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吴升示意左右把他放下。
“李尚书，”吴升从担架下来，看着脸色苍白的李固，笑着问，“你在玩什么花样？”
“王器这不是要转移刑部大牢，”刑部尚书李固用手帕擦了擦汗珠，“让我们刑部帮忙勾审。”
吴升慢条斯理地问：“这是要勾审什么呢？”
“该死的鹿三，我都说了！”李固看了看鹿三，决定先发制人，“现在天子脚下，王子犯法和庶民同罪。你怎么能做出，偷天换日的勾当？”
“哟，李大人，您可是冤枉小的了！”鹿三决定破釜沉舟，对李固说，“这白纸黑字，我都一一记录在纸上，您老人家给的银票，我可是规规矩矩地放在家中，不敢挪用丝毫。”
“吴大人。”他转过头来，看向吴升，行礼说，“卑职说得句句属实，事关人命，不敢有半分欺瞒。还望大人能够明察秋毫！”
李固正要准备殴打鹿三，想撕烂他那张该死的嘴，吴升阻止了他。
“李尚书，”吴升示意左右，架起了李固，“现在我们去面呈陛下，如何？”
李固听闻此话，瘫软在地，浑身痉挛，无法动弹。
“李尚书身体不适，”吴升对左右狱丞说，“还不快把李大人扶起来，放进这担架上！”
吴升和大理寺官员，带着死气沉沉的李固，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卫昕和邵海看了这么一场精彩的好戏，感觉有些意犹未尽。
“胖子是人证，”卫昕想起那个胖子，是城北城隍庙的乞丐恁三，说，“不过他有些疯傻，他会说得清楚话吗？”
邵海憋着笑意，想笑又不想笑。
卫昕看着他的神情，已经猜出七八分了。
卫昕侧着头，问：“这傻子是你安排的？”
邵海点点头，笑着说：委屈他了。”
卫昕不怀好意，说：“这个局，最傻的就是李固。”
邵海故作神秘，问：“怎么这次不见御史大夫参与？”
卫昕脸红，说：“呵，我怎么知道？”
邵海摩挲卫昕的玉佩，说：“你们关系匪浅，你能不知道？”
卫昕拨开他的手，说：“他有自己的主张，很正常。”
邵海不以为然，说：“许是他父亲绊住了他的脚。”
卫昕没有回答，与邵海告别，回到竹林寺。
竹林寺。
她回到寺庙，打开木盒，里面装着竹牌，六部五寺九监的牌子。卫昕拿出那张刻着“刑部”的竹牌，扔进火炉里。
卫昕把目光重新放在世家牌子，她拿出那张定州王家，感到苦闷不已。
这王家还会生出什么幺蛾子呢？
金城，王府。
“现在该怎么办？”王园悔恨不已，“李固，这个自出天的蠢货？诶呀！”
他捶胸顿足，说：“我儿休矣！我儿休矣！”
“盛轮兄，”郭凯安抚说道，“事已至此，我们只能放弃了！不管怎么说，我们也要为王郭两家着想！”
“泠夜，”王园痛哭流涕，“我那老母就这么个宝贝孙儿，要是让她知晓此事，那可如何是好？”
说完，他双手掩面，无所适从。
郭凯摇了摇头，说：“《黄金案》和《白玉案》，都有张依这个婊子插手，还升了官！”
王园眼神痛苦，说：“北朔那个卫昕口称冤枉，这能不能做成文章？”
“盛轮兄，我与房慎是知己。”郭凯压低声音，“我上个月，去杏州游玩，还见过卫昕。这卫昕长得亭亭玉立，子渊让她陪我喝酒，她递了张纸条给我。”
王园抬起头，眼里充满期待。
“这个卫昕说她是冤枉的，”郭凯正襟危坐，“她不是卫昕，她的真实名字是张依。”
“有确凿的证据吗？”王园看向他，“我们可不能胡来啊，一旦有个闪失，这个反坐之罪......”
“难不成让这小女子骑在我们头上吗？”郭凯引诱他，“怎么都得试试！我那暖香阁歇业了，这滚滚而来的银票，说没就没。还不是她弄的鬼？”
“这事我们得从长计议。”王园说：“那犬子，嗯？”
“你就把全部责任都推到你那个学生身上！”郭凯摆摆手，“反正主张是他提的，人是他找的，现在事情办砸了，你还想帮他说话？”
“他是我的门生。”王园垂头丧气，“老夫若是如此，对此事不管不问，以后还有谁会来帮老夫？”
“明哲保身才是正理！”郭凯笑了笑，“盛轮兄，他要不是看在你们王家如此鼎盛，他会做你的门生？”
王园叹了口气，说：“我的儿啊！这李固，还是得好生安葬！”
李固已经在御史台了。
十一月初八，丑时。
宣景帝及窦太后命御史大夫宇文泰，御史中丞杜文，知弹侍御史甄士，知推侍御史邓先，锦衣卫指挥使陈吉，大理寺卿吴升共同审理前刑部尚书李固替换死囚案。
御史台灯火通明。
李固的白色衣裳，沾上点点血迹，血肉和衣裳连结在一起。他披头散发，白皙的手臂充斥着鞭痕条条。他的手指指甲被碾压的粉碎，双脚裸露，皮肉绽开，小腿只剩下骨头裸露出来。
宇文泰正坐中央，陈吉和吴升分别坐在他的两侧。杜文整理资料，甄士和邓先整理有关供词。
“李尚书，”宇文泰看着李固，“我们共事这么久，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李固咬着血，血半吐半吞，说：“你们故意陷害！我无话可说。”
“我在十一月初四收到一封告密信，信中说刑部尚书李固，李引之，在十一月初七会安排人来替换囚犯。”吴升手里拿着一张匿名信，“囚犯是《白玉案》的王器。王器的父亲王园，是工部尚书，与你交情颇深，你是他的门生。结果人赃俱获，你现在有什么需要辩解的？”
李固吐了一口血，说：“王园派鹿三，要我替换死囚，我出身卑微，是他的门生，不得不从！”
“你颠倒黑白！”吴升拍着桌子，“明明是你和鹿三说好，要替换死囚。鹿三见金额巨大，怕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于是弃暗投明，主动向我们检发你的。”
