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河水……冰凉刺骨。
林姚蹬了蹬腿，发现有些抽筋，应该是踢陆秉宣那一脚的时候，用力过猛，脚崴了。
方才下水的时候冲力太大，这才无法上游。否则以她过往游八百米冠军的经历，应该是可以应付这区区荷花池。
可是，她刚刚好像听见……
陆秉宣在她下水前喊的什么话？
“咕隆隆……”
水中像是有什么巨物朝她游了过来，水波推着她的后背，将她推得一个趔趄，一道巨大的阴翳罩在她的身上，紧接着一张深渊巨嘴朝她张开。
林姚心头一颤，意识到什么的她拼尽全力也无法上游，咕噜噜地在水里耗尽了最后的氧气。
挣扎到最后，林姚无力地合了眼。
层层水波拂来，冰凉刺骨的水中，竟带着些许温柔暖意。
一只手抓在她的手腕，揽着她的腰，用尽全力将她往上托举。
谢无卫？！
很快，血腥味，笼罩在林姚的鼻腔。
眼前的河水被无尽的血气晕染开来……
林姚惊讶地瞪大了眼，那是谢无卫的血！
忽地，林姚视线模糊，窒息涌上心头，耳朵开始嗡嗡作响，响起了刺耳的火花碰撞声——有人在几近爆炸的驾驶舱抓住了她的手。
男人温热的身体抱紧了吓得浑身冰寒的她：“姚姚，别怕，我在。”
林姚试图伸手推开他，可极大的伤痛让那只流满鲜血的手一次次无力垂下。
快走，车要爆炸了——
她哑着嗓子，红着眼用力地嘶吼，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只温暖修长的大手盖住她惊恐湿漉的眼。
那道男声沉稳而冷静：“答应我，等会什么都不要看，闭上眼。”
紧接着，一股滚烫的热流震动她的心肺，剧烈的爆炸声在耳边响起，砸在脸庞、身体上的鲜血和骨肉，深深地刺入了林姚的心脏。
“不要啊！宋槐序——”
林姚惊慌失措地睁眼，入目却是一副血肉模糊的躯体。
泪眼婆娑的林姚再也看不清男人的模样。
在爆炸连天的火花声中，他永远消失在她面前。
“姚姚，他已经死了。当年那场车祸，谁也不想，如果不是那样，你们都已经结婚了……可他到死都只是想要你放下。”
婚书上，男人的字迹刚劲有力，文笔间透着痴痴温情。
“十月大婚，只愿吾妻姚姚，余生平安喜乐。”
而面前，
谢无卫携着一身血光而来，坚定地将林姚带离死亡，却将自己留在了猛兽撕咬的险境。
他的身影……和林姚记忆中的那个人，层层重叠在一处。
有的人已经死了十年，她的心魂也跟着死去。
当林姚以为自己那颗封藏已久的心不会再跳的时候，这一刻，竟是疯了一般地狂跳着。
她的血肉，在疯长着……
*
“不过一根手指，哥哥很正常。”谢无卫看见旁人异样的目光，顾及对方害怕的心理，下意识将左手断指遮盖在衣袖中，笑了笑，用右手将糖葫芦递给比他年纪还小的妹妹。
他试探着开口道：“你可以将……这颗夜明珠让给哥哥吗？”
谢无卫看中了一颗夜明珠，不过那东西同时被一个妇人的孩子看上了。
但是他想买来送给林姚。
“哪来的穷小子，竟也想跟我们家小姐抢？”
“燕娘！”幸而那女孩的娘亲，是个明事理的人，虽然是富人家的夫人，但也没有因为谢无卫的身份形象而歧视他。
“阿娆，让给这位哥哥好不好，夜明珠，我们家多得是……”
在富人眼中，随手买一枚夜明珠，是正常不过的事，只是听闻这颗夜明珠光度色泽尤其夺目，名为阿娆的小姑娘看迷了眼，走不动道，她的娘亲这才打算买下这枚夜明珠。
阿娆又抬眸看了眼谢无卫。
他只比她年长一些，忽略他那身粗糙麻衣，他是长得极好看的。
比夜明珠还要好看千百倍。
意识到有人直勾勾盯着自己看，谢无卫垂眸对上阿娆的眼与之对视。
这双眼睛，漆黑深邃，却极其清澈。
只一眼，便已让人心魂动荡。
阿娆倏地红了脸，捏紧了手中的冰糖葫芦，到底还是年纪小，不懂当年心跳为何。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日后她这般痴迷仰望的身影，会成为血海里，万人唾弃的可怜疯子，他手握长剑，血溅满身，杀戮成性，泠泠笑意让正道之人闻之惧骇。
她与谢无卫，此一生注定流水落花空余恨、几时穷，水无定，花有尽。
