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镜破望着蒋啼鸿离去的高挑背影,沉思:“前几次下山便早听闻这名少年将军年少得志,手握重兵,相当的不可一世。”
华鼎苏回味蒋啼鸿月下挑马的帅气一枪,不无钦服:“能将纵马驰枪练到出神入化,实属本事。”
佟镜破皱着眉头:“他本事固高,却总有种目下无尘的气质。”
薛睽生一言不发,不予置评,也不参与探讨。直到佟镜破看她异常的不做声色,“小师妹今日在室内还戴白帽,也不嫌热。”
薛睽生一激灵回神,嘴上下意识顶嘴:“我乐意。佟师兄这次和浪吞穹小试了几招,感觉能否单挑成功。”
佟镜破噎了一下,摆手投降:“这魔头比我想的还要厉害,我向你认输。 ”
薛睽生笑着出门,一到外面却不再笑了。她撩起白纱四处望了望扎堆守营的士兵,正在奇怪他们怎的不进城回府,就听几道训斥声。
刚刚满地蛇身的练武道场,十来个穿戴齐整的军铠小孩扫地收拾残藉,一名拿着行囊的孩子被罚跪在地,摁着惩罚。
他哭得撕心裂肺,眼泪巴巴,打首的小队长往他嘴里塞了一个麻团,狠狠抽鞭:“让你叛逃。”
另外几个小孩七嘴八舌,嚷声响应:“将军把我们救了,我们生是将军的魂,死是将军的鬼。”
“你真不要脸。”
布衣小孩呜咽作响,薛睽生看得好生奇怪,手指一弹,隔空崩掉小孩口里堵塞的麻团。
“不是的。”那小孩哭得连声摇头,辩冤,“我有个朋友落单被抓去练作丹药,我不能抛下他。”
”你再提这事半句,我们便把练作丹药。”
小队长恶狠狠地拿拳塞进他嘴巴。
薛睽生怒喝道:“你们这群滑头必有要事隐瞒,再隐瞒真相,我看得把你们全部再抓起来扔到马队里。”
那几个小孩一时唬住,待反应过来看她一介女流之辈,又是一介道姑,立马仗势欺人:”我们未来都是保家卫国的,你个道士一边去。”
薛睽生笑得冷冷:“素来只听世人夸赞我们除魔卫道,你们良心都被狗吃了。”
“放屁。”周遭顿时吵吵闹闹。
“我爹爹娘亲早就说了,你们这群臭道士就知道贪私谋利,早把仁义道德,清戒律规抛掷脑后。”
“你们真有道心为何不好好保护我们无辜弱小,我们也不会被妖魔作祟害得家破人亡了。”
哭声四起之中,身着玄衣锦服的蒋啼鸿走至武场。
这群少年兵心中军令如山,一见将军沉色便会吓得两股战战,慌不迭一个一个扑通落地,显得一动不动的薛睽生格外的傲然铮铮。
蒋啼鸿扫视过身躯残破,伤痕累累的布衣少年,轻描淡写:“不想参军进什么军队,现在就可以滚。”
那少年瑟瑟发抖,哪敢行动,匍匐蜷缩缠个不停。
死一般的寂静仍在蔓延,蒋啼鸿目光寸寸拂过武场众人。
隔着夜晚微凉的风絮,他的视线停顿,瞧着面前被遮着脸蛋的抱臂少女。
蒋啼鸿静静望着薛睽生,半晌轻笑,戏趣一般:“剑眠峰的道姑怎么听得了他人讽刺之言呢。”
那底下几个新兵蛋子一个一个惶恐地辩解。
蒋啼鸿却懒得多听,一摆手。
薛睽生本也可以不必与他多话,但听这群孩子刚刚提及炼丹一事,唯恐耽误她救死扶伤的苍生大道, “这个孩子我要带走。”
蒋啼鸿扬眉,似笑非笑:“我还以为薛道长此生不再理我,把头纱放下,我还认不出你?”
薛睽生轻巧转身阻拦:“我是山上清修之人,将军记得男女有防,别动手动脚。”
蒋啼鸿愣了愣。
薛睽生二话不说,拎起被鞭抽得动弹不得,浑身伤口裂开的可怜孩子就回营帐。
蒋啼鸿紧追不舍,用手拦住薛睽生:“自你今年重阳上山就如变了性子似的,我哪里惹你生气你打我顿就是。”
薛睽生模棱两可迂回宛转,偏偏不卸下心防:“练剑修道以来我悟道许多,凡间红尘都是俗尘往事。”
蒋啼鸿脸色难看:“伯父担忧你真当尼姑,你知不知道。”
薛睽生不为所动,铁石心肠:“我在山中苦修清练找到道的正义,有何不好? ”
蒋啼鸿忍住起伏的胸口,尽量淡然:“睽睽。”
薛睽生打断: “叫我薛道长就好。”
蒋啼鸿哼笑:“你自己玩家家酒玩上瘾,早日直到回家就好,我们几时不知你一年一个心血来潮的性格了睽睽。 ”
薛睽生抬眼,“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带人走了,除非。”她眯眼,“你还想拦下?”
