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珠上手想接过水,却看南木风无比自然地拆开吸管,插好了递给她。陆珠看着眼前的手一愣,有点被夕阳晃了眼似的,陡然回想起一帧帧跟南木风相处的画面,他们越来越熟,很多事情在普通朋友间不会做的事,他们好像都做了,直到现在,陆珠习以为常, “我好像真的是个绿茶婊……”
她便退开半步,南木风没觉察,仍旧举着水。陆珠叹了口轻气,接过来喝了。“好热,你从哪里过来的?是不是等了很久?”
南木风从身后握住她双肩,催促道:“不久。走吧走吧,吃饭去。”
今天吃的是小炒,餐馆是开了很久的居民区老牌子店,师傅独家手艺,每天供应限量,想吃都得先订桌。陆珠却有点食不知味,她在思考,虽然有点迟了,虽然有点令人发笑。但她却真真切切地盯着南木风出神地想:和他相处舒服,是不是就是喜欢?欣赏他的容貌,是不是就是喜欢?
根据517魔仙女儿们的喜欢理论,她对南木风就是一半一半,并不会有时时想见他的冲动,但是见到之后,她确实和他话有些多。
她问:“南木风,张朝朝她对你……”
南木风正给她盛汤,答非所问:“你心不在焉的,就是在想她?”
陆珠忙接过碗,打算自己盛,说:“我不是哦,你先回答我吧。她跟你说了她很喜欢你吗?怎么说的?被人喜欢是什么感受?”
南木风给了还算正经的回答:“说了。没说。被人喜欢是什么感受你不知道吗?难道你感受不到我的?”
陆珠有点怂地问:“呃,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有感受到我的吗?如果,我……”
南木风盯过来:“嗯?”
“我说了你别生气,我突然发现,我没那么喜欢你,起码不像你喜欢我一样相等,对你很不公平,我……”
南木风不可置信,攥着筷子,身形凝滞,问:“你说什么?”
那天的饭,在陆珠连说带哄之下,还是好好吃完了。然而分别的时候,就不大好看了,南木风再怎样,是个敏感的巨富少爷,气性上来真的很大。攥着她手的时候生疼,塞上出租车后,关门的声音震天响。
在司机操着京片子骂人之前直接扫了前面的二维码先付款。当手机响起来一声“微信收款300元”时,那驾驶座上的身影立刻坐了回去。“去哪儿啊您?”
陆珠能理解他生气,想要最后再说什么,只见他下巴冲司机一扬,说了句“京大燕园,宿舍区西门。”然后转身离去。
他生气归生气,陆珠经过权衡,还是开始有意撤退,从降低回复频率,到减少见面次数,最后郑重地给南木风打了个电话,然而却没被接通。
暑假来临,校园人流骤减,但赶着回家的人不包括研究生,他们是拉磨的嫩驴,没有暑假就像没有农闲之说。麻唯就是其中之一,他还在学校,给陆珠发消息,让她来看他刚发现的小猫。
那是一只刚刚来到的流浪小猫,眼睛睁开还黏糊糊的,奶臭味十足,在麻唯去实验室的必经之路里的草丛喵喵直叫。它妈妈把它叼来,大喇喇走了,好似知道这里食物丰盛的好心两脚怪很多,它儿不会饿死一样。
麻唯说:“现在天气不冷,它不会冻死,很幸运。我暗地观察一小时,母猫也没有返回,我想,只能把它带走了,否则附近的蚂蚁可能会咬死它。”
陆珠:“但它这么小,它妈不管它的话,它是不是活不了?没有奶水喝。”
麻唯笑,用纸巾包着把它捻起来,说:“嗯,但比不会冻死更幸运的是它遇见了我们,我们可以喂它。”
陆珠忍不住用手指这小东西的天灵盖,说:“那倒是,哈哈。嗯?为什么只有一只呢?母猫一胎不会只有一只吧?”
