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夜踏着联排别墅的屋顶,腿脚生风。
鬼影在夜色的雨中闪烁,飘得很快。回头看见来者的穷追逼近,他很快明白在空旷平坦的空间甩不开身后人。
于是在常夜几乎抓住校服衣领的时候,鬼影突然下坠,几个闪转,很快窜进交错的街道中。
刹停紧随其后,常夜跳下屋檐,来到鬼影消失的十字路口。
他放慢脚步,警惕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路灯在鬼影落下的一瞬便灭了,像一颗雨滴跌入平静的水面,荡出波纹。
接着以常夜落脚点为中心,周围的路灯一圈一圈地熄灭。没过多久,常夜的四周便一片漆黑。
常夜沉下呼吸,将右拳抵在左胸心脏处。不多时,他的胸口泛起黄色的萤火微光,盘绕在他的右手之上。
温热的触感在他的指尖生成,一把刀柄无声出现在他的掌心。
此时的落雨似乎突然慢了。
颗颗水珠缓缓路过他的胸膛,直至他将嵌进心脏的唐刀取出,薙断的雨幕才瞬间落下。
躲在黑夜的鬼影将压迫感极强的一幕尽收眼底,害怕得慌不择路,夺命逃窜。
散落的风声很快引起常夜的注意。
刀光未至,刃气先行。
他仅一击,前侧的悬铃木便两断。
“咿!”
鬼影险些中招,回头怪叫一声,又迅速躲进右前方的转角。
常夜起身直追,没曾想在路口处与一名少年撞了个满怀。
少年倒坐在地上,见了手持刀刃的大人也是不慌,竟捧起大人的手,激动地叫唤起来。
“是老师!我们有救啦!”
“李夏阳?”常夜认出他是联光高中高三一班的学生,觉得有些奇怪,“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夏阳拾起雨伞,将常夜掩在伞下,摇尾乞怜般说:“老师你可得救救我们,我们被阿飘缠上了……”
“你们?”常夜没在李夏阳的脸上觉察出惊恐的神色,反问道。
“嗯,我跟秦合。”
李夏阳这次回答得很正经。关乎好友性命的事情,他做不了马虎。
常夜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奇怪,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前阵子,我们跟官之名他们一起去废弃的古宅探险,还在那里玩了通灵游戏,结果我们真的召唤出恐怖的阿飘,接连向我们索命……”
听闻李夏阳的讲述,常夜嘴角挂着浅笑,心想:得来全不费工夫。
李夏阳还要补充细节,常夜打断。
“明天晚上,带我去那栋事发的古宅!”
今夜的雨落得格外大,雨水飘摇,冲过空窗空门往正堂淹。
这栋三层洋楼废弃得有些年头,碎玻璃和建筑废材铺得满地都是,空气中屎味弥漫。
阿飘没见着几个,野猫野狗野生流浪汉倒是常客。
“说说通灵游戏吧,是怎么做的。”
二人站在一楼正堂中央。常夜偏头去看弓着腰的李夏阳。
李夏阳胆子很小,只身躲在常夜的身后,像一只受了惊的松鼠,显得鬼鬼祟祟的。
“那个游戏名字叫做搭肩开火车。”
“游戏需要通灵者选择一个死过人的地方,在原地点上四根香,然后前后搭肩,围着香火转圈。”
宅内的冷风似乎对来访者十分感兴趣,在李夏阳的脖子上驻足停留。李夏阳就总感觉有双冰冷的手在摸他的脖子,他被吓得怪叫连连,身体扭动得跟蛆似的,躲避着不存在的人。
“咦呀呀呀呀……”
“别一惊一乍的,赶紧讲!”常夜看着行为夸张的李夏阳,有点不耐烦。
李夏阳在嘹亮的嗓音中找回些理智,尴尬地挠挠头,做错事般“哦”了一声,然后继续讲述游戏流程。
“游戏玩家得边移动边念出招魂口令。”
“肩搭肩,转圈圈,孩子游戏,请莫怪……”
“肩搭肩,烧香烟,招魂仪式,请你来……”
“天灵灵,地灵灵,苦主冤屈,我来听……”
“苦主冤屈,我来听……”
“苦主冤屈,我来听……”
“苦主冤屈,我来听……”
室外大雨瓢泼,倾盆的雨声像被排挤在外,室内正堂独独回荡男孩们重叠在一起的声音。
四颗橙亮的火星加速吮吸着线香,竟燃得围着它们的孩子们口干舌燥。
“苦主冤屈,我……都重复多少遍了,有完没完啊,到底能不能召唤出鬼魂?”官之名率先不耐烦了,扯开眼罩,打破循环的咒语插嘴道。
文强莫名打了个寒颤,缩着身子说道:“你们有感觉什么不对劲吗?”
