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窗外雨势越来越大，秦合心中多少有些不安。
下午放学，他没在高三一班找到李夏阳。听同班同学说，放学铃一响李夏阳就离开了教室。
秦合得不到他的行踪，以为他是因为什么事情赶回了家，于是便也火速回了朝辰小区。
可直到夜色漫天，世界下起了雨，李夏阳也没有出现。
他抛下秦合独自离开的情况很少见，何况连招呼都没打。
这很反常。
秦合去了所有能去的地方，也始终没找到李夏阳的身影。他唯有先回了家，在房间的窗口守着惴惴不安的心等待手机屏幕亮起。
不知守候了多久，只知道暴雨冲刷了一切声音。
一条消息提示音猛然响起，秦合的视线才重新染上颜色。
“我有危险，速来。”
黑色字符突兀地出现在聊天框，秦合如触底反弹，不断询问起发信人的情况。
“你还好吗？”
“你在哪？”
“发生什么事了？”
“……”
屏幕另一端无回响，不多时才传来一个定位，显示的所在地是距离朝辰小区十几公里的郊外。
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我这就去找你。”
秦合顾不上多想，抄起雨衣就往手机上的地址赶。
“等等等等等，我没给你发过信息啊！”李夏阳听到此处忍不住打断。
“你是没发过，你连去做这么危险的通灵游戏都没告诉我。”秦合的睫毛低了几分，眼中弥散着淡淡的怒气。
李夏阳被呛得一时没了声，逃避秦合对视许久，末了才别过头说道：“你不该去的。”
“是你叫我去的。”
秦合坚定的回应咬上李夏阳的舌根。
无论是真的你，还是假的你，我都会去。
秦合如约出现在废弃的建筑外，雨水压在他的肩上，他步履维艰。
“李夏阳！”
空廓的长廊吞没着回音，无人回应的恐惧悄然蔓延。
手机光照有限，为秦合照明的范围仅有五米，秦合只得一遍又一遍呼唤着李夏阳的名字，慢慢前进。
别看他人高马大，他其实心里也害怕得打鼓。若不是找到李夏阳的信念冲在前头，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踏进这座没人要的楼。
秦合挪着步子，将握灯光的手伸得老直。
他自觉此刻的样子有些滑稽，要是叫李夏阳撞见，自己苦心经营的兄长形象恐怕要付之一炬。
但他也确实管不了那么多，害怕为大。
所幸他没搜索多久，就在楼梯口发现一个一晃而过的影子。
“李夏阳！是你吗？！”
同样得不到回应。
秦合认清在眼前消失的是人影，于是三步迈作两步地追了上去。
追至二楼的一个房间角落，那人影就面对着墙，背对着灯光直挺挺地站着，一动不动。
那人穿着联光高中的校服，留着蓬松短发，目测只比秦合矮几厘米。
诡异的环境出现行为反常的人，任谁想也不该向其靠近。
秦合举着手机，还是颤抖地唤着李夏阳的名字，朝古怪的人探去身子。
他试探性地拍了拍那人的肩，型惯性地往另一边蹿。
人影果然扭头往左边看，只是很快他便反应过来，迅速地把头扭到右边。
“秦合？”李夏阳迷惑地看向秦合，“你怎么在这里？”
熟悉的脸出现在面前，心上的负重瞬时被卸下来。
秦合长吐一口气后，马上又绷直了身板，说道：“吓死我了，看到你没事，我才松一口气。”
迁怒似的，秦合扣住李夏阳的脖子，用拳头钻着他的脑袋。
“胆儿长肥了，敢来这么吓人的地方了？”
心虚让李夏阳无法挣脱，他口中连连喊着疼，任由秦合出气。
“疼疼疼……你下手轻点！”
不过他们之间的打打闹闹，总不会让一人长期霸占着上风。
李夏阳眼珠子一转，贱兮兮地说道：“原来你拉我看惊悚片时候的勇猛劲儿，都是装出来的啊～”
