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梨睁大了眼睛,进门前还是白日萧瑟的景象。
怎么一踏进门,就仿佛进了鬼门关一样,阴森恐怖。
冰冷的雾气从四处钻向夏梨袖口,鸡皮疙瘩顿时骤起,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谢苍,这里怎么这么冷?”
她下意识地转头去找谢苍,却瞬间冻住了,冷气直接窜入夏梨头皮——
她的身旁空无一人。
谢苍呢?谢苍怎么不见了?
明明上一个瞬间他还在自己身边,她眨了眨快被冻住的眼,确定不是自己眼神出了问题。
谢苍,消失了?
她又喊了几声谢苍,毫无回应。
此时她已经越来越紧张,说话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喊道最后嗓子都发干了,却告诫自己要冷静,冷静。
好好想一下,夏梨。
刚才失去谢苍的一瞬间她仿佛陷入了绝望,安全感倏然从指尖溜走,她像被掏空了。
现在冷静了下来,她必须接受谢苍不在身边的现状,要想活下来,她必须好好思考,只能靠自己了。
她回头想了下辛景的话,“只有姓谢的人才能看到的东西。”
但是她现在什么都没有看到,明明进城时她改了名字,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魔族发现了她的真名。知道她不是谢家人了?
夏梨脑中闪过一缕思绪,想起辛景在地牢里大喊她的名字,大概是那时就被发现了。
所以现在只有谢苍拥有了入场券,她被排除在外了。
夏梨视线环绕周围空旷的环境,北风从破烂的窗户洞里吹过,发出萧瑟的啸叫,除此之外这里就跟死一般寂静。
没有活物的气息。
既然两人是同时进门,却突然消失。一定有个类似于结界的东西才让谢苍在踏入的一瞬间去到了另一个地方。
夏梨嗤笑一声,真是撞我专业上了,来到这个世界后就尽研究结界了。
那么多个夜晚挑灯夜读白读的?
她运出灵气,在掌心蹦出一团火焰,端着火焰开始踱步。
她像是在参观谢宅一般,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看,谢宅虽废弃多年,但踏不尽的门槛,数不尽的房间还遗留着它当日的辉煌,像是一座巨大的墓碑,高大阴森。
突然手中火焰明灭不定地闪烁着,似乎随时会熄灭。
夏梨扬起嘴角,找到了。
结界的形态各异,从她读过那么多本门派的结界书来看,寻常的结界是有边界可循的,就如谢苍生气时将她挡在暮云居外那种,有着明晰且坚硬的边界。
有些却是无形的,看不见摸不着,是功能性结界,只有在特定条件下起作用。
这种就很麻烦,找不到边界就无法突破。
但是……
夏梨照亮眼前的房门,火焰舞动地越发厉害,焰心一会儿变小,一会儿又烧得热烈,门内传来一股潮湿和腐烂的味道,她捂住了鼻子。
应该就在这里面了,这个结界的“泉眼”。
这是夏梨自己取的名字,结界既然有触发条件,这些条件就像温泉水汽一般弥漫于结界内,那一定就有源源不断提供水汽的“泉眼”。
而“泉眼”就像漩涡一般,会扰乱以灵气燃成的火焰。
她收起了火焰,周围顿时又陷入了黑暗之中,也许是夏梨的错觉,总感觉阴风阵阵的,是那种瘆人的冷。
她吞了吞口水,鼓起勇气推开了这扇木门。
吱呀一声,房门缓慢地展开,又因年久失修,再发出喑哑的吱呀声缓缓撞了回来。
夏梨挡住房门伸长脖子打量着,看清房间内的样子后她反倒有点失望。
她本以为“泉眼”在的房间一定有不寻常之处,谁知房间一眼就可以望尽,房间内空空荡荡,长久风化后似乎什么痕迹都没留下来,说是废墟也不为过。
唯一让她有点意外的是,即使谢府废弃了许久,也能看出一些房间内雕梁画栋的痕迹,能看出曾经的辉煌,但是这件房间竟如此简陋,像是养牲畜的地方。
刚才闻到的臭味在门打开的瞬间更是加倍扑面而来,像是枯木在腐水里泡发的味道。
夏梨恶心得快要吐出来了,她实在反胃得不行,皱着眉鼓起了嘴巴,眼睛一眨,却突然愣住了。
刚才好像有一秒,这个房间变样了。
夏梨睁大眼睛不敢眨眼,瞬间忘记了胃里的不舒服,紧盯着空旷的房间,
倏然又有一瞬,房间内顿时变成了堆满高高的木柴的景象,木柴的缝隙间直直射出几柱苍白的阳光,落在了地上趴着的小孩身上
夏梨惊得不敢喘气,在她正准备出声的瞬间,眼前又变成了一片废墟。
她心脏狂跳,奔进房间内,果然这房间就是“泉眼”所在了,她找对了。
“砰”的一声,在她踏进房门的时候,身后门被关上了,夏梨吓得震起,拼命去扒门,门却纹丝不动。
夏梨急出了汗,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温柔的女声:“少爷。”
她顿住了,这里怎么有人?
