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假假形难辨，镜花水月不是缘。
无数风刃伴随着浩然的剑气倾泻而下，好似要将许摇堇连人带法器一同碾碎。
许摇堇恍惚一瞬，竟慨然天地间人类本身亦是渺小如蜉蝣。
但微粒亦有蚁穴倾堤。
她轻轻叹息，紧紧捏住琴弦一拨将剑气抵住，风刃带着寒意丝丝划破她的脸颊，巨大的风雪倾泻的寒气让她难以琢磨眼前的形势。
许摇堇艰难的睁开一条缝，面前早已没有了东怀玉的身影。
醉翁之意不在酒。
许摇堇静下心神，努力听辨藏在风袭下的动作。
世间最能隐与浩浩自然之人。
为之纯种风灵根者。
他即是风，风即是他。
而风，无处不在。
忽的许摇堇睁开双眼，直直用琴身挡住从背后袭来的一剑。
清澈如流泉的琴身与风雪包裹着寒意的剑刃相撞，发出阵阵悲鸣。
许摇堇轻笑一声，他就知道东怀玉这厮根本没想着能够凭这一招结束战斗，只是趁机近身罢了。
“摇堇倒有两下子，”东怀玉扬眉轻笑，眉眼上竟一丝对这般不属于他“君子所为”的做法有一丝羞愧。
“不愧是世家同辈第一人呢。”东怀玉这般说着话音还未落，手上忽的使劲，将许摇堇逼退两步便迅速收剑，朝许摇堇极速斩去。
许摇堇蹙着眉头，只得硬生生接下，可寻常音修的速度怎比得上有着纯种风灵根加持的同辈“快剑”第一人。
许摇堇被压制的节节败退，她倒不显慌乱，竟还有心思琢磨如今的东怀玉比之曾经的“大小快剑”孰强孰弱。
东怀玉察觉到擂台上对手的出神，有些好笑的出声，“到底是摇堇你发现自己没有胜算苦中作乐呢——”
“还是东某的攻击太轻，”东怀玉的声音顿住，一剑预备刺穿挡在许摇堇身前的流泉，“瞧不起东某呢。”
许摇堇苦涩一笑，在剑袭来的一瞬残影时，已然甩出一张符箓，随后退至擂台的一角。
谁想和你近战呢。
霎时间，符箓的爆破声随着一闪金光贯穿擂台。
东怀玉不禁后退，用未握剑的左手挡住，退至原位，眼眸中早已没了笑意，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对面悠悠闲闲整理衣角的许摇堇。
“你…还习了符术？”
为了防止比赛中有人用超阶的法器作弊，除了选手自己准备的基本防御法器，其余符箓法器，除非是由本人所做，经裁判检验才可带至比赛。
所以，这品质极高的爆破符就是许揺堇自己所画。
东怀玉沉下脸来，看了眼左手被炸的有些焦黑的防御法衣，神色有些复杂。
修仙之人为保证自己的精力最大程度能回报最大的收益，都只会精修一门。
费时费力，还进展缓慢。
与多灵根也会只精修一根同理也有些不同。
就像专修剑术的剑修是很难在淬炼金身的，因为以剑入道便是承着天道给予怜爱给剑修的“剑意”，就算不修剑专门去淬体，也比同时间淬体的体修缓慢很多。
总的来说，入道即是天道给予你这一道的天赋。
若没有天道所赋予的“天赋”，在修炼中便会寸步难行。
而总有极少数人，就是得天道多怜爱。
曾也有位青衣修的两道双绝。
东怀玉绷着脸，眉眼中浸染的笑意早就随着比赛的时间散去。
高台之上，一抹青色微微垂首，青丝如瀑倾斜入桌椅间。
他倒浑不在意，只是半磕着眼望了眼擂台，好似是擂台上的形势总归吸引了些许他的注意，百无聊赖的用手轻轻撑起脑袋，眼中却是透露出困倦和慵懒。
好似世间种种都难以让他正眼相待。
“这甩符箓的气势，倒有些像弄白你当年了。”青衣身侧的白发老人轻笑一声，摸了摸落在身旁的两根胡须。
“小伎俩罢了，有愧天算长老青眼。”被称为弄白的青衣撇了眼擂台，又好似无趣的侧过头去，让旁人难以猜透他的心思。
“非也非也。”那白发老人乐呵呵的摇头，抿了抿茶高深莫测，“我看弄白你这小女，有你两道双绝之姿。”
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台上已然僵持许久，继那次爆破符打乱东怀玉的动作，之后如何东怀玉都难以近身。