纵然凤云娆万般不舍，最终还是被她的娘亲拉走了。
“你有钱么？”掌柜的的确信不过谢无卫。
虽说是当铺的东西，便宜些出，但……眼前的谢无卫看起来，就不像是能买得起这些的人。
谢无卫一声不吭地从兜里面掏出了不少银钱，一一罗列在掌柜面前。
一数，竟是不多不少。
掌柜一惊：“你哪来这么多钱？”话语里满是质疑，这孩子莫不是偷蒙拐骗得来的钱吧？买他这夜明珠，要不是珠子本就来路不明，怕官府查到他着急出手，怎么也得刨根问底他这钱的来历。
“这你不用管，珠子给我。”谢无卫并不多说。
刚出当铺，一个身影便得意洋洋地站在他面前。
“谢无卫，我有事找你。”唐可心笑吟吟道。
谢无卫冷静地看着她，默不作声地将那夜明珠藏入衣袖深处。
暗巷里，唐可心踹了谢无卫一脚：“呸！狗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我怎么修理你！”
而这日，正是林姚的九岁生辰。
林樊为林姚准备了盛大的生辰宴，邀请了不少世家贵族的人来。
林姚一大早去找谢无卫，携着的食盒里，装着红鸡蛋，她想带给谢无卫吃。
也不知道怎么地，她那么耐心给谢无卫喂吃的，却把他吃得那么瘦不拉几的。
风来了都能把他吹跑。
这样还没到遇上女主，他就被饿死了。
自从谢无卫疑似食物中毒那次后，无论早中晚饭，她都要亲自盯着谢无卫吃了，她才安心离开。
因为不久前她发现，有人会趁她不在抢他吃的。还是丫鬟小萃告诉她的。
等她赶到过去的时候，谢无卫唇角有点泛红，手里还拽着她给的大饼。大饼撕裂不成型，像是被人硬生生拽走了另外一半。
被谢无卫强留下来的那一半已经碎得掉渣，但他还是吃了。
“我去找他们算账！”
有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找谢无卫麻烦，她要把他们都撕碎了！！！
哪知，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含着饼渣的谢无卫朝她摇了摇头：“小姐，我不够饱，还能给我再来一份饼吗？”
说真的，要不是当时谢无卫肚子饿，她得赶紧给他找吃的，她当时就把那些人打趴下。
是谢无卫给他们免去了一场“血光之灾”。
生辰日清晨刚过，林姚吃得很饱，但早饭那是跟爹还有那位让人不省心的乔姨娘吃的，她吃得不开心，在这样高兴的日子，她还是想找谢无卫过生辰。
原书里有说过，谢无卫孤苦一生，在没有遇上女主之前，他都没有庆贺过自己的生辰。
谢无卫不知道自己出生于何年何月，更不知道自己父母姓甚名谁。
林姚就提议，她哪日生辰他也哪日生辰好了。于是她捧着红鸡蛋和糕点去找谢无卫，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他。
前院却传来一阵打骂声。
乔拂云的陪嫁丫鬟月娘大声得很：“偷东西?很好居然敢动我们家小姐的东西！胆子可真肥了！”
月娘总是这样，总以为别人会觊觎他们家东西，对还没有查清楚的“小偷”动辄打骂。果然，有怎样的主子就有怎样的下人。
但这次不一样，听说月娘下手比往常狠，将那人都打出血了！
再一听说，偷东西的，是她林姚的人。
林姚丢下食盒，当即撒开腿往西厢跑。
拨开重重围观人群，林姚傻眼了。
当真是她的谢无卫！
小而狼狈的瘦弱身躯，就那样被人硬生生捏在地上摁打。
月娘手底下的辫子出了名的狠辣，这样重重地抽打在谢无卫那脆弱瘦小的身板上面，林姚好不容易给他养出来的几两肉，就这样掺着血水，皮开肉绽地摆在她面前。
林姚疯了冲上去一把将月娘推开，月娘一屁股坐在地上，也傻眼了。
“谁让你打他的！”林姚将月娘的鞭子捡起，摔在她身侧。
月娘骂骂咧咧地爬了起来，理直气壮道：“他偷东西！大小姐，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他居然偷我们家小姐的东西！”
谢无卫偷唐可心东西？
这时候唐可心也蹦出来了：“就是他偷我东西，你的人偷我东西，姐姐你都不管嘛？”
“唐可心你造谣！”林姚心里窝了火，拳头都捏紧了。