麻唯说:“我推测,应该是这只太弱小了,母猫认为它不能存活,所以叼走它,让它自生自灭。你看,它特别小,还没我手指长。”
“有一点残忍。”
“确实是的。”
两个人就这样轮流捧着这只小东西,去超市买羊奶粉,去药店买不带针的注射器,兑好了一点点喂。它咕滋咕滋地喝,求生欲很强。小猫太小,就算脏兮兮的,也不能立即给它洗澡,陆珠是四人寝不好安置,就由麻唯带走了。
因为麻唯捡到的那只小猫,陆珠与他的关系又近了几分,说得暧昧点,这就是他俩共同养育的毛孩子,如果想往下发展,意义真不一般。陆珠就这么把自己是不是绿茶婊的问题抛到了脑后,决定跟麻唯近点,二选一,她选了麻唯。
至上次一别,她觉得势必要跟南木风彻底划清男女问题界限,但没等她正式约谈,南木风先出现了。短短一个星期不见,他竟然大变样,眼袋青黑,皮肤嘴唇干燥,拦住即将坐高铁回家的陆珠。彼时的她,正拉着行李箱,身旁是背着猫包送她的麻唯,好似一对校园璧人。
他上前直直看着陆珠道:“谈谈?”
陆珠忙说:“小风,我正准备回家呢,两个小时后的高铁,等我回来或者电话里谈吧?”
她叫他“小风”,平常她都叫“南木风”,只有拌嘴的时候叫“小风啊”,她也不问谈什么,好像知道一样。南木风的脑袋因为本周酒精摄入过度不甚清醒,却也惊奇地从中感受到她刻意的避嫌和拒绝,但反正形势够坏,再多一个他也没什么办法。
因此冷哼一声,不作回答,直接霸道地给了两个选择:“我给你改签或者我跟着你上车,谈完了我就走。”
麻唯小声对陆珠说:“要快点做决定,还要留足够的时间进站。”
陆珠说:“哦哦,我跟他说一下。”
陆珠走近他,却被抓着手臂不放,麻唯像看待青头愣子似的看这个情敌,说:“小同学,现在改签不可能了,暑期大学生返家高峰,而且你现在要上车也是没票的,你跟陆珠在电话里谈吧,别耽误她行程。”
好似他处处为人着想,只有南木风是个任性傻帽,他顿时怒不可遏,毫不客气地回嘴:“我会给她改订机票!闭嘴!”
陆珠这次不会也不能再妥协了,她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不想在电话里谈,那就不要谈了。我真得走了,时间赶。再见。”
南木风答非所问,执着的眼神看着她,声音足以让第三人听见:“哦,是吗?怎么你想让我好好配合你家教,好好生活、打球的时候,就不这么绝对呢?在遇见我第一次搞事的时候,第一次给你找麻烦的时候,你就应该滚远远儿的,你有那么多次机会完全不需要管我,可是你每一次都管。你他妈是做假的?那天晚上就在这栋楼下说的话也是假的?哄着我玩儿?现在遇见真爱,想抽身了?晚了!”
他咬牙切齿,凑到她耳边极低地说:“就是假的,你也得给我演完,直到我先不愿意为止。不然我会花另一个二十万收集这个麻唯的谅解书,来一个,我收集一张,我看你能不能让我收集够一打儿!”
陆珠:“你他妈混蛋!”
“从没说过我不是,是你总想让我不是。”
南木风最后抚着她温热的脸,说:“走吧,给我打电话。”
陆珠无言以对,麻唯神色不明。南木风背影晃荡,就这么晃出两人视线,虚浮的脚步让人感觉他快要一头栽倒在绿化带里,陆珠怒火中烧的心弦崩了一下。
“哥,她骗我的”
“她是骗我的”
“你让她骗我”
“那天晚上她说的话是骗我的,是你让她骗我的”
“……”
南木风给南松断断续续发了十几条微信,都是一个意思,此后就再也不回,也不接电话,不回家,不去集训队。南松的人找到他的时候,他正窝在后海园躺椅上睡觉,身上汗味酒味臭得熏人,手臂和脚上全是蚊子咬的包,脸上都有好几大,看着就痛。他身上除了一部手机,什么也没有。
南松南柏赶过来,他还是不肯回家,但妥协地去自家酒店洗了个澡,半个小时后又消失不见。两个跟着他的人都看不住,南松被两个废物气得脑仁疼。再给他打电话、发微信,全是不回不接。
南木风直奔汀山公馆翻出身份证,买了最早一班飞机的机票,直飞陆珠所在省会城市,又坐上高铁来到她家的小城。等南松查到他行程,他在最豪的酒店都开好了房间。
他的精神进入亢奋状态,像在透支生命力,从在京城城晃荡,来到江门市晃荡,都不知道多久没吃过饭。梁绪急得不行,一个劲地催南松:“哥,你快找他去啊,快找他去,你不去我去了?”
