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的上京尤其安静。
近来京中闹妖，听闻有妖游荡人间专挑小孩吃。
白狐将林姚和谢无卫安然送回林府后，大摇大摆走在街上，四周不见一人，风卷起落叶，寂寥萧瑟。
沉默的空中风中，无不添了近来京中血案的恐慌。
只是……有一道身影始终尾随白狐。
对方脚步不疾不徐，偏白狐忍不住停步回望，最先入目的拐杖上，攀附着污浊的魔纹，来者双目不能视，以纯白绸缎蒙眼。
夜风吹卷起他的银白长发，露出脖颈间徐徐涌动的黑红色符文。
“救她，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至于我取走她的五感，你无权干涉，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交易。”白狐见他不语，四周翻涌起可怕的魔息。
白狐头皮发麻，强忍心中胆怯，嗤笑道：“呵，不过废人一个，我才不怕你。”
可当白狐的神魂从城东飞到城西，狼狈地从马厩里飘起，紧接着一股蛮横的魔息袭至胸前，脑海里浮现起那个还在等他归家的少女，白狐还是遭不住地求饶道：“行行行！你说的，我都答应你！”
*
那日回去后，林姚说服林樊将谢无卫留在林府做事，乔拂云没再说什么反对的话，只笑吟吟地看着林姚。
夸她去见了陆秉宣一面，这就解决了林家险些被满门抄斩的大事，不仅如此，陆家还送了不少好吃的过来，就连西域珍贵的葡萄干，都说要特地送来给林家小姐尝尝。当然这位林家小姐自然指的不是那位唐可心。
唐可心气得咬牙切齿，看着陆秉宣目不直视地略过了自己，跑去追林姚。
最后掉进荷花池，浑身湿漉漉地被一干人等扛着回了陆家。
正当看热闹的唐可心以为，以陆秉宣的秉性，定然会派人来找林姚算账。
但等了又等，距离那件事过去了好多日，她期盼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唐可心可算是明白了，陆秉宣那家伙，春心动，喜欢林姚。
唐可心在乔拂云面前没少告林姚的状，说她四处惹是生非。
谁听不出来，乔拂云这是在内涵林姚为了救谢无卫闯入皓月城，险些牵连整个林家。
“老爷啊，陆家那小子看起来还是很听咱姚姚的话嘛，咱姚姚日后的婚事倒也不用愁了，陆家也是大门大户，那陆老爷跟老爷你还是幕僚……”乔拂云的心思，林樊怎么不晓得。
“去去去，姓陆那家伙是什么地痞流氓，除了威胁我们家姚姚，别的啥事不会干，咱姚姚嫁给谁都不会嫁给他！”林樊从令南安那听说了整件事，对陆秉宣的印象就更不好了。
林樊的话气得乔拂云脸都绿了，反观林姚，开开心心翘着腿，吃着林樊给剥的葡萄，笑得甜甜地，一口一个爹，唤得林樊可高兴了。
乔拂云威胁着要林樊分房睡。
这臭老头护犊子！她乔拂云竟沦落到要跟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女娃争宠。
谢无卫跪在院中。
低垂着眼睫，漆黑的眼瞳情绪不明。
过路的家丁免不得多瞅他一眼。
分明比他们林家大小姐大的年纪，却还要大小姐拼死拼活去皓月城把他救回来，还险些让整个林府陪葬。
有人往他身上啐了一口：“呸，什么玩意儿，让咱那位金枝玉叶为了你，不顾生死的。”
“就是，看着就是短命相，竟还想我们陪你一块死，小小年纪真是黑心。”
“谁让他是咱家小姐的心尖宠，咱家小姐也是的，皓月城那里头的垃圾也敢乱捡回家。”
谢无卫自醒了就来这里跪着，他不知道救他的那位小姐究竟怎样了。
在偌大的林府，他一个人也不认识。
没有人肯告诉他林姚在哪，他到底要怎样才能见到她。
有人说只要他跪在院中，就会告诉他小姐的下落。
但那也只是他们想要戏弄他的说辞。
谢无卫想见林姚，问她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是怎么逃脱险境，又是怎么将他安然送回来的。
自从醒后，他觉得那熟悉的头疼并没有再犯，相反，他瘦弱的身体像是被灌入了一股充沛的力量，让他不再虚弱无力。
他被绝情蛊折磨得生不如死，却因这一觉睡醒，再也不觉得身体疼痛。
更难听的话，他早在皓月城经历过了，故而现如今林府旁人的冷言冷语，他是一句也听不入耳。
一只脚踹向那站在谢无卫面前耀武扬威的家丁腿上。
那家丁回头一看来者，吓得一哆嗦，林家小霸王出现了！
“你不知道谢无卫是本小姐的人？”
小姑娘家家的，一点也不淑女，嗓门大得吓人。
林姚带着令南安出现，乔拂云跟在后面，听见林姚这么一嚷，吓得一踉跄，一旁的月娘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知道……知道的……”见那家丁不点头。
“知道你还欺负他？你这不是欺负我吗？”林姚看向一边的令南安。
令南安浓眉一挑，那家丁吓得腿都软了。
令南安出马，他可不就只是断胳膊少腿的事了。
“奴知错了大小姐！饶命啊大小姐！”
家丁在地上猛地磕头，将吐在谢无卫身上的唾沫连忙抹去。