“实战尚可，境界不够。”本闭上眼小憩的青衣忽的出声，神色不变的伸出手指点了点茶杯口。
坐在他对面的蓝衣女子蹙眉，不认同的出声，“胜负未分，未尝不可越阶而胜，华竹仙君何必轻下定论。”
蓝衣女子说罢，有些担忧的望着擂台上身姿卓绝的扬剑少年。
境界，一直是东怀玉的心病。
许揺堇半垂下眼，手上又开始了动作，弦音声声侵入空气中，随着风动杀进众人的耳膜。
一瞬间擂台上忽的尘沙飞扬，竟让人幻觉出千军策马如黑云压城，万马鞍上铁衣阵阵鸣。
许揺堇的手捻住琴弦，眼眸泛起寒光，周身的衣角随尘沙扬起，阵阵肃杀。
她的手被琴弦划出一道血色，血色染上唇间，她的声音缓缓响起。
“一道万马去悠悠，千金散尽难还家。”
“二闻长恨古歌鸣，铁衣数载已生旧。”
“三忧望城长叹息，玉簪青丝落白头。”
“四叹夜逢故乡梦，月夜孤映空白刃。”
“五悲家书难寻迹，身埋青山万骨枯！”
许揺堇拨弦的手已然血色扬飞，铁锈的气息散入她的鼻尖，却只见她眼神愈发坚毅。
“可悲却？空亡恨。”
“错逢时，却道尽——”，许揺堇的琴声越来越快，她的声音顿了顿，擂台上白刃刺穿的撕裂声伴着血气，黄沙飞扬不知淹没多少悲愁血性。
“生不悔破万军戎马，以我血铸铁衣！”
“死亦笑竖子小儿难成器！万万孤魂修太平！”
“生不流亡国泣，死不为无家魂！”
随着声音落下，许揺堇拨弦的手用力划下，擂台上万万枯骨身铸铁衣手持泛着血色的白刃朝东怀玉冲去。
“一代辛苦难淘尽，忠骨何惧碎铁衣！”
恍然间，东怀玉握着苍云剑的手紧了紧，有些苍白的脸苦涩的笑了笑。
《铁衣枯》的最后一幕。
不愧是同辈第一人啊。
为什么，永远永远都会慢一步呢。
东怀玉有些悲戚的望了眼坐至擂台一角神色严肃的青衣少女。
虽衣角沾上尘沙却不显狼狈，依旧如此夺人目光。
握剑的少年轻叹一声，恍惚想到曾经自己曾经的点点滴滴。
他曾自负天骄，在十六岁练气大圆满，却总是被一个声音压过一头。
“商羽那位不过十四便也练气大圆满，你又有何可高兴的？”那记忆中的蓝衣摆摆衣角，只是不成器的摇头，“景行，你如何才能对得起你的字啊。”
你的字，你的期望，你的命数。
承天景行。
东怀玉紧闭眼眸，死死握住与他共通情感的苍云剑，缓缓抬手。
无畏崖下不分日夜的重复同一个动作，枯燥吗？
云琼边境不知春秋的斩杀妖魔，麻木吗？
极寒之地不论艰险的苦修，退却吗？
为什么总是慢一步呢？
可我只想赢一次啊。
忽的，东怀玉睁开了眼，用尽全力挥起他平生最引以为傲的一招。
疾风咆哮夹带着凌冽的寒霜幻化成一条蜿蜒盘旋在他巨大剑意上的巨龙。
“落霜本无意，有龙赋则鸣。”
东怀玉睁开的眼眸泛着淡蓝色的光晕，剑上白色的灵力与蓝色的寒意交织，朝许揺堇倾泻而来。
许揺堇微微愣神，死死抿着下唇不顾被风雨欲来的凌霜划破的衣衫，她拨弦的手越来越快，只见血色和青衫交叠的残影。
这《斩寒霜》是天诀。
她死死蹙眉不再分心半刻。
她是没想到，东怀玉竟已练气之体修炼天诀。
“居然是天诀，”高台之上本默默观看擂台比赛的明幽大师不禁惊叹，“虽只是入式但也是真真难得啊。”
“看来剑道一家，又要出一个极赋造诣的修士了，哈哈。”说罢赞赏的摆摆手，“这么说来，胜负已分了。”
“未尝。”那青衣蹙眉盯着台上，忽的了然般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在修仙界无论是人的境界还是法诀，隔了一阶便犹如天堑。
东怀玉便是看准自己在修为上的劣势，准备用这样的方式搏一搏。
许揺堇无奈叹息，喉口已经有些许血腥气涌上。
她不得不承认东怀玉是个难缠的对手。
也是一个令她尊敬的对手。
在许揺堇感慨时，东怀玉已然朝许揺堇全力斩去，剑气幻化的巨龙吞吐着山河，朝许揺堇碾压而来。
“我说，怀玉兄如果这一击未果，就可以结束比赛了吧。”许揺堇忽的开口，声音随着巨大的风力落在东怀玉的耳边。
东怀玉恍神，却只见许揺堇淡淡一笑。
