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姚扶起地上的谢无卫，给他包扎着，眼睛不眨道：“丢出去。”
谢无卫见她包扎手法愈发娴熟。
只他不知自己有没有听错，她方才说话的声音，带了些哽咽。
“可是……”那家丁局促地用衣袖挡了挡方才手下的锭银。
“可是什么？”
“小姐，你还是快去看看吧。”
等到林姚等人来见陆秉宣，最先入目的，是一条鳄鱼干。
有人唰唰跑上前，声音激动：“姚姚，你看我给你送什么来了？”
陆秉宣那张脸，林姚看了就厌。
“我给你报仇了！”
“滚！”她还没跟陆秉宣算算那日差点因为他，她和谢无卫都差点成了鳄鱼的盘中餐！还让谢无卫受了伤！
现在他还敢出现在她生辰宴。
“我从它肚里，把谢无卫的断指挖出来了！”陆秉宣将一个锦盒丢在谢无卫脚边。
谢无卫静默抬眼，陆秉宣与之对视，嘴角泠泠一笑：“不过都融得不像样了，没办法这条巨鳄的胃液太厉害了，能翻出来已经很不错了。”
那年的陆秉宣张扬无忌，嚣张至极，可他没有想到终有一日，自己会被再瞧不起的卑贱之人人碾碎十指，跪在烈火牢笼里，心肺皆被邪祟掏空，人不人鬼不鬼，干枯朽化的皮囊滴着暗红腥臭的血。
倒挂在炽热的魔宫炼狱，十年，百年，乃至……千年。
谢无卫能带着林姚在巨鳄的嘴里活下来，算他有本事。
林姚看向谢无卫的右手食指，眼眶瞬时凝了泪。
——“不过是一根手指，小姐不必难过。”
林姚只是记得，她抱着浑身是血，湿漉漉的谢无卫哭了很久很久。
“谢无卫……别死，别死，我求你……”
为了从巨鳄的口中救下她，他断了一指，两条胳膊鲜血淋漓，胸口破了个大洞。
怀里的人，呼吸微弱，血腥笼罩。
他的头依在她的怀里，浅浅呼吸，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他的心上。
那日，乌云遮盖圆月，林姚仿佛回到了烟雾满天，火花遍地，爆炸声四起的车祸现场。
保护她的人为她而死，撕心裂肺的痛，她竟在经历第二次。
于是那夜之后，她提出了要跟陆秉宣断交。
“陆秉宣，我不欢迎你。”林姚转身就走。
她没说这里，而是说她不欢迎他。
因为这里的人都在为了得到陆秉宣的锭银而巴不得他这位财神爷留下。
哪知一只大金猪挂在了林姚的脖子上，将她沉得一个踉跄：“姚姚，别气了，送你的生辰礼看看喜欢不喜欢？”
看不惯可恨的人嬉皮笑脸，林姚掌风未至，陆秉宣便已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好险，差点被她扇了一巴掌。
金灿灿冰又凉的东西套在了林姚的手腕。
“嘿嘿，大金镯！喜欢吧？！”为了买这个，陆秉宣几乎把零花钱都掏出来了。
林府的人看得一惊又是一惊，瞧啊，在这府里，大小姐就像是个人人供奉的小宝贝，有人送她如意玉，名贵美画，胭脂水粉，翡翠玉镯，再有像陆秉宣这样的富贵小少爷给她送金手镯！
乔拂云盈盈一笑：“快啊，来招待贵客！”
就在林姚被陆秉宣拽进里屋的时候，谢无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林姚回望他的身影，抬脚欲追，一只手又扒拉了上来，林姚踹了那狗皮膏药一脚：“陆秉宣！你给我放手！”
奈何林姚气力不敌陆秉宣，被他抓着她的鞭子拽着跑，没有令南安在，乔拂云冷眼旁观，林姚打不过死缠烂打的陆秉宣：“姚姚，不是我说你，你最近好像吃胖了，脸上肉多腰身也圆了，劲也大了，踢人怎么这么疼呢？小心以后变成暴躁小胖子，没人敢娶你。”
他又伏在林姚耳边道：“事先声明，我可不喜欢小胖妞。”
——“啊！！！”陆秉宣的猪叫声，瞬间传遍林府后院。
林姚的生辰宴很热闹，相熟的官家小姐都来府上做客，生辰宴办得有些晚。
林姚几次想跑出去找谢无卫，但都被陆秉宣拉了回来。林樊沉着脸，盯着林姚，说她没有礼貌，作为生辰宴的主角半路跑出去算怎么回事。
“再说了，爹爹还有礼物要送你。”紧接着，一只金色长命锁挂在林姚脖颈：“愿我的姚姚啊，无病无痛，长命百岁。”
林姚怔怔地看着林樊，她没有爹，但……
无可否认，林樊是填补了单亲家庭的林姚那缺失的父爱。
可林樊若知道……他的姚姚早就死了，死在那场饥寒交迫的大旱之中，他会怎样？
之后他再又亲眼看着，十年后注定会死在他面前的她，又会怎样？
林姚伸出双手，抱紧了眼前的中年男子。
林樊这一生，虽再娶乔拂云，可原配始终是他今生难忘的白月光，他是真心疼爱这个自小流落在外的小女儿。
林樊是不知道上次陆秉宣害林姚和谢无卫的事，否则定也将陆秉宣这小子刀削了，哪里还能让他坐在宴席之上。
夜里，谢无卫外出路过面摊，面摊上的老板做完最后一个客人的生意，问他终于攒够钱给心仪的姑娘买东西了吗？