说完,他慌慌张张地打开手电筒,光束正好照亮陈耀东充满怒气的双眼,也正好把他自己吓出一个寒颤。
“有~有六个傻子在这里当复读机~”陈耀东抱胸看向李夏阳,认为是李夏阳编着谎话在捉弄他们。
李夏阳挤眉弄眼地陪着笑,心虚地说道:“没准……没准他正巧在忙?没准已经召唤出来了呢……”
众人在吵闹不休。
突然一道惊雷炸响,他们被吓得停下来安静了几秒,而后又接着继续商量去房子内的哪儿探险。
然而,没人注意到屋外雨势愈渐肆虐,也没人注意到在电光照亮宅邸的短瞬中,距离他们不远处的楼梯平台上,还蹲着一个人影,正默默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在他们远离仪式地点后不久,插在泥堆上还没烧完的香,竟都兀自断了。
“在阴魂没给出现身的警示,比如肩膀被拍,身体抽搐或是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等奇怪现象之前,就得一直重复。”
李夏阳复述着召灵规则,脑海一同浮现着那天晚上的画面,脸色变得很难看。
常夜费解:“要是没有得到警示,那得重复到什么时候。”
“直到香烧完。”
“那得到警示之后呢?”常夜继续问道。
“那就表明可以开始询问苦主问题了。”李夏阳定睛注视着常夜。
“之后苦主会根据问题,捉弄提问者。”
“捉弄?”常夜扣字眼。
“没错,捉弄。”
李夏阳深吸口气,然后继续说:“苦主会回答提问,回答的方式是拍肩膀。”
常夜这下明白过来为什么名字和仪式中出现“搭肩”的要素了。
“我们不知道拍左肩是表示肯定还是否定,不知道他回答的话是真是假,但唯一能确定的是,苦主必须对提问作出回应。”
“所以提出的问题就得……”常夜难得表现出些许兴致,故意拉长尾音。
“巧妙。”李夏阳接上了常夜的话。
“所以你们都问了些什么?”
常夜感觉身子热了,正作势认真听。谁曾想李夏阳紧接着迎头浇了他一盆冷水,常夜瞬时语塞。
“我们没问成,仪式在中途就被打断了。”
李夏阳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啧……”
若面对的是亲友,常夜这会儿怕是已经骂出口了。但他如今捡了捡老师的身份,所以脏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一般游戏过后所导致厉鬼缠身,诅咒索命,都逃不开游戏时触犯了某些禁忌。照官之名他们身上遭遇的结果来看,那天晚上一定还发生了什么。
“这种通灵游戏不可能没有禁忌吧,说说看。”常夜如是问。
李夏阳眼眸中的光一下黯淡许多,他沉吟许久,最后才深吸一口气说道。
“在香没烧完之前,仪式是不能中断的……”
“否则鬼魂就会趁虚而入,像病毒一样潜伏在玩家的身上……”
李夏阳回忆起当晚的情形,不由打了个寒颤。但他还没把话说完。
“还有就是,如果仪式途中或者仪式结束后香断了一根,就意味着他们做错了什么,触怒了苦主,视为大凶,得赶紧离开通灵地点……”
讲到此时,李夏阳缓缓抬起头,用一种冷到令人发寒的语气说道。
“否则他们都将残忍地死去。”
李夏阳此时的双眼难掩恐惧,常夜则在其中捕捉到一丝……
愧疚?
面前的孩子似乎还隐瞒着什么,但此时常夜无心追问。
“喊你带的东西带齐了吗?”常夜话锋一转,问道。
“四根香,四根蜡烛,一把折叠刀,一张纸和一支笔……”李夏阳翻着自己的口袋,将物品放下。
他看着蜡烛被一一点燃,四根香不多不少地插在土堆上……很快反应过来,眼睛瞪得溜圆,惊呼道。
“你该不会是想招魂吧?!”
