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声追至一处山中洞穴外,江逐浪停了下来。
侧耳细听着花玉人的声响,此处仍是死寂,唯有洞口阴风阵阵,仿佛个硕大无底的鬼口,只怕是周边的小兽虫鸟都已遭了难,成了此妖女的盘中餐。
江逐浪闭目凝神,从那风声里听见微弱呼吸声音。
他想也不想,折了枝树棍,用剑锋抵住石壁一蹭,但见树棍上火光跃然。他举起火把,快步走入杂草掩映的洞穴中。
这山洞遮天蔽日,幽暗至极,点点火光仿若随时要被黑暗吞噬。
不知走了多久,江逐浪忽觉浑身发冷,前方好似有滴滴答答动静,他推测大抵是石笋滴水之类,却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便将火把向前一送。
借着幽微火光,他眯眼辨认,看清楚的一霎,不免周身一震,险些拿不住火把——
前方徒然出现偌大一个洞室,那洞顶盘着一张百转千回的大网。
这还不够,最骇人的,还要数那网上被丝线裹成茧的青霄派众弟子!
江逐浪深吸一口气,不敢轻举妄动,只好驱动内力,化为一道微弱气劲,隔空拂过那些个“人茧”,觉有气息微动,方松下一口气来。
这“斑背蜘蛛”不知去了哪里,江逐浪在明,她在暗。
一时间,江逐浪也别无他法,只能熄了火把,后背紧贴住洞壁,隐匿气息,思索着救人的方法。
方才他与那妖女交手,就察觉出她使的“蛛丝”是种极坚韧的金属,锋利能断人须发,又能做到柔韧弯曲而不折,实在罕见。若与其硬碰硬,只怕他手中这柄沧澜剑会吃苦头。
何况......这妖女不知在打什么算盘,将他引入洞穴又不现身,只怕是想来个一箭双雕。
江逐浪有些难得的心焦,他闯荡江湖,已是见多识广,可现在这局面叫他久违地犯了难。
一方面是形势未明;另一方面,被困于此的青霄派弟子足有十来个,还都昏迷不醒,究竟叫他如何将人全须全尾地带出去......
正当他绞尽脑汁寻思对策时,嗬嗬笑声由远及近回荡开来,听得人汗毛倒竖。
“怎么样,俏郎君,我这些食物还丰盛罢?”花玉人笑道。
江逐浪不语,竖耳分辨着声音的来源。
这洞道本就蜿蜒,声音拍打在洞壁上那叫一个回音不绝,难以辨明。
就是此刻!
江逐浪倏地发难,内力直贯剑锋!
不消几瞬,二人已过了几十招。
江逐浪闭眼听声辨位,只觉自己离那动静愈来愈近,不断出招,剑式大开大合,直冲那妖女气息最盛处刺去。
是了!就是现在!
江逐浪抓住她喘息空当,忽然横向一斩,那妖女果然痛呼一声!
花玉人恨声道:“好个排山倒海,惊涛拍岸。呵!原是大名鼎鼎的沧澜剑江逐浪,倒是老娘轻敌了......不过,在老娘的地盘,什么银剑金剑都休想活着出去!”
她手臂猛然发力,江逐浪突觉得身上仿佛凌迟般的痛楚!
这才反应过来,方才打斗中,花玉人居然无声无息地将数道“蛛丝”缠遍他周身!
那“蛛丝”宛如无骨,洞中幽暗无光,以至于直到细线绷紧才叫他觉察。
江逐浪心中苦笑,自己交代在此事小.......
只可惜,今日恐怕对不住师弟师妹们,和师父的嘱托......
他用劲挣了挣,那细线却越勒越紧,有几根嵌到肌肉筋脉中,痛得他冷汗涔涔。
花玉人得意道:“老娘好言劝你,莫要再挣。省的你被它缠得缺胳膊少腿儿,像你那些个同门似的——死人吃起来口味儿可是大打折扣。”
江逐浪听她这番言论,只道是有弟子命丧这妖女口中,更是怒上心尖,不由得催动内力,试图震断“蛛丝”。
花玉人不屑道:“白费力气!老娘真心实意告诫你,你非得自寻死路,真是不解风情......”
花玉人嘀嘀咕咕半天,江逐浪早被那“蛛丝”折磨得头脑发聩,全然不知她自言自语些什么。
半晌,花玉人嘻嘻一笑,愉快说道:“江逐浪......这样罢,你这般无聊的人吃着也嫌寡淡无味。不如陪老娘玩个游戏,玩完了就放你们回去!”
江逐浪忍痛道:“你......要如何?”
花玉人道:“简单,且等我与你说个故事先......”
“老娘小时候……正是葛家村人,名唤葛蕾,自幼眉粗眼细,睑下还天生两个熊猫眼圈,村中小童都唤我‘六眼蜘蛛’,我知自己生的丑陋可怖,但打小就是个软弱性子,怎敢反抗?”
