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老汉惊惶地回头瞧瞧锦儿,哀叹道:“逃?又能逃到哪去?他是寻阳城一霸……”
说着回身揽住锦儿,父女俩抱头哭了起来。
锦儿哭道:“我不嫁!我不要嫁给那个禽兽!”
归梦当即立断,对那青年道:“多谢你来报信。可逃是逃不了了……”
那青年同情地瞧了花家父女一眼,叹着气去了。
归梦反手将门关上闩好,劝慰道:“都别哭了,我有个法子,或可一试。”
锣鼓仪仗之声远远传来,逐渐迫近。
锦儿听完归梦的话,不可思议道:“姊姊你说什么,你要替我嫁?”她将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不成!那杨家就是个虎狼窝,你……你怎能替我呢!我反正是残破之身,大不了一死,我不能置你于险地!”
归梦急道:“你信我,我绝不会有事。眼下我不便与你明说,但我总归有办法能脱身的。咱们快将衣服换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她转头对花老汉道:“老伯,你去门口将杨家的仆从拖住,务必不能让他们进来相见。”
花老汉已然六神无主,只能照她说的去了。
归梦动手解下衣衫,见锦儿仍有些犹豫,忍不住抚着她柔软的发丝道:“傻丫头,姊姊保证,不会有事的。待我把杨家彻底解决了,我一定再回来见你。”
锦儿美目中泪光闪烁,重重点了点头。
归梦穿上锦儿的布裙,怀中揣着师傅所赠的那把匕首。幸好,这匕首她一直贴身携带,那日逃走也不曾落下。
换装完毕,小轿已然到了门口。
锦儿连忙钻进床底,大气也不敢出。
归梦静静坐在床上,听着院中花老汉与杨家随从答话,过得片刻两名穿着鲜艳的仆妇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哟,这就是杨少爷新要纳的花锦儿啊?”
“长得倒不赖,看这细皮嫩肉,真不像穷人家能养出来的。”两仆妇说着就张罗着上手给归梦换喜服,戴首饰。
归梦强忍着她们身上浓烈劣质的脂粉香气,任由她们打扮,直到盖上盖头,被扶着走出卧房上了青篷小轿,才松了口气。
伴着鼓乐之声,轿子起行。
归梦估摸着已走出里许,便偷偷掀开盖头,掀起轿帘一角朝外窥去。
二人抬的小轿此时已上了大街,四周人声如沸,围观议论的民众着实不少,想来杨家仗着势力,强娶民女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锦儿不是第一个,若无人出手惩治杨家,便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所谓纳妾不过是说的好听,一应的文书聘礼俱都省了,可见这杨家是何等粗俗下流。
归梦坐在轿中,心情忐忑,想不到生平第一次穿着喜服坐上喜骄,竟不是自己出嫁。
她无声垂下轿帘。
虽是二月里,天气却并未见暖。
晨起时还有熹微日光,这会儿子天色竟已乌沉沉地暗了下来。
街道两侧人群中,一名高峻阔拔的男子恍如鹤立鸡群。他锋锐的冷眸瞥过经行他面前的小轿,双拳倏忽握紧。
经过无色庵一事,归梦的性子似也沉静了许多,少了些许毛躁。若是换做以往,她早已忍不住发作,此时却乖顺地任由仆妇牵引着她去到这儿或那儿。
轿子停下后,她被搀扶着入了一所朱漆大宅,觑着脚下的路,这宅邸当真不小,绕过几条回廊,才到了内室。
仆妇丢下一句话:“咱家小少爷正在前厅饮酒,你老实待着。”
听得脚步声渐去,归梦伸手掀开盖头透了透气。
这间内室极是宽敞,一桌一椅无不是上等木料。
地上摆着一架楠木琉璃屏风更是名贵异常。归梦边看边咂舌,这寻阳首富之家的用度竟全不输建康城中士族门阀。
她摸了摸头上发簪犹在,又将怀中匕首取出握在手里,用长袖遮掩着。
万事俱备,心总算安定了一些。
也不知那杨恶少再过多久才会进来?
她听着屋内更漏之声滴答滴答落在铜盘之中,心思忽地飘远。
此番若是不能脱身,唯有鱼死网破亮出身份了。
等着等着,午时已过,她腹中饥饿难耐,抬目见桌上放着一壶酒几盘果子,便不客气地尽拿到床上,一阵风卷残云。
“轰隆——”天边忽地响起一个炸雷,吓得她素手一颤,手中的核桃糕掉到身上。
风声呼呼地,吹得窗子“啪啪”作响。
她将核桃糕捡起,塞入口中,浑然不觉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站在了床前。
“想不到此时你还有如此胃口……”
归梦听到头顶上方有人说话,吓得一个激灵,左手反手将笼在袖中的匕首一把挥出!
匕首尖刃划出一道白影,停滞在半空。
一双古铜色的手掌牢牢捉住她的手腕。
她抬眸向上看去,那张脸棱角分明,如刀刻般英俊。浓眉轩起,冷电般的目光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归梦一怔,美目中透出无限惊讶:“你……你怎会在此?”
祖遐唇角轻勾,淡淡道:“我未过门的妻子要嫁与旁人,我怎能不来呢?”
