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最后一天,夏日暑气还没散尽。
付虞樱一个人从县里打出租,颠簸了一个小时才来到上杉市一中,现在,正一手拖着行李箱往校门口走,一手握着老年机,听老妈在电话那边絮絮叨叨,后颈泛着晶莹的薄汗。
“到了宿舍,先把你那储物柜收拾好,没用的东西都扔扔!我上次去,都乱成什么样了!”
“哎呀,我知道。”
“你看看!没说几句又不耐烦。说你都是为你好,姑娘家家的好好收拾收拾自己,别成天乱糟糟的。”
“我哪有!东西在哪我都知道的好吧。”付虞樱拖着行李箱在人行道上走地歪七扭八,就快坚持不下去了,一听这话,又直起身反驳道。
“你什么样我还不知道?还有你那学习,次次都考得惨不忍睹,邻居问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也上上心!”
付虞樱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都能想象到她妈在电话那头是什么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好啦何老师,我都记住了。这次一定一雪前耻!”付虞樱在电话这边郑重握拳,尽管自己心里也没底。
“别整那虚的,等你开学考完我就知道了。”说完又补充,“你爸我俩今天有事来不了,一会儿我叫裴尚去帮你抬行李箱去。”
“那你让他给我带杯柠檬茶,我要少冰的。”
“就知道吃!”她妈挂断了电话。
付虞樱收了老年机,改成两手推着行李箱往前走。
路过教学楼下新帖的光荣榜时,她停下来看了看。视线在化学竞赛榜前三名那里停顿了许久。旁边的电子显示屏正轮番滚动着上杉市暑期各学科竞赛的获奖学生,付虞樱眼神扫过去时,屏幕上播放的照片正好是化学竞赛的冠军,女生叫温馨,一张瓜子脸,皮肤泛着温柔的白皙,马尾高高束起,眼睛清澈,眼神淡然。
她正看得出神,肩膀忽然被过路的学生碰了一下,连带着她停在身后的行李箱往下倒,付虞樱转过身想扶正,却被另一只手抢了先。视线里那只手骨节分明,戴着刺绣着“Y”字母的藏青色护腕,显得手指格外修长白皙。付虞樱只觉得有些眼熟。
她抬头,撞进一双清冽无波的眼睛。
眼前的少年高出她半个头,简单的校服被他穿得矜贵挺阔,附带着柑橘的浅浅香气,一头利落的碎短发,露出挺拔的眉骨和鼻梁,显得人格外清爽。
她有些恍然,或许认错了,这和她想的那个护腕的主人不一样,模糊的记忆里,那个人的背总挺不直,头低着,厚重的头帘长到遮住眼睛,戴着副厚重的眼镜。
“小心点。”他开口,那低沉微磁、带着点独特韵律的声音,像一道微弱却清晰的电流,瞬间击穿了付虞樱脑海中的迷雾。这声音...虽然似乎比记忆里少了几分沉闷,但是付虞樱可以万分确定就是他!那个护腕的主人!因为在过去高一无数个令人头秃的小晚自习上,就是这个声音,在讲台上条理清晰地拆解过一道道让她望而生畏的物理难题。
付虞樱才意识到两个人距离太近,猛地后退半步,和那少年拉出距离。扶好行李箱,说了声“谢谢”,然后带着尚未完全平复的惊讶,迟疑地打量着他的脸,语气有些不确定地问:“谢祁予?”
那少年似乎没想到她能认出自己来,愣了一下,深邃的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挑了挑眉,低沉地应了一声:“嗯。”
付虞樱只觉得不可思议,她把眼前的谢祁予和记忆里的他对比了一下,以前的他像一只蔫哒哒的灰色蘑菇,现在则像一把刚刚出鞘,闪着光的锋利匕首,这变化实在太大。一个暑假,他摘掉了眼镜,剪掉了锅盖发型,还矫正了站姿?这是经历了什么?
尽管内心这样暗自调侃,但毕竟和他不熟,付虞樱并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
“哇,你变了...”
“谢了兄弟!”
付虞樱正想说你变了好多,声音就被盖了过去,裴尚过来时气儿还没喘匀,脸颊上还有层薄汗,右耳的十字架耳坠跟着乱晃,把手里拿的柠檬茶塞进付虞樱怀里。他脸上带笑,对谢祁予道了个谢,然后一手拎过行李箱,一手拽着付虞樱手臂就往宿舍楼走:“别磨蹭了,晚点宿舍楼要关门了!”
付虞樱忙和谢祁予摆了摆手,又转回身一边踉跄着抱怨,“才四点半关什么门?哎你轻点,我胳膊疼!”
直到拐过教学楼,裴尚才压低声音,语气有点严肃:
“你认识他吗?”
“认识啊,我们班同学。”
裴尚轻蹙起眉:“我建议你少跟他来往。”
“为什么啊?你认识他?”
“高一刚开学就认识了,但我一直不知道他在哪个班。他这个人,表面上有多友好亲和,背地里就有多狠,两面三刀的。”
付虞樱挑了挑眉,“这么邪?你不会被他坑过吧。”
裴尚苦笑,“我还真被他整过...不说这个了,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讲过,我们国际学校有一个恒誉集团的二公子,叫贺曜?”