谢无卫放下手中的推车，开始搬货去面摊隔壁的米铺，听闻面摊老板说话，谢无卫摇了摇头。
“你啊每夜在这里忙忙碌碌做活，竟还没有攒够钱吗？我那日分明看到你挖出了珍稀的药材，怎么，那东西就没能卖出个好价钱吗？”
面摊老板就没见过那样好的东西，荧光碧蓝，一看就不是什么凡物。但谢无卫只说那是比较珍贵的药材，除此之外，什么也没说。
药材什么的，面摊老板不懂，但这东西若真拿了出去卖，定能换不少钱。
谢无卫的确没有拿谷老板的钱买东西，还打探到了谷老板乡下的地址让人将钱寄还给他。
不过是因为谢无卫挖出了珍稀之物，遇上懂行的人，给了他很大一笔钱作为交换，他再东凑西凑，这才买到了那颗夜明珠。
“你是真不知道这是何物也不问我这是何物？轻易换与了我？”那人探究地看着谢无卫。
谢无卫眸如寒潭，那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对他的态度捉摸不清。
近日谢无卫除了做林府的家丁多活，还要外出兼任几分工作，疲惫早已爬上眉心，他淡然道：“我用不着知道。”
对方一愣，再又叮嘱道：“你找到此物的事不可让任何人知道。”
“自然。”
反正仙魔两界哄抢之物，总归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前皓月城便有人出高价寻找此物,谢无卫见过此物摆放在高台之上任人竞价，不过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这才流落民间。
谢无卫也不懂，这样万人哄抢的东西，赶在她生辰日前，竟让他捡得。
只是可惜……
首饰铺老板快要关门的时候，见一人走来，“哟，小子是你啊，夜明珠带来了么？”
前不久，谢无卫来他这挑选了一根上等的银色发簪，说是还想他帮着在上头镶嵌一颗珠子，几日后便会取那枚珠子让他帮着镶嵌。
只是几日过去，老板并没有见到那枚珠子。
看谢无卫的神情，老板一笑。就他这身价也不可能买得起夜明珠不是？还要求在发簪上镶嵌这种贵重的珠子？
“你要的发簪我帮你打包好了，就在这块锦盒里头，你快去送给你喜欢的姑娘吧。”
谢无卫接下锦盒，踏下台阶，天上纷纷扬扬降下不少雪，雪落满肩，京城天上烟火乍现。
林府之中，热闹非常，有人围着林姚跑，有人围着她闹。
被众人围坐在中心的林姚以为谢无卫忘了，今日是她的生辰。
可她不知谢无卫非但没有忘记，还尤其心疼那个传闻在破落村庄，雪夜里出世的林姚。
林姚出生的那日，雪压塌了摇摇欲坠的危房。
她被人从娘亲的肚子里救出，一双含着泪的澄澈眼睛，无辜地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林姚出生那日看到的，和谢无卫在皓月城里看到的都是一样的。
黑暗、窒息，以及生来就有的绝望。
他想要送她一份独特的礼物。
谢无卫在书上得知，有一极其宠爱妻子的丈夫，为让他患有那夜盲妻子可以在夜路里都能走稳路，不摔跤，特地购买夜明珠将其镶嵌在发簪上，让其妻在夜路亦不用再怕摔倒。
现如今，谢无卫满腔心思落了空。
却也只能苦笑离开。
夜色已晚，夜宴快散了，他还要赶回去。
两道人影走在谢无卫身后，见他进了林府。
“这小子，跟林家有关系？”二人面面相觑。
“无论如何必须要尽快除去他，不能让太后知道他还活着。”
林府里，雪地太厚，唐可心摔了跤，可这一摔，让她头晕目眩，鼻间一片冰凉，抬手一抹，竟是流了鼻血，刚喝下的那碗热汤，竟化作一股血腥，涌上喉间。
唐可心顿时慌了，丢下手中的夜明珠，再看着满是血的手，惊讶地瞪大了眼：“我要死了？”
方才林姚的生辰宴上，是谁给她端的热汤？那低眉顺目的瘦弱身影，浮现眼前。
看着他任人欺辱，打骂，而她高高在上，冷眼观赏，他越惨，被人欺压得越可怜，她心里就越爽。
可现在……他的报复来了！
眼凑着一道人影走过，无力站起的她抬手抓住了那人的大腿。
“谢无卫！我就知道是你！”
小陆同学，有没有感觉后背凉飕飕？[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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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夜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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