明明她进来时将整个谢府都逛遍了,连只野猫都没找到,还是说?
这不是人?是鬼!
夏梨浑身汗毛都炸了,她慢慢地将眼睛凑到门缝处,透过门缝偷看门外,门外竟然阳光明媚,院里栽种的梅花树正勃勃开放,哪里还是她进来时破败的样子。
一个女人追着一个小白团子跑,女人嘴里还一直喊着少爷,那小少爷小脸清秀,眉间英气十足,咯咯地笑着,调皮地跑着不让女人抓住自己。
女人也不生气笑着追着那小少爷玩游戏,突然,女人的动作慢了下来,她脸上的笑意僵住了,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属于她的世界的东西,或者是人。
夏梨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她追逐的身影停在了柴房门前,猛地一转头,与门缝间的眼神对上,那视线冰冷刺骨,像蛇一样危险。
夏梨瞳孔睁大,吓得忘了要避开眼神,明明门外是一片春意,夏梨却从脚底都升起了寒意。
*
谢苍脚踩过桃花瓣,穿梭过忙碌的人群,所有人脸上洋溢着幸福忙碌的笑容。
这是当然,因为这幅图景是谢府最为风光的时候。人人都以谢府为靠山,连奴仆说到在谢府做工都似乎有一种高人一等的感觉。
谢苍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他漠然地路过这些人,桃花没有一瓣能落到他身上。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知道这幻境绝不仅是为了追忆谢府当初的荣光而已。
进了这个幻境自刎于街头的修士究竟看到了什么才会疯得如此彻底?
谢苍皱着眉心想,不管是什么,他都不会落到那般境地。
“苍儿。”谢苍听到这声轻唤怔了怔,他眼神晃动,明明声音在身后传来,他却连转身都做不到。
“苍儿。”声音里竟然有春意的香气,谢苍缓缓转头,身着一身鹅黄的女子风风火火地踏着粉红桃瓣而来。
谢苍甚至能感觉到拂面的春风柔和地包裹着他,他眼里不自觉地划过一丝落寞。
好久不见了,娘亲。
娘亲朝他跑来,谢苍脚步没动,娘亲跑到他面前后跪下身来。
谢苍直视着娘亲的眼睛,意识到什么,伸出手看了看,这分明还是双小孩的手。
他不解地抬起头,娘亲的瞳孔里印出的竟然是他五岁时的模样。
万娉抱起谢苍,掂了掂他的小屁股,谢苍很久没有被人抱过,这样的行为让他突然怔住,想离开却发现身体已不受自己控制,他只是寄居在这个五岁的身体里。
他几番试探后发现他逃脱不了。
谢苍一言不发,却庆幸此刻夏梨不在这里,看不到他这幅样子。
乳母走过来要替母亲抱谢苍,“谢苍”却搂着母亲的脖子不放。
谢苍看着心里漫出一股哀伤。
如果你知道你的母亲知道你没有灵力后会抛弃你,你还会这样搂着她吗?