蒋啼鸿横过那名低头瑟缩不言的少年一眼:“无事,你带走。”
薛睽生正要离开,蒋啼鸿又在后面高声挽留:“明早你们就走,走去哪里?爹爹娘亲这次特嘱我,若上剑眠峰,定要邀你去家中一聚。”
薛睽生头也没回直接拒绝:“道有大道,不了。”
薛睽生领这小孩回到汪悬白宿处。
汪悬白打坐,佟镜破和华鼎苏在旁互凝追心经,试图对浪吞穹遁迹的方向追踪。室内点燃幽香,三位道长盘膝静心,小孩屏息凝气。
薛睽生凑近汪悬白,挑拾一个道蒲团坐下:“大师兄,这孩子脸上伤迹颇像被蛇咬过。”
传音只有清肃内部弟子听清,佟镜破和华鼎苏同时睁眼。
汪悬白也缓缓张目,望向那自觉跪地的小孩伸出手:“小朋友,你过来我看一看。”
小孩捂着屁股的伤痕扭曲爬行,面前的年轻道长比自己大不了几岁。
形貌清俊,修眉瘦脸薄唇白肤,一头乌黑瀑发一丝不苟束脑,道长的道簪古朴素雅,衬得他雪白道袍气质脱俗。
汪悬白见他行动困难,起身主动靠近。小孩迎面闻到一股清隐花香,艰难吐字:“道长……谢谢道长。”
汪悬白抬掌替他探伤,“伤势倒是不重,没有后顾之忧。”
薛睽生添了一句:“这小孩有个朋友被抓走炼丹,我们明早启程替他解救朋友。”
汪悬白知悉薛睽生弦外之音,循循引导:“小朋友,你能告知你脸上的伤口是何而来,你那朋友被练作丹药,又是怎么回事?”
小孩被戳及一路低埋的伤心事,泫然落泪:
“我们一群年纪相仿的男孩都是一个镇上的人,自幼心向习武。战乱频繁妖魔横行,我们镇被屠了。
我们家破人亡,流离失散,要前往豢经山庄投军,差点被几个妖魔抓走炼丹,幸得蒋将军拔刀相助。”
薛睽生坐在窗口,八方耳听得账外士兵喝酒饮乐,说着明日进城稍歇,就能随将军回到京城与翘首的妻子团聚。
星散月隐,薛睽生不可避免想到重生的上一世,她便是随着蒋啼鸿回了京城。那一世她从不曾如此亲近汪悬白,总觉师兄是另一路人。
这一世,她不想再错过任何与辟魂双股剑和残木圆梳相关。
她直觉强烈,自己的死一定与这把不世出的妖剑挂钩。
汪悬白侧头便见薛睽生满脸怔惘。平日嚷着练剑登峰造极,鲜少失落难过的小师妹竟也现出迷惘。
她着简单道姑服,盘簪素脸,褪去三年前她刚上山入师的纨绔跋扈,如今气质洗练,自有一股不受拘束的犀利自在。
汪悬白微怔。
给受伤小孩独自安排一间,汪悬白唤来三个师弟师妹,交代明日营救之事:“将人练作丹药一事极其残忍,清晨我们即刻动身。”
三人皆无异议。
佟镜破回忆着这群武童:“这小孩看着伶俐激灵,重情重义,没想到也被他的昔日好友仗势欺威。”
薛睽生自幼在侯府长大,见惯军队残酷,摇摇头低叹:“他想逃走救友,可惜这是军队绝无通融的军规。”
佟镜破直接道:“若换作我,我早脱离队伍,追随好友去了。哪管军规,不行侠义就不能算义。”
薛睽生捂嘴窃笑: “佟师兄现在这样说,在季掌门面前怕是另副面孔。”
佟镜破撸起袖子,“小师妹你就专门与我对嘴。”
薛睽生嬉皮笑脸,柔弱求饶:“大师兄,救我救我,我开玩笑而已。”
汪悬白看他们如此闹腾,叹息一声,一手各护一个,打发:“时间不早,明日还要早起,都睡去吧。”
师兄既已发令,三人齐声听允:“是。”便纷纷放剑绵榻,一夜清梦安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