“人人都道我丑得骇人,我也这样认为,真叫我苦恼了很久,很久……天下哪个女子不是爱美之人?男子自不必说,更是浅薄!你说对么…”
她冷笑一声:“我被村中儿童们欺辱、打骂多年,大人更是瞎眼了一般,不曾阻止。最可恶的,还要数我爹娘,害怕我的相貌,就对我退避三尺,说都是因为我,才备受村中人的冷眼。真是荒谬!难道我不是他们亲生的么?他二人生的若美丽,我必是丑不到哪里去!”
“所以未等我长大,我便离家,家么……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寻常人想要爱,我反倒更喜恨,爱是什么虚无缥缈的破烂儿,只有恨才能叫人活下去……难道不是么?”
“我摸到这个洞穴里,自此跟些蜘蛛蝙蝠打交道......你们寻常人都道这些个玩意儿是毒物、害物,可你们又哪里知道,这些东西再毒,也毒不过人心!”
花玉人陷入回忆中,继续道:“不知从何时起,为了报复村里那些欺负过我的人,可能也是太饥饿罢……我开始偷偷到他们家中抓些鸡鸭之类的来吃,后来,还杀了些牛畜......不过,与毒虫相处愈久,老娘就不爱吃那些个地上跑的了,偏生爱吃些虫儿鸟儿。可是若这么便宜了他们,老娘心有不甘!”
“别看我一介乡野村妇,不曾读过什么圣贤书,但我懂得一个最简单的道理,那就是——天道轮回,老娘定要一报还一报,叫那些曾经负我欺我的人不得好死!”
江逐浪混混沌沌,只觉她语气愈发癫狂。
花玉人阴恻恻地:“天也助我,叫老娘前段时间偶遇高人,得到一味毒蛊,据说能将人变成个心智不齐,行尸走肉的东西,脑中被那蛊虫蛀空,从此浑浑噩噩只听从母蛊差遣,永无翻身之日......呵呵,你猜,老娘将这东西用到了谁的身上?”
见江逐浪不答,花玉人觉得无趣,自答道:“好心告诉你罢,自然是用到了葛家村那帮蠢货身上!”
她骤然狂笑,震得洞壁哗啦啦掉下许多石砾。
黑暗中花玉人伸臂一挥,洞壁上竟有油灯,那些油灯兀然燃起几道幽暗火苗。这番光亮映出江逐浪此刻狼狈形容,浑身上下被血洗般;另一头,花玉人也被他那一剑重伤,但此刻已然痴狂,恍若不痛。
她的样貌果然似蛛脸,面覆长毛,见者悚然。
此刻她朝洞穴深处招招手,说道:“出来罢。”
随她一声令下,洞穴深处响起拖曳的脚步声,一步一步,逐渐在洞室的光亮下照了个清楚。
江逐浪抬起眼皮朝声音处望去。
只见群面目狰狞、斜眼歪嘴的村民慢慢走来,四肢好像没了骨头,全靠什么东西吊起似的,闭不上的嘴里——口涎拉得老长,当真诡异至极。
江逐浪咬牙:“你......这是丧尽天良!”
花玉人道:“丧尽天良?哈哈,若非当初他们把我往死里相逼,我又如何会......罢了,现在老娘施舍你个机会,你——去将这群蠢货都杀了!”
江逐浪恍如五雷轰顶,他哑声道:“这......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我怎能够下此毒手!?”
花玉人毫不在意,循循善诱道:“你瞧他们那样子,哪里还叫得上什么‘人’?他们即便是活下来,这辈子也没有恢复如常的机会了。”
见江逐浪垂首不动,她声音愈来愈狠:“哈,真是个菩萨心肠......好,你若不杀,那莫这些个脆嫩少年们,就替他们去死罢!”
说完,抖出几根“蛛丝”,牢牢捆住江逐浪的沧澜剑!
后者全无挣扎的气力,只好眼睁睁看见佩剑脱手而去。
江逐浪大吼:“你要做什么!”
花玉人理也不理,只看沧澜剑在那“蛛丝”舞动下,猛地向“蛛网”上的一枚“人茧”刺去!
江逐浪嘶声道:“不!”
那“人茧”发出“噗嗤”轻微声响——是剑刺入骨肉的声音。
鲜血顺着“蛛丝”淋漓滴答在地。
花玉人笑道:“一个。”
江逐浪双目赤红,不断扭动身躯企图挣脱束缚,低吼:“你杀了我罢......杀了我!”
花玉人道:“这是自然。只不过,你逞强死了......你的同门也休想活!”
说着,她一挥手,又一个“人茧”砰然坠地,摔出其中包裹着的人体。
花玉人命令道:“给我撕烂他!”
那群村民便摇摇晃晃地爬向地上已然“破茧”的人,用嘴撕咬,用手抓抠,令那弟子在昏迷中痛得不断哼哼。
江逐浪低声重复着:“够了......够了......”
她残忍地:“如何?想清楚了么?”
洞中重归于寂静,血珠犹如断线般滴落。
不知过了多久。
江逐浪心如死灰,额角青筋暴起,他终于开口。
“......我杀。”
“只求你放过我师弟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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