刀剑相撞的声音在许揺堇耳边淡去，只留下巨龙碾压下带来的吐息。
天地间人类本身亦是渺小如蜉蝣。
但微粒亦有蚁穴倾堤。
风龙奔涌过后，擂台外的众人都屏息凝神，无一人没有想过，在天诀的威压之下，这位传闻中的青衣是否存活。
东怀玉握剑的手止不住颤抖，他早已了然，只是释怀一笑。
尘沙过后。
那个地方根本没有人。
“低头望明非真月，”
东怀玉恍然回眸，少女抚琴出现在他的身后微微一笑。
他了然间，面前的少女又如水月般散去。
“镜花水月不是缘。”
声音飘散到每一个人的耳畔，东怀玉自嘲般扯了扯嘴角，闭上眼眸朝台对面深深行了个礼。
“我认输。”
声音落下，随后寂静贯穿人群，直至高台之上的裁判定下胜局的声音响起，“云琼东怀玉对战商羽许揺堇，乙胜！”
一语像落在寂静的湖水中泛起涟漪，不知是谁先拉起比赛开始时收起的横幅呼喊，“商羽梵音，世家第一！”
欢呼声贯穿人海，一浪掀起一浪难歇。
许揺堇收起流泉琴，缓缓起身回了一礼，“承让。”
草木鸟兽随风而动，市井商贩停驻欢呼。
无论隶属谁族，无论身在何处。
这一刻无一人不欢呼，为这位天骄庆贺，敬修仙界的明天。
纵使山高路遥，鲜花与荣光只承落在全力以赴的少年人手中的桂冠。
“心服口服，”东怀玉勉强一笑，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揺堇师妹果真没有手下留情呐。”
“你很强，”许揺堇见东怀玉这般略带玩笑的无奈却正色起来，真挚的望向东怀玉，“不要因为一时的迷茫而找不清方向。”
东怀玉一怔，眼中带着落寞又摆了摆手，露出他原本的笑容，“多谢揺堇师妹提醒呐。”
许揺堇无奈，她知晓这厮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少年的恣意总不会困于一朝一夕的成与败，他们依旧擦拭长枪，抚平有些狼狈的衣衫，怀心热血，策马扬过，自许轻狂。
“揺堇！”许揺堇一下台来，李言药略带担忧的声音就已然传进她的耳畔。
“揺堇可无事？那天诀过去吓我一跳。”李言药有些后怕的拍拍胸脯，前前后后看了遍许揺堇身上是否出现明显的伤口，“还好，无事就是最大的幸事了。”
“不过揺堇你那会可真厉害，景行那小子怕是要伤心好久了哈哈。”李言药丝毫不在意的扒着东怀玉的心窝，赞赏的拍了拍许揺堇。
许揺堇无奈淡笑，正欲说些什么，喉口又传来一阵血腥，止不住的咳了出来。
“揺堇！”李言药忽的见一地血色，吓得脸色苍白，赶忙扶住许揺堇。
“我…”正欲安慰李言药无事，却是眼前一黑，直直晕了过去。
“许揺堇！”
……
“你当时未尝不可赢她。”方才坐在高台之上的蓝衣女子蹙眉，望着抱剑倚靠在旁的东怀玉，“她当时已是强弓之末。”
“就算如此我也灵力耗尽，不可能在片刻之内找到她的真身。”东怀玉恍神般望向远方，又苦涩的扯起一个笑来，“母亲，是我的错吗？”
蓝衣女子闻言一怔，复杂的将手搭在东怀玉的肩膀上拍了拍。
只是叹息。
与此同时，一个角落有一个少女直直望着天穹之上实时播放的青衣如画的脸庞，嘴角微微上扬。
欧漏！本来想打一篇短文结果好像高看自己惹。。这几天根本打不完。还是麻溜滚来更新啦。。[爆哭]（哭哭jpg.）好像又是阴间更新时间 好吧( ??? ? ??? )晚安！[抱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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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决胜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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