谢苍敏锐地察觉到,乳母的眼神及其空洞,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望过来的眼神。
他猜测这幻境里的人都如同画本中一般,按部就班演着自己的戏份,直到……
直到什么时候?谢苍不清楚将自己拉近这幻境究竟是想让他看到什么?
只是他刚才所见的一切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那这里是按谁的记忆写的剧本?
他想既然有修士在这里疯掉,那么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令他恐惧的事。
也就是说这也许是按他的记忆制造的幻境,和迷雾秘境里的一样?而他终将再经历一遍自己最为恐惧的事。
母亲抱着他走过春天的生辰宴,走过微凉夏夜里的蒲扇热风,走过秋季父亲带家人去的围猎,走过元日的团圆饭。
有时身处其中感觉时间很慢,但一回头谢苍却发现这些经历正以一种不同寻常的速度掠过。
时间朝着他七岁的生辰日不断前进,越临近那日子,他的心越发沉重、不安起来,像是往脖子上挂着的秤砣不断加码,一点一点地重得他抬不起头。
他心渐渐加快,已经到了练武那天,父亲脸上的笑让他觉得无比刺眼。
心跳声越发重,到了父亲找人给他测灵根那天,谢苍见到那测灵根的老头,睁大了双眼,死死盯着那个老头。
他马上就要等到他的断头台了——七岁的生辰宴,父亲的怒骂,母亲的离家。
谢苍的心跳平复了下来,再不响亮,似乎被埋进了深深的湿土里。
一切喧闹,嘈杂,愤怒都像一出闹剧一样隔他很远很远。
直到,被关进柴房。
那一刻,他反而觉得解脱了。
谢苍呆在这个小“谢苍”的身体里,共同承受着他的悲伤和不解。
小孩子不会隐藏情绪,所有的悲伤像大海一样汹涌淹没了两人。看着在海里沉浮的小“谢苍”,谢苍轻声说道:“会没事的。”
谢苍这时脑海里猛然出现夏梨的身影,他汹涌的悲伤和恨意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从身体里剥离出去短短一瞬,但那一瞬也足以让他喘息。
“没事的,你会遇见夏梨。”谢苍轻声说道,望着在海里快被淹死的小“谢苍”,他面无表情,像是在看着别人的事,仿佛经历这一切的不是自己,或者说他希望不是自己。
“夏梨不会抛弃你的。”他说出这句话不知道是在给小时的那个自己一个希望,还是给现在的自己一个念头。
谢苍淡淡地望向门扉,等着乳娘给自己送来那碗夺命汤。眼见着小“谢苍”喝下了那碗汤,坠倒在地上。
一切都像原来一样,他无法阻止,只是无力地看着。
然而,他突然发现了这个幻境的不同,谢苍这时意识清醒,不似倒在地上命悬一线的谢苍,他像个从其他视角观看自己的死亡的看客,看到了许多他以前看不到的东西。
他安静地等着父亲来替自己收尸,父亲打开了柴房门,眼上有一点惊异,随即立刻变得狠毒,似乎懒得多看两眼自己亲生儿子的尸体上,重重地关上了门。
门外乳娘低声啜泣:“是我一时鬼迷心窍,老爷你救救少爷吧。”
他听到父亲的怒吼:“他本来就该死,都这样了,还不赶紧把他的尸体扔出去。”
谢苍几百年道心,早已生死看淡,此刻听到这句话,心却还是忍不住紧缩着颤抖。
当时年小又在身死之际,他没能听清父亲说的话,但此刻他却听得无比清楚。
父亲似乎抓住某人,低声吼道:“把他和他娘的尸体都处理干净。”
谢苍睁大了瞳孔,脑海中的声音像坠入汪洋之中,不停挤压着他的意识。他呼吸变得紊乱,父亲说的话一遍遍回响在脑子里,最后声音变得扭曲奇怪。
什么叫娘亲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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