谢无卫透过家丁的脑袋，看到站在他面前的林姚。
和皓月城里妖艳妩媚的女孩不同，林姚长相清甜，娇俏明媚，干净的双眸装着星星。
她收敛酒窝不笑的时候，的确严肃，长长的眼睫因为生气而颤动着。
他们都怕她，说她是小霸王，可在他眼里，才不是这样的。
注意到谢无卫在看着自己，林姚将目光投向他，少女的眼神太过炽热，谢无卫忍不住挪开视线，低下了头。
神祇是不容亵渎的，谢无卫无声地压抑着，压抑着那想再看她一眼的**。
在皓月城人吃人的世界里，他早就养成了漠视一切的习惯。
他人的欺压他本不在意的，但她出现的那一刻，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有人护着，帮着出头的感觉，内心的欣喜，再也压制不住。
林姚向谢无卫伸出了手：“起来。”
早知放谢无卫一人待在房间会让他跑出来任人欺负，她就该让令南安跟在他的身边。
她将脑袋凑近谢无卫，那股熟悉的清桃味，萦绕在他的鼻腔，香味……沁入心脾。
谢无卫呼吸紊乱，双手紧张地捏住大腿两侧。
林姚眨巴着眼睛看他：“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吧？”
谢无卫抿紧了唇，虽未与她对视，却早已竖起了耳去听。
林姚红唇凑近，吐息落在他的脸庞：“我叫林姚。”
林姚……
是她，将他从暗无天日的皓月城中救出，自此一再相护。
“以后不要再叫我小姐了，叫我姚姚。”
一只小手拉起了谢无卫：“以后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你，若我不在，有什么事，记得去找令南安，他会帮你。”
至少，令南安能活到全文第三章，是谢无卫长大之后的剧情里，推动剧情线的人物。
而她不同，只要让谢无卫顺利遇上女主，她就可以退场。
谢无卫不会记得这样一个在他幼年时期出现的，这般微不足道，又横行霸道，人称小辣椒的她……
林姚弯着腰，腰间铃铛叮铃作响，清脆的声音伴着好听的嗓音传入谢无卫耳中。
谢无卫没有言语，始终不敢抬眼去对上林姚那天真的双眸。
他想，那双眼睛太过明媚好看，他不想它装下现如今这般低贱狼狈的他。
而当年张扬肆意的林姚并不知道，她反复向他强调，以为他没有听进心里头的“姚姚”二字，谢无卫他，
——至死刻骨。
*
午时，林府后厨。
“哐当——”
谢无卫的碗筷被摔在地上，他蹲下身伸手去捡，一只脚踩在手背，硬生生地将它碾红。
那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哟，这不是咱林大小姐拼死拼活都要护的人吗？”
周围正用膳的后厨的家丁们停了下来，看向谢无卫。
林樊虽然答应了让谢无卫留在林府，但要让他以家丁的身份留在林府后厨工作。
这事，林樊不让林姚知道。
毕竟谢无卫是从皓月城出来的，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地方，养的都是些低人一等的垃圾。他能不被卖不被生吃还活生生地逃脱出来，在别人看来已经是异类，若是林家将他奉为上宾，不仅林府的人不服气，传出去必会让人笑话。
如果不是林姚，林樊根本不会让谢无卫留在她身边，更不会让他跟着林姚去上学。这样的异类，根本不配受学。
这是玷污了至高无上的传道授业。
一只蟑螂递到他唇边，谢无卫微微抬眼。
蟑螂长长的触角还在动，扫在了谢无卫的唇角。
而就在刚才，谢无卫还在为终于吃到一粒米饭而感到满足。
可这样的幸福却是转瞬即逝。
因为很快，谢无卫那盛着米饭的碗就被人掀翻在地，洁白柔软还散发着饭香的米粒染上了厚厚的尘土，再被人碾上了脚印，死死地黏在地上，无论用指甲怎么扣，也只剩下黏腻的浆糊。
“吃啊，怎么不吃？荤肉都给我们吃光了，你只能吃白米饭，现在我给你加肉，你怎么不吃？”是那日在庭院里，林姚踹过一脚的家丁。
谢无卫指骨动了动，那人松了脚，却见谢无卫直接抓住他手中那只触角还在动弹的蟑螂，往嘴里放。
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谢无卫将口中异物嚼了嚼，腮帮鼓动。
他们瞪大了眼，几乎不可置信，谢无卫竟将那蟑螂给吃了！
谢无卫幽深的眼瞳映他们惊恐的脸，面无表情地将口中异物吞咽。
空气中，是死寂般的静默，看热闹的人无不头皮发麻。
“白米饭是好吃，加了荤肉，像那么回事，你们还有吗？”谢无卫问。
对对对，咱小谢，可以蟑螂拌饭[爆哭][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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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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