南松败下阵来,给陆珠发了最新消息,还有一部分南木风的诊断记录,让陆珠把南木风找到,先看着。现在南木风谁的电话也不接,只能祈祷他还接陆珠的。
南松发了信息又拨电话给陆珠:“小风在外面流浪了一个星期,现在他到你的城市了。我给你打电话是想你联系他,帮我看着他,我怕他有什么意外。”
“你知道我弟弟有心理疾病吧?有关我弟弟的一些事,我现在给你讲,如果你觉得没有必要听,你不喜欢他,那你现在可以挂掉,只需要帮我找到他,等我来接他就行。”
陆珠没有完全被这个消息震懵,却也情绪被狠狠牵动,他从京城跑到这儿了?陆珠切换微信,发现两个人的对话已经是返家的那天的了,想联系梁绪,又发觉现成的消息源正跟他通话呢。
陆珠回答:“我会去找他的。至于他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我了,我只是一个外人。”
南松低笑,声音嘶哑,透着历过千帆的年长者的洞彻:“你确定?你刚才只需要说‘好’就可以了,实在不必多解释。这种事情,往往是当局者迷。还是听完吧。”
陆珠一滞,电话那头的声音已缓缓传来。
“他不到两岁,父母就开始感情不合,后来争吵得太厉害,以至于没人管他,我奶就把他抱来,从两岁就开始养。因为父母缺失,从小时候他就粘人,每天都要和我奶奶挨着,不然不睡。”
“到十岁,父母感情彻底破裂,我小婶像是气不过,报复我叔,就把他从老宅接回家,但只带了不到一个月,因为忙又把他忽略了,他每天晚上自己待着,那样大的一座房子,冰冷空洞,整整十八间房间,但二楼以上却只住了他一个小孩。他那样害怕,却又不能抱着保姆睡。”
“……从粘人变成了焦虑症。初一那年他实在想回奶奶爷爷家,就自己回,有一天放了学徒步半个京城城回老宅的。可是回了还是不能久待。焦虑不但丝毫没有缓解,反而越演越烈。”
“我奶奶心疼归心疼,她拗不过我婶,后来南木风只能周末才回来……初二,有天在老宅碰上了我叔的第二任,不知小风听到那个女的说了什么,把她从楼上踹下去了,她见了血,掉了个没成型的胎。我弟从那时开始就需要看心理医生了。从焦虑转变为抑郁。”
“这事我们全家都站他这边儿,我们一直以为他很乖,不受刺激不会做这事的,又是个小孩儿。他治疗了半年,出了这事我奶奶说什么也要管他了,还买了只他一直想要的小狗哄他,就是南小土。”
“也是从初二开始,我小婶放下了,但晚了,我弟弟性格已经成型了,谁都没拗过来。初二升初三那个暑假,我奶奶有天早起去菜场买菜,摔了一跤,没过多久去世了,我叔在外地临出殡才赶到家,他从那儿开始就直接疯了,修成了套自己的价值观,偏执、焦虑、冷漠冷血,以及暴力,确诊中度狂躁。”
“从初三开始,我爷爷带他打羽毛球,他肯定没有告诉你他喜欢打球的真正原因。因为他赌球。”
“跟业余的、场馆里的各种人赌球,赌注有两种,是他定的,他输了付钱,一分一千。这个筹码丰厚得引来大大小小很多人争着与他对打。而他赢了——他要打人。球拍狠狠地砸在输球者的后背、肩膀,甚至是头上……”
“一开始他总输,但后来,高二你遇见他时,他打坏、打断的球拍已经超过一百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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