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公主没有想到王子会来到海底，王子告诉她发生的一切，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来吧，我带你看看大海。”
人鱼公主拉住对方的手，带他朝前方游去。这举动对人鱼来说很正常，洋流太凶猛的时候，她们就要这样拉着对方，防止被冲散。现在她是为了拉王子一把，显然他不太会游泳。
而王子却不这么想，他小心翼翼地看着二人手握着手的地方，羞涩得说不出话，心跳像是要炸开。这是多么幸福！和这一刻相比，他遭受的痛苦又算什么？
Ta们一同在海洋里遨游，彩色的鱼在头顶上一群一群地盘旋，而脚下的无比壮丽的珊瑚触手可得。不同深度的海水折射出不一样的颜色，人鱼公主手心里抓了一只海马，示意王子来看。王子伸出手，摸到了那小东西的皮肤——这真是神奇！他触电般收回手，却满是欣喜。
王子已经不怕任何海底的生物，在饥饿的鲨鱼袭来时，他甚至有几分隐秘的激动。他知道人鱼公主会把他推到一边，拿着武器强有力地跟鲨鱼战斗，而他能见到对方那样帅气的姿态。鲨鱼流了许多血，这会吸引来许多贪婪的生物。若只有人鱼公主，她会在那之前吃掉鲨鱼，或者把鲨鱼带回王宫——没有什么在海里的速度比她快。
但身边多了一个人类，杀掉鲨鱼后，她一把揽住王子，飞快地朝其它地方游去。王子被她抱着腰，只能看到她在水中飘散的红发。他闭上眼，感受着这瞬间。
他——他是那么爱人鱼公主。他爱她胜过母父，胜过母国，胜过一切的亲朋好友，胜过他在陆地上的高贵的出身。那数月的，寻找她的日子是如此的痛苦，他连一秒都无法忍受；没有她的存在，他这一生都不会获得幸福。
最后，在这一日结束前，人鱼公主把他带回海面。Ta们一同坐在海礁石上，看着夜间的皎洁的月亮，和被月光洒落的波光粼粼的海面。
“我就不带你去王宫了，”人鱼公主说道，“我们喜欢收集珍贵美丽的东西，如果带你回去，我会忍不住把你杀死在那里。”
“我宁愿你亲手杀死我，也不想回到见不到你的生活！”王子悲戚地说，他的眼睛那么深情又动人，长长的白金色的睫毛粘着晶莹的泪水。
“那样你的美貌就不能保存了，一天，或者两天，你的皮肤会承受不住海水，然后变得丑陋。”人鱼公主说道。
王子低下头，这是太令他痛苦的一件事。
于是他说道：“请让我为你唱一首歌吧。”
人鱼公主同意了，王子便唱起来。他的声音如此清亮曼妙，比陆地上最好的百灵鸟还动听。王子的歌声是出了名的，在他等待人鱼公主的日夜里，他也这么悲伤地唱着，所有听到歌声的人都要落泪。
一曲终了，王子看向人鱼公主。
“没想到，人类也会有这么好的嗓子。”人鱼公主诚实地评价。
“那么海底下有什么歌谣吗？”王子问道，他渴求着和人鱼公主多相处一秒。
人鱼公主张开嘴唱了起来，王子睁大眼。那是他从未想象过也无法企及的歌声，似乎能让一切的灵魂升华，去到最美好的地方。
“好了！药水的时间要结束了，”人鱼公主摸了一下他的脸，这漂亮的人类的皮肤和珍珠一样光滑，“我要回到海底，有许多事情要做。不必再寻找我。”
说完，人鱼公主灵活地扎进水中。
王子看着她消失的地方的那朵浪花，痛苦地哭泣起来。
“可你让我如何忍受呢？在和你度过这样的一天后，你让我如何回到以前没有你的日子？若有神明，请让我一直陪伴着她，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我愿意牺牲我的一切！”
在他哭泣的时候，他感到有几滴海水溅到脸上，他急忙抬起头，原来巫婆正看着他。
“求求您！”王子流着泪，“您能让我生活在海里吗？”
“这可难办了，”巫婆打量着他，“人类真是贪婪啊！好吧，我可以让你在海底活着，可你不能说话——陆地的生物是不能在海底发声的。若你要问为什么，因为每种生命都不可替代，我不能将你变成人鱼！这代价是你我都无法承受的，我们不能这样地扰乱世间的规律！所以，我只能让你在水下呼吸，你的肺还会那么疼，你也不能像鱼儿一样在水里自由地游泳。毕竟你要的是永远陪在人鱼公主身边，而不仅仅是一日。”
“我可以接受！没有声音，我还可以用我的双眼，我的肢体，和她表达一切！”他说。
“这要代价，我要你最珍贵的东西。”巫婆说道。
王子看着自己的双手，他难过了起来。他——他有什么可以献出的呢？他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类，可美貌的保质期那么短；他有人类里最好听的歌声，可这和人鱼没得比。金钱财宝并不比海底的珊瑚珍珠更贵重，一个王子的身份也并不代表什么。
“看来你并不知道啊，那就让我来看看吧，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东西。”
巫婆伸手捏住王子的脸，他感到自己被对方看透了。
“原来是和人鱼公主经历的一切！这份记忆是你最珍贵的宝物。好了，我要拿走它，但是你忘记后便无法去追求你想要的，我只能拿走人鱼公主的记忆，她会忘记有关你的一切！”
“可我们怎么能不经过她的允许，拿走她的记忆？”王子想要阻止。