李固无奈地笑了笑，问：“你们想如何？”
“我们不理解，这王器受刑，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宇文泰笑着说，“你为什么会冒杀头的风险，去做这送死的买卖？”
李固眼含泪花，说：“暖香阁。”
吴升诧异，问：“暖香阁是琴心死的地方，这地方怎么了？”
李固垂头丧气，说：“这暖香阁是郭凯的产业。我们这些风流才子，都在这份名单上！”
陈吉着急地问：“什么名单？”
李固难为情，说：“就是，就是那个花样名单！”
“哟！陈兄，”吴升看着陈吉，摸着鼻子，“你不会也在名单上吧？”
“怎么会呢？”陈吉涨红了脸，“李固，你从实招来！”
“我不太清楚，”李固叹了口气，“这都是王园威胁我，要让我名声扫地！我只能答应他。”
宇文泰正襟危坐，说：“答应他什么？”
李固咬紧牙关，说：“答应他，答应他替换王器。”
宇文泰深感兴趣，说：“原来如此！”
他看向狱卒，说：“来人，先把李固收押，不准用刑，严加看管！”
“两位大人，”宇文泰正色说道，“我们请示要不陛下和太后，看应该如何处置王园？你们意下如何？”
两个部门的官员纷纷点头。
陈吉说：“明日休沐。我们到时写个奏章给陛下，让陛下裁夺。”
其他官员不置可否，陆续离开御史台。
日暖风和。
卫昕今日休沐。
她躺在床榻上，拉着被子，正准备在和周公聊天，聊聊探案心得。
外面一阵敲门声响起。
卫昕盖上被子，打算两耳不问敲门声。敲门声愈演愈烈，卫昕沉着脸，抱着枕头，打开了门。
宇文泰拿着百合花站在门外。
卫昕睡眼惺忪，说：“你等会儿，我要洗漱。”
说完，她关上门。
她快速洗漱，梳妆打扮，一袭雪青色海棠纯棉的齐腰襦裙，梳着垂霄髻。
卫昕打开门，说：“久等了。”
宇文泰跟着她进去。
“我正跟周公聊天，”卫昕笑容柔和，“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了，有什么事吗？”
宇文泰拿着百合花，眉目温柔，说：“有花瓶吗？”
卫昕拿着一个花瓶，里面装着水，从宇文泰手中接过百合花，把花插进花瓶。
卫昕在桌上用手撑着脸，说：“你用过饭了？”
宇文泰害羞地摇摇头。
卫昕伸了伸懒腰，问：“那二公子，今日纯粹就是心情好，来这里转转？”
“今日你我休沐。”宇文泰正襟危坐，“所以我邀请张经历，一同去郊外骑马，不知云舒肯不肯赏脸？”
卫昕看了看自己的裙子，说：“行。稍等。”
她转过身来，拿着幂篱，说：“走吧。”
他们用过早点。两人骑着马走到郊外的一处山庄。
卫昕甩着鞭子，轻轻地打在流光身上，阳光照耀下，柔软的毛发闪闪发光。流光发出嘶哑声，快速奔驰，卫昕拉紧缰绳，已经领先宇文泰好几十里了。
卫昕高举着马鞭，开心地说：“逾明。我赢了！这次不能耍赖！”
宇文泰骑着马快速地向她奔来，然后跨过去，与她共骑一匹。
卫昕始料不及，摆摆手，说：“你怎么......”
宇文泰拉紧缰绳，说：“怎么，不习惯啊？”
他凑着卫昕耳边。
卫昕感觉一股电流滑过心尖，身体绷直，说：“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
“我和你稍微亲近些，”宇文泰叹了口气，“你就感觉如坐针毡，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没有，你别多想。”卫昕正色说道，“我只是不太习惯。”
宇文泰下了马，把手递给卫昕。他们牵着手走到一处空地。
卫昕躺在空地上，宇文泰温柔地看着她。他拿起玉佩，认真地抚摸着上面的纹理。
卫昕从手袖里拿出一个葡萄如意丝绣香囊，说：“这个送你。”
宇文泰看着这个针脚生疏的香囊，说：“送我？”
“里面放了迷迭香，”卫昕手撑着空地，起了身，指着香囊，“是提神解困的。你在御史台，天天对着那么多卷宗，这个可以解乏。”
她试探性地追问道：“你，喜欢吗？”
宇文泰沉默不语。
“要是不喜欢，”卫昕一本正经，“你......”
她话没说完，宇文泰把香囊系在自己的腰带上。
宇文泰笑容明朗，说：“自然喜欢。”
“李固审得怎么样？”卫昕双手撑着脸，“还顺利吗？”
“这么着急，”宇文泰眼神流转，“不会有云舒你的手笔吧？”
“二公子一切顺利，”卫昕眼光深远，“卫昕才能得偿所愿。”
“王器必死无疑。”他搂着卫昕说，“现在北朔各方势力正在蠕动，你可得小心啊！”
“呵！他们以为那是我的死穴？”卫昕眼神坚定，说：“你也这么认为吗？”
“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宇文泰故作情深，碰了碰她的额头，“我只认你一人。”
“就冲着御史大夫这句话，”卫昕自信地说，“下官定不负相思意。
谢谢大家观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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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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