归梦脸一红,将手腕从他掌中抽出,端坐理了理衣襟,驳道:“谁是你妻子?!”
“你我已换过文书庚帖,你怎么不算是我未婚的妻子呢?”祖遐盯着她道。
归梦摇摇头:“只要我不点头,那都不算。况且……”她抬头看着他道:“我早与你说过,我心里……”
天际又传来一声雷响。
电闪雷鸣间,祖遐的声音阴沉霸道:“只要我不点头,你休想悔婚。”
“悔婚又怎地!我爱嫁谁便嫁谁!”
话音刚落,借着闪电的光亮,她清清楚楚地瞧见了祖遐幽沉眼眸中瞬间升起的怒意。
她强硬着转过头去不看他。
沉默的对峙。
窗外大雨噼啪而落,屋内有清冷而萧疏的意味。
“哦?所以你跑来这寻阳城,嫁给这恶少?”半晌,他眼中怒意淡去,嗤笑着反问。
她啐道:“才不是,这个,我与你说不清……”忽听门外脚步声动,忙压低声道:“有人来了,你快走!”
她慌忙拉过一床被子,将床上凌乱的盘碟果子蒙上,又急急取过盖头给自己盖上,整理好仪态端坐床边。
临盖上盖头前,她瞥了一眼,祖遐竟已不见了,也不知躲到这屋子的哪个角落去了。
门被打开又重重关上。
沉重又凌乱的脚步声裹挟着浓重的酒气而来,杨恶少淫亵的笑声逼近:“乖锦儿,久等了……嘿嘿,快让为夫亲一亲,想死我了……”
就在他掀起盖头的瞬间,一把冰冷寒光森森的匕首飞快地抵住了他的喉咙。
盖头下的归梦笑靥如花:“想死是吗?那我成全你。”
尖刃迫喉,杨恶少吓得一凛,十成酒意顿时去了九成。
他面庞肌肉抽搐几下,一双鼠眼瞪大,恍然认出了归梦,不由咬牙切齿道:“怎么……怎么又是你!小贱人……”
归梦轻抬手腕,匕首尖登时划破他脖颈的油皮,吓得他将辱骂的话咽了回去。
“要命的话就把你的臭嘴闭上。”归梦凶巴巴道:“我是花锦儿的姊姊,我警告你,自今而后不得再去寻她麻烦,你若答应,就立个重誓,待我出府之后自然放了你。你若是不答应,我现在就宰了你!你选吧!”
杨恶少先前在监牢之中吃过归梦的亏,到底存了一分恐惧。但见归梦一副纤细娇怯的模样,此时又在自己家中,竟又硬气起来。
归梦见他不答,匕首又朝肉中刺了一分。尖刃入肉,杨恶少肥肉堆叠的脖颈上立时沁出血珠。
“哎哟!”他杀猪般地叫了起来,喊声震天。虽是雷雨天,叫声仍是清晰地传到了外间。
归梦欲要堵住他嘴业已来不及。
顷刻,一名丫鬟推门而入,见归梦持刀挟持了少爷,慌乱叫喊起来:“来人哪!快来人……”
在来的路上归梦设想过好几种情况,想着如何脱身,如何彻底解决这件事,但始终下不了决心。
她心中也曾想过,唯有彻底灭了杨家一家,才能免除后顾之忧,让锦儿能从此安心度日。可是真当她将刀架在坏人脖子上的时候,她才发现,杀人,远比她想象得要困难。
她可以施针救人,也可以扎针令人昏迷。但是让她真正动手杀人,她做不到,方才仅仅是让那恶少见了一些血,她就已然有些手软了。
随着丫鬟的叫喊,很快,屋内涌入了一群家丁,齐刷刷虎视眈眈地盯着归梦。
归梦咬牙拽着杨恶少的衣襟,用刀在他脖颈来回比划,吓唬众人道:“别过来啊——”
众家丁却一步步逼近,似乎根本不把她这个小姑娘放在眼中,已逐渐围拢过来成包抄之势。
杨恶少用手捂着脖子上的伤口,呲牙咧嘴道:“你逃不掉的!识相的话就趁早放了我……”
“呸!”归梦急红了眼,咬牙道:“我若是走不出去,临死也要拉你垫背。总之绝不让你再去残害无辜!”她一步步朝后退去,后背一凉,已然贴上了那架楠木琉璃屏风。
屏风后低低传来一人轻笑:“你可真是喜欢逞强……”
原来这家伙躲在屏风后。
听他的口气有些幸灾乐祸,真倒霉,又让他看到自己窘迫落难的样子了。
归梦欲要开口向他求救,可想到方才与他的对话,又不愿再欠他人情。
罢了!她才不求他!眼看着杨府的家丁已然围了上来,她惶然攥紧匕首,冲杨恶少叫道:“叫你手下的人都退出去,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我……”
为首的杨府管家恶狠狠道:“臭丫头,管你什么身份。‘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就算你是公主娘娘,到了寻阳,敢得罪我们家少爷,饶不了你。给我上!”
归梦匕首挥出,原本想吓退家丁,不想手臂却被人攥住动弹不得。
杨恶少更是趁机挣脱她,反手将她推倒在地。
“给我把这贱人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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