巫婆便哈哈大笑：“小东西！你以为我不认识人鱼公主吗？我认识她比你久的多！我能说出这句话，当然是因为——这段记忆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你，你这个漂亮的人类，的确引起了她的好奇，但你该看看人鱼公主都拥有些什么！”
听到这句话，王子又开心又难过，这样他就能放心地和巫婆交换，可他还是很希望人鱼公主对他有些不一样的感情。唉！可如巫婆所说，人鱼公主凭什么喜欢他呢？若她失去了那段记忆，她还会多看自己一眼吗？
在这样复杂的情愫下，王子和巫婆达成了交易，他一刻都不想等待。喝下药水时，他感觉到无比的痛苦，对人鱼公主的爱让他克服了这一切，他再一次跳入海底。
人鱼公主正在训练，她远远的看到什么东西游了过来。天啊！那居然是一个人类，他没有鱼的尾巴，却能在水底活着。显然他并不太会游泳，后方许多虎视眈眈的鱼类。
人鱼公主急忙上前，把这快要耗尽体力的家伙拉到身后。鲨鱼们不甘地停在了人鱼公主面前，它们知道人鱼公主不好对付，或许它们都得葬身于此——为了一口肉，不划算！
于是它们走了。人鱼公主转过头看着王子，他的面庞那么漂亮，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充满了一切的感情，可人鱼公主不记得见过对方。
“你是谁？”人鱼公主问道。
王子张开嘴，他无法发声，可是眼神是那么含情脉脉。他看向人鱼公主就像看着自己的上帝。
人鱼公主不能确定，她决定把王子带回王宫，让海王看看如何处理，她从没见过这种事！她一边拉着王子往前游，一边道：“你真是幸运，如果你遇到的是我的姐姐们，说不定会被吃掉。”
事实如此，王子还没来得及为这偌大的海王宫惊叹，就先看到高高在上的海王，还有围在海王身边的另外五位人鱼公主。她们个个身形强壮，她们的利齿可以撕碎一切，她们有力的尾巴轻而易举就能打碎石头。他不免有些畏惧，即使人鱼公主也是如此，可……可人鱼公主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能从对方的举动里感到善意。然而这几位人鱼，看他的眼神就像一块美味的蛋糕。
能在深海称王的人鱼，怎么可能没有凶残的、嗜血的本性。
他打了个寒颤。
“这太神奇了，”大公主感慨，“我还是建议吃了他！海王宫不允许超出我们掌控的存在。”
“不如去问问巫婆吧？”二公主道。
“啊呀，姐姐，你难道忘记了？巫婆这几天魔力大增，在独自修行呢！你可别去打扰她。”五公主在宫殿里游了一圈。
四公主眨眨眼：“三天后是祭祀，不如把他当作祭品吧！这个人类，长得倒是很漂亮啊，上好的祭品！“
三公主看都没看王子一眼：“来之不明的家伙，当作祭品真是便宜了他。“
人鱼们发表完各自的意见，威严的海王终于道：“安静。这个人类是你们的妹妹带来的，他的所属权在她那里！来吧，孩子，你来决定。若你要把他当作祭品，三天后的祭祀，把他带过来！若你有别的想法，我们也尊重你！”
人鱼公主拉着王子回了自己的房间。
“你听到了吗？如果你想离开，现在就走吧，大海很大，总有你能栖身的地方，或者回到陆地上你的家。如果你不想走，我也可以让你待在海王宫，作为漂亮的收藏，我可以保护你。”
王子是那么想哭，他意识到，他爱的存在有无比高洁的灵魂。她对每一个生命都抱有着善意和尊重，而这超过了她身为人鱼的本性。她甚至没有想过把他作为祭品，也没有自己替他作出选择，而是将决定权交给了自己。
他当然不能离开，他付出一切正是为了回到人鱼公主身边。他想陪伴着人鱼公主，但他的美貌不能永存，他的生命也远远比人鱼短暂。他要的是永远待在挚爱两侧，用一切守护着人鱼公主。
王子没有离开，他在祭祀当天，穿上了最美丽的衣服。他跟在人鱼公主身后，一起来到祭祀台上。那一片被珊瑚群包围，王子依依不舍地把人鱼公主生活的地方记在脑中。
人鱼公主并不知道，为什么王子心甘情愿地要做祭品，但她尊重了对方的抉择。
“孩子们！接下来我们要把祭品献给大海，闭上眼睛祈祷吧！”
海王的要求下，人鱼们闭上眼，虔诚地祈祷着。王子站在祭祀台上，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正逐渐消失，一点一点地化为海洋的一部分，但他并不恐惧。他望向人鱼公主，微笑着流下泪水，上帝怜悯于他，让他一次又一次地被爱人拯救。虽然人鱼公主不记得曾经，也从未爱他，能让他在死亡之前和人鱼公主共度几日，已经足够了。被献祭给人鱼公主生活的海洋中，也算是一种永恒的陪伴。
在彻底消失前，王子突然感到双眸前所未有的清明。他看向人鱼们，发现她们背后浮现出灵魂的形状，而人鱼公主的极为显著，有着闪耀着金色光芒的灵魂，而那光芒散落到许多地方。王子伸出手，一点光洒在他指尖，那么温暖，就和第一次在冰冷的大海里，自己快要死去的身躯落入一个带有温度的怀抱，他幸福地闭上眼。
祭祀结束，人鱼们一同往宫殿走去。王子的身躯早已不见，和之前每一次的祭品一样。
“我还以为会有什么不同，”五公主说，“能在深海里活着的人类，我第一次见。”
“因为他的一切比起大海，依旧很渺小。”海王回答，“大海是无垠的，和天空，和陆地一样。孩子们！打起精神来吧，今天还有训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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