被冷不丁地戳穿伪装，这会儿就轮到秦合心虚。他先是一愣，又很快逞强地说：
“就算是害怕，我的胆量也顶三个你！”
“真的吗～是谁将手电光抖成筛糠啊～你刚进来时候的样子可出卖了你。”
“是你看走眼了，那不是我。”
“啊对对对，我见鬼了行吧～”
“你小子，真是欠揍！”
秦合再次用指关节在李夏阳的脑袋上钻，疼得李夏阳吱哇直叫。
二人来到雨刚好淋不到的门口，秦合将荧黄色的雨衣脱下。
“抱歉，来得匆忙，只带了一人的雨衣。”
说着，秦合将雨衣罩在二人的头上，手臂环过李夏阳，将他罩在怀里。
“走吧，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此时的李夏阳低着头，没有回应。
秦合没察觉到李夏阳的反常，自顾自地玩乐：“我倒数三个数，说完就跑。”
“准备好哦～”
“数个三！”
秦合一口气倒念完，弹射一般跑进了雨幕。见李夏阳没追上，他得逞地回头嘲笑。
但很快他便发现李夏阳的不对劲，对方的脸上没有如往常一样出现被戏耍后的笑容。
是玩笑的话，他为什么不笑呢？
李夏阳隐忍般咬着唇，始终低着头站在原地。他的拳头握得很死，似乎有更晶莹的雨滴在他的脸上掉落。
如果他还有自己的打算。
“永远……不要再来找我……”
决绝的话说完，李夏阳凭空消失在锋利的雨线中。
“我？没了？”靠在秦合身边的李夏阳顿时坐了起来，用手指着自己，表情无辜而诧异。
秦合随即往李夏阳的额头敲了一下，说道：“你当然还在，不然现在的你是鬼啊！”
那个脑瓜崩倒不痛，而是轻轻地提醒着李夏阳：那晚秦合遇到的不过是幻觉。
正如那晚过后所遭遇到的灵异现象一样，证明着秦合也是废区诅咒的受害者。
“我尝试过回去，回到那座可怕的建筑中去。”
“可每次我都会在进入后不久晕倒，然后在门外醒来。”
秦合浅色的双眸微微震颤着，仿佛梦魇还清晰地呈现在眼前，他兀自塌陷。
“之后我全身湿透地回了小区，却在家门口看见活蹦乱跳的你。”
此时秦合抬头看向李夏阳，李夏阳接收到怨气和愤怒，莫名其妙地心虚几分，然后打着哈哈缓解尴尬。
“哈哈……哎呀，都怪我，忘了通知你我回来了，哈哈……”
“少废话，吃我无敌钻头！”
秦合手臂钳着李夏阳的脖子，食指关节往李夏阳额侧钻。
“疼疼疼……秦大爷饶命，饶命呐……”
常夜与枕启明对视了一眼，脸色很复杂。
“你之后遇到的灵异事件是什么呢？”常夜问。
秦合没有其他受害者那般痛苦，只是略微回忆了一会儿，轻松地回复道：“我不确定那是否能叫做灵异，我只是觉得反常。”
“所有人都在疏远我，像见了瘟神一样。”
这对秦合来说不算什么影响，毕竟眼下他还有最钟意的玩伴。
秦合放开李夏阳，期待着两位老师的分析。
常夜将无用的小荷包分给秦合，随意嘱咐一句“别独自出门”，将他们打发走。
在两位前辈的视线中，李夏阳拉上秦合的手，单方面一荡一荡地离开。
等他们走远了，常夜才说：“我在官之名家附近遇见的鬼影……”
“应该就是秦合。”
枕启明一惊：“你确定？”
“不会错的，或者说它长得同秦合一模一样的脸。”
“你最近还有遇见他吗？”
“他不敢了。”
“为什么？”枕启明好奇。但话说出口，他也意识到，是常夜武力显现了，于是他又收了表情。
常夜这会儿倒是分外潇洒，扬着脑袋，一副“不值一提”的得意表情，摆手背身回办公室。
这次谈话一别，谁也没想到厄运会来得这么快。
“你找我干什么？”许墨抱胸出现在雨夜中。
“……”
兜帽下的黑影没回话，背在身后的手正缓缓移向前。
许墨感到奇怪，目光紧紧跟随黑影的动作。而等许墨看清黑影手上的反光，他所惊恐地呼救也已经为时已晚。
雷鸣如警报声高悬在夜空，敲进头骨的捶打声隐入雨声。
第二天早晨，许墨的尸体被人在食堂后门的泔水桶中发现。