“有点印象。”付虞樱想着似乎有这么一回事。
“我跟他就是通过贺曜认识的,他们两个是发小。家里挺有权势的…反正,不要招惹比较好。”
付虞樱看他难得一本正经的脸色,挑眉:“是听说他家里不简单,但是,你想太多了吧。我高一的时候,跟他唯一的交集就是开学军训。你担心过头了,再说我能惹到他什么?”
裴尚见她不以为然,手指用力怼了怼付虞樱眉心,“我说樱子,长点心吧,你自己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是你爸呢?他现在的处境经得起谢家折腾?”
又补充道:“付叔叔那个案子不是和津港开发区有关吗?我听说谢祁予他爸也负责津港这块,没准付叔叔这事跟他爸脱不了干系。”
付虞樱也皱起了眉,想到他爸因为这个案子替别人背了黑锅,处罚还没下来,不禁也有些担忧:“那我尽量不招惹他吧”。
“这就对了。这种家里权势滔天的人都阴晴不定的,没准一个不小心就惹到他们。”裴尚拍了拍她肩,正转身往她宿舍楼下走,被付虞樱拽着耳朵揪了回来。
“你小子,一天天不干正事净想这些歪魔邪道的,高中没毕业呢,就打听起人情世故来了,小心裴叔叔揍你!”
裴尚被揪着耳朵一边哎呦哎呦地叫一边反击“忘恩负义!你把柠檬茶还我!”
…
两个人闹够了,在大太阳下慢吞吞往宿舍楼走,一个月没见,他俩一边走一边聊暑假发生的事。
裴尚忽然问她:
“上杉组织的化学竞赛,你报名了怎么没去?”
“你怎么知道?”付虞樱诧异,她没告诉过任何人,声音不自觉拔高。
“我猜的”裴尚看她,眉眼间一股把她看透的神色。
“我太了解你了,以前你是不能去;现在呢,你是想去,但是又不敢去。”
“才不是,我那是没时间,假期忙着补习弯道超车呢”付虞樱嘴硬着答,但眼神没看裴尚。
裴尚显然不信她的,不过也没再多说。再多说几句她就该炸毛了。
“你们那食堂……”他主动转换话题,“听说中午能吃到海参?”
“你以为我们学校是养老院啊。”她翻了个白眼,但语气缓了些,“不过倒是有披萨、沙拉自助那种,吃一次一个月都不想碰饭盒,简直男女老少通杀。”
“给你们开洋荤就不错了,还挑上了。”
“你不说你们英国的夏令营住校舍了?条件咋样?”
“……小破宿舍,潮得跟水帘洞似的,”裴尚笑了一声,似乎想起什么,低声补了句,“但还挺有意思。”
“怎么,跟哪个英国小姑娘暗生情愫了?”付虞樱顺着他胡说八道。
“你想太多,我这人——”
“——出了名的专一是吧!又来这套。”
她边说边走,终于又恢复了些神采,语气依旧带着调侃,少了先前那股绷着的尖锐。
可那根小刺,还是没完全拔掉。
太阳透过树叶斑斑驳驳地落在他们影子上,一前一后,有时交叠,有时拉远。
裴尚走在她后边几步,轻声说了一句:“不过你真去了,应该能拿奖。”
她停了停脚步,没回头,隔了两秒才慢慢开口:“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自信得没边。”
“我哪有。”
“你没有?你每天嘴里不带一个‘我牛逼’都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裴尚笑:“但你从前明明比我更牛逼。”
她没答话。
风吹过一阵,书包带晃了晃,她默默把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
…
两人收拾完,付虞樱就请裴尚吃了学校著名的青椒炒肉披萨作为报答,吃得裴尚头晕目眩,连喝三杯水才抑制住呕吐的冲动,付虞樱在旁边笑得肚子疼。
吃完饭裴尚就离开了,国际学校明天开学,他就先回家收拾东西去了。付虞樱独自往英才3班走。
她们这些住宿生普遍收拾地晚一点,等到忙完时,班里已经来了很多人,正喧闹着。
“卧槽。”孟荷西刚做完楼道卫生,注意到她,冲过来抓着她肩摇晃,“你新同桌是谢祁予!他这次物理竞赛甩了第二名二十多分!”。她语速飞快,咽了下口水又道“但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变化可大了!”
付虞樱只看到一张带点婴儿肥的圆脸,一双满是八卦的小鹿眼叽里咕噜和她说了一堆,没忍住笑:“这么久没见我,一开口你就聊帅哥。好没义气!”
“我没说他变帅了呀。你是不是也注意到了!是不是!”孟荷西拿手指她。
“刚才在楼下见到了,一开始我都没敢认!”付虞樱点点头,也是一副新奇的语气。
“你记得不,高一的时候他可是...”孟荷西没再明说,她模仿推眼镜,低头含胸走路的动作。付虞樱一看就没忍住乐了,当然,她笑的是孟荷西滑稽的动作,和谢祁予的关系不大。
过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神色僵了一下“他是我新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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