
武尊邺闻言一笑:“都是当侧君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老想着赢朕一局。这个楚凌霄呐......就是招人烦得很。”
“既烦了,还不如贬为庶人,还不是舍不得人家?”
武尊邺一怔,失笑道:“今儿是怎么了,德妃一个劲的,只顾着说别人?朕才从肃嫔处来,特意先过来看你,今晚可要与你好好秉烛夜谈。”
赵解语抿唇一笑,眼角还捎带着泪珠,说不出的清丽动人:“陛下,国事要紧。可不能只一门心思放在咱们身上,岂不成昏君了?”
武尊邺望着身边的赵解语,短暂地失了神,后者不曾发觉自己的衣襟敞开了些许,隐约露出一段娇气的锁骨,随着呼吸一颤一颤,玲珑可人。再加之赵解语身为德妃,出身高贵,自是举手投足透露着名门风范,矜持之余,又比刻板的肃嫔多了几分情致,正如仲夏池塘里的菱叶浮萍,清冷又娇冶。
“朕的德妃,天生细腰如柳,娇妖妩媚,难道就不是祸国的妖妃?”
六皇子天真地问向武尊邺道:“父皇,什么是细腰如柳?真有人的腰和柳条一样细吗?”
“傻孩子,这是形容绝世美人身姿曼妙,美人走路的时候,纤细的腰也跟着摆动,好似清风吹动柳条那样美丽。”
赵解语的脸越来越红,他细声嗔怪道:“陛下怎么教孩子这些不正经的东西。”
“去吧,让华摇姑姑带你们出去堆雪人。”武尊邺让宫女领着孩子们出了内殿,紧接着一把将赵解语拉进了怀里,并故意在他耳边吹气,“禀德妃主子,我可以不正经了吗?”
“陛下......”
除了武尊邺之外,再没有人触碰过他的腰肢,痒痒的触感让赵解语有些害羞。武尊邺自然不会放过怀中的美人,他俯身抱起赵解语朝软榻走去,百蝶长衫凌乱地脱在地上,艳丽的蝴蝶似乎就要从绸缎里飞出来。
“爱妃怎么又哭了?”
“唔......陛下......不嗯......不可......”
“爱妃你看,这物事像不像含羞草?一碰就收起来了,还不停地发抖,鼓鼓的样子很是可爱呢。”
“嗯唔......陛下!饶......绕过臣吧......”
帷帐内的呢喃愈渐放肆起来,赵解语的哼吟断断续续,芙蓉帐里早已是雪山崩裂,天地翻覆。云烟几番纠缠,情意浓处,花蕊滴蜜,任由那蝴蝶君采撷吮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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