警察将尸体翻了出来，才发现许墨的肚子出奇的大，像一只白皮猪的肚皮。
常夜背着人群在背包翻找着道具，一会儿便取出一盏精密的扫描仪，隔着人群对尸体进行扫描。
此时枕启明也赶了过来，询问起目前的状况。
常夜：“尸检结果表示，许墨死于窒息，似乎是被活活灌死的。”
枕启明肉痛地缩了缩一边眼睛，眉头不展地说：“越来越快了。”
“索命的期限越来越快，是什么迫使凶手加速作案？”
常夜轻笑着，对此时的局面却是了然于心。
“果然如此么。”
他又将扫描仪收回，对枕启明分析道：“官之名死后七天才被人在臭水沟发现，那里不是一个荒凉的地方，上下班，上放学都人来人往，如果一早就被抛弃在河滩，怎至于过了七天才被发现？”
“那只能是凶手有意为之。”
“凶手似乎执着于目标的死法，除此还特别挑中七天后这个时间点将尸体放出，你能想到什么？”
常夜将问题抛回给枕启明。
枕启明很快反应过来：“头七？”
常夜点点头，继续说：“我思来想去，也就头七与七这个数字对应上。”
“民间有头七回魂的说法，凶手似乎想让死者在头七日曝尸荒野，让鬼回魂都得不到安宁。”
枕启明愕然：“好残忍的手法。”
“而当我回想到那几个空的位置，我便猜测凶手不得不加快行动。”
枕启明此时也联想起来，得到答案：“因为目标都躲了起来。”
常夜肯定地回复：“不错。”
“可你不觉得鬼魂的袭击受距离限制很蠢吗？”枕启明提出异议。
常夜的脸色明显没方才轻松：“死前遭遇灵异事件，死后七天尸体才被抛出。”
“用诅咒当死亡通知书，过后抛尸满足他的私欲，真有这么保持理智的鬼吗？”
片刻过后，常夜认同枕启明。
“我同意你的说法，即便他们的遭遇再怎么离奇，我也始终觉得这起连环杀人案更像是活人引导所致。”
“而且死亡顺序对应上我们的猜想。”
记忆回到朝辰小区的喷泉旁。
“他们之间并不像正常人闲聊那样轻松，总给我一种莫名的秩序感。”
“如果剔除聊天中人员重复出现的次数，那么……”
“官之名，陈耀东，文强，许墨，张乐善。”
“他们的发言顺序严格按照身份划分，而最‘平民’的张乐善，只有等官之名艾特，他才有说话的机会。”
“所以你才让李夏阳给剩余的人通信，表面说是有办法解决他们身上的诅咒，实则是骗生还者现身，从而迫使凶手加速杀人？”
枕启明怔怔地看着常夜，忧郁的神色再次爬上了他的瞳孔。
这样的做法出自常夜，他其实一点不奇怪。他所叹息的是，他不久前才在常夜的脸上找到怜惜人的情感。如此的冷血再次出现，他只觉从前的心安都作一场幻灭。
常夜没明接枕启明的话茬，而是讨巧地解释：“我只是给了李夏阳希望。”
“但至少我能肯定，李夏阳一定就是凶手。”
常夜笃定地说完，却始终不敢回看枕启明的眼。
因为目前的状况是与他的猜想相悖的：许墨的死亡时间就在昨夜，而他的尸体隔天就被发现，并没有被藏起来。
这不利于凶手下次作案，也不像他以往的作风。
或许凶手，另有其人？
在常夜的身影背后，枕启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无论如何，凶手在加速行动，其余人的死限迫在眉睫。
倘若惩戒霸凌者是患者的症候群，那么截停这场沉浸在暴雨中的凶杀，或许就能唤起其认知。
云层乌黑地聚拢过来，天上很快又下起雨。
当世界有雨，都伴随死亡。
枕启明着急在人群中寻找着孩子们。
可张乐善、李夏阳和秦合，都不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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