“夜明珠，谢无卫他偷我夜明珠了。”唐可心走近，“姐姐，你不会还养着这样一个小偷吧？”
林姚看向地上的谢无卫，他唇角还在流血，她咬牙切齿道：“不可能，谢无卫不可能偷你东西！”
谢无卫可是男主！他的人品，是读者都认可的！他怎么可能偷东西！
“他自己都认！”
“放屁！”
月娘道：“我说，林大小姐，你可别盲目轻信了这小子，当铺的掌柜可以作证！这颗珠子，是二小姐的，试问它怎会出现在他身上！”
谢无卫泠泠目光投向唐可心，唐可心看得一哆嗦，退到月娘身后。
这时，乔拂云带着谷老板出现，谷老板是药材铺掌柜，谢无卫又跟药材铺有什么关系？
乔拂云指着谢无卫冷笑道：“他偷的，可不只有我心儿的夜明珠，他还偷了这位谷老板的钱。”
谢无卫死寂般的黑瞳，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众人再次用鄙夷的目光看向谢无卫，就知道，这样来历肮脏的人，怎么会被冤枉，就算说他杀人放火，都会有人信。
谢无卫曾经在谷老板那做过事，帮谷老板搬东西做活，还曾经帮他在大雨里，保住了满屋的药材。
可后来，这位谷老板跟谢无卫说，他要回乡养老，将这些月的工钱都结算给他。
回到林府的谢无卫打开装着钱的纸袋，才发现谷老板给他的工钱多了。
至于老板为何一直坚持那钱是他偷的……
各有各的说法，若要真的争个输赢，他想，他一定是输者。
的确，以他的身份，他在林府每月攒下的微薄银钱，看起来就不会像是能买得起那颗夜明珠的人呢。
林府有规矩，府中家丁不可外出做私活。
乔拂云这是笃定了谢无卫不敢说自己在外做私活的事，这才明目张胆地带着谷老板上门闹事。
“好你个林姚居然包庇自己的下人偷东西？”
她们这既是在林姚面前下马威，让他丢她的颜面。
可是林姚向林樊争取让他留在林府做活的，如今这样的局面无疑只会让林姚为难，倒不如让他挨了那顿打，让这些人得逞自会散去。
“是我做的，一切与小姐无关，她什么也不知道。”谢无卫终于说话，认下罪责。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他被赶出府。
可林姚偏不，挡在谢无卫身前。
谢无卫看着她坚定的身影，目光复杂。
林姚是个认死理的，谢无卫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偷东西！所有人都可以不信他说的，但她信！
众人僵持不下，乔拂云领着人看热闹，最后还是林樊及时赶回，将谷老板拉入屋内谈了许久，再又给了一笔钱，这才将人打发走了。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
林樊让人将那颗夜明珠拿走，不知要作何处理，谢无卫看向了林姚。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看着那颗东西满是好奇。
谢无卫垂下眸去，暗暗地捏紧了拳头。
“大小姐，陆家那位小少爷派人送生辰礼来了！”有家丁匆匆跑来。
文中引用说明：“流水落花空余恨、几时穷，水无定，花有尽。 ”出自：《相见欢》
宋·向子諲(yin)
桃源深闭春风。信难通。流水落花余恨、几时穷，水无定，花有尽，会相逢。 可是人生长在别离中。
[注释]
1.水流无定。花终有尽。但总会相逢。然而人生却总是在别离中度过。
小谢同学太好，总会有人惦念的。[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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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生辰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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