常夜没理会李夏阳的诧异,将纸在地面铺开,然后径直用折叠刀在食指上划开一个小口,将血滴在纸张正中央。最后他将二人的手共同握住笔抵在纸面上,点燃香,对李夏阳说。
“跟着我念,我念一句你念一句。”
李夏阳点点头。
“笔仙笔仙,你在我的前世,我在你的今生……”
“笔仙笔仙,你在我的前世,我在你的今生……”
“如我请愿,恳请回答。”
“如我请愿,恳请回答。”
大手握着小手,指引着笔尖在纸上不停打转。
“很好,接下来我们一起重复,直到手中的笔不受控。”
常夜看见李夏阳再次点了点头,于是便开始重复方才的咒语。
“笔仙笔仙,你在我的前世……”
“如我请愿……”
“恳请回答……”
……
暴雨似乎尤其眷顾郊外的夜,无情且残忍着冲刷着无人问津的洋楼。寒冷悄无声息地往室内爬,像蛇蝎带着毒牙和尾针慢慢靠近。
楼内闪烁着摇曳的烛光,交叠的声音在其中回响开。
常夜盯着手中的笔围着血迹有规律地画着圈。
如果通灵的规则在这个世界适用,那么他便能直接召唤出罪魁祸首,了结祸端。
然而无三不成圈。搭肩的游戏有人数要求,他与李夏阳二人显然无法合作完成。所以如今他只能指望这古早的笔仙游戏了。
仪式持续不多时,李夏阳感觉身后越发冷了。喉咙上下滚动,心底发着虚。细小的汗珠爬上他的额头,落下几颗迷住他的眼,他却不敢伸手擦。
他开始胆寒地东张西望,尤其关注起摇晃的影子,生怕它在不知不觉中多出一个。
“那我将会被吓得灵魂出窍,直接做笔仙回应数学老师……”
李夏阳这么玩笑般想着,企图用荒唐的想法驱散恐惧。
突然,手上的笔不受控地往别处飘,纸上的圈扭曲成无章的线条。正堂届时阴风四起,屋外的雷声也变得狂躁起来。
李夏阳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常夜则像感受不到似的脸色泰然。
紧接着,香断烛火灭。
强烈的被窥视感凭空出现,在李夏阳的身后汹涌。
直觉告诉李夏阳,不是一个人在注视着他,而是他的身后挤满了人。
霎时,他的神经突然崩成一根线,冷汗在他的脖颈处哗哗哗地往外冒。
是有人在抚摸自己的脸!
他只感觉胆囊要被吓破了,刚想叫出声来,就被常夜一句话噎住。
“憋住,否则鬼会上你的身。”
李夏阳又赶紧咬紧牙关,索性直接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强迫自己把到嗓子眼的尖叫咽回肚子里去。
但他猛然回想起常夜在仪式前的嘱咐:
“在不受控的笔回复平静之前,咒语不能断,笔不能离开纸面……”
现在他显然停下了声音。
“完了完了,我触碰了禁忌……”
没等李夏阳把恐慌碎碎念完,常夜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要把他胆子给吓吐出来。
只见常夜一扫冷静的面容,竟突然开始慌乱地张望。
然后直接松开了手!
握在笔上的力气松掉大半,李夏阳因惯性跌个人仰马翻。
而当他挣扎着起身,却被眼前诡异的一幕冲击得说不出话。
笔不受控地乱动,常夜知道自己的方法成功了。
他右手握拳抵住心脏,等待着鬼怪现身。然而触不及防的耳语竟打破他一切淡定。
“常夜……”
那声音飘忽不清,但常夜却一听笃定。
他慌乱地张望着,企图找出声音的来源。然而四周除了鬼魅阴险的低语声,风雨大作,黑夜无光。
“常夜……”
常夜分明听得真切,却寻不得他的身影。
他视线混乱,呼吸急促,昔日的空虚在此刻席卷着跳动的心。
无数不见他的夜,常夜独枕难眠。
他是常夜逃离游戏后的意难平,也是常夜再度进入游戏的决心。
在常夜兀自凌乱中,那道声音越发清晰。
直至常夜察觉他从半空中来,纸上的笔便脱手了。
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带着温润的笑在身前的半空浮现。宛如坠入水中,伸出相拥的双手流转水波,完整地攀上常夜迎去的指尖。
枕启明跌落半空,常夜稳稳接住。
兴许是阔别太久,他们相拥到忘我。
李夏阳挣扎起身,对着枕启明诧异地说道:
“体……体育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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