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时间，足以让网络上的热搜浪潮平息，却不足以抚平某些人心湖深处被搅动的波澜。自那场引发轩然大波的联合访谈后，余斯辰和乔星冉的微信对话框，依旧安静地停留在工作团队对接后续事宜的官方回复上，再无一句私人的寒暄。
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仿佛那场直播只是一次偶然的聚光灯闪烁，灯光熄灭后，各自仍需回到原有的轨道。
这天下午，余斯辰习惯性地来到公司附近那家他常去的精品咖啡店。这里环境幽静，咖啡品质上乘，是他繁忙日程中难得的透气之所。午后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将木质桌椅晒得暖融融的，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醇厚的香气。
他推开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目光习惯性地扫向自己常坐的靠窗位置，却骤然定住。
就在不远处，另一个靠墙的僻静卡座里，乔星冉正端坐着。
她今天穿了一件柔软的米色针织衫，长发松散地披在肩头，比起平日里的干练强势，多了几分罕见的温婉。然而，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位穿着得体、气质斯文的陌生男士。两人面前放着咖啡，似乎在交谈着什么。男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态度殷勤。
乔星冉的表情很平静，礼貌地听着，偶尔颔首，嘴角维持着一个社交性的浅淡弧度，但余斯辰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与客套。
相亲。
这两个字像一颗冰冷的石子，猝不及防地投入余斯辰的心底，激起一片刺骨的凉意。他原本迈向自己座位的脚步瞬间停滞，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迅速而无声地退到了门口视觉死角的阴影里，仿佛生怕被那边的人发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收缩着，带来一阵闷痛。半个月来所有刻意的冷静、所有试图恢复的常态，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就这么远远地看着。
看着那个在访谈台上光芒四射、在他梦中萦绕多年的身影，此刻正坐在另一个男人面前，进行着一场以婚姻为目的的世俗会面。阳光勾勒出她美好的侧影，却刺痛了他的眼睛。
那个男人说了句什么，乔星冉微微笑了笑，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动作依旧优雅，但余斯辰却觉得那笑容无比刺眼。他看到她放在桌下的手，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杯壁——这是她感到些许不适或无聊时的小动作，他很多年前就发现了。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想要立刻走过去，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打断这场对话。他想告诉那个男人，她是乔星冉，是那个值得世界上最盛大爱意的女人，而不是在这午后咖啡店里被寻常审视的相亲对象。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做。
只是紧紧地攥住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深邃的目光如同凝滞的潭水，倒映着不远处那幅让他心口发紧的画面，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在那张冷峻的面孔之下。他就这样站在阴影里，像一个被隔绝在外的局外人，沉默地守护着（或者说，煎熬于）这一场与他无关的相遇。
咖啡店的香气依旧馥郁，阳光依旧温暖，而他的心，却仿佛沉入了深秋的寒潭。
午后的阳光透过咖啡店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烘焙后的醇香与甜点的微甜。这本该是一个慵懒而惬意的时刻，但此刻，坐在僻静卡座里的乔星冉，却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缓慢的凌迟。
她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对面那位由父母极力推荐、据说“家世良好、青年有为”的相亲对象，正侃侃而谈。他穿着看似昂贵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眼神里那种不自觉的优越感和对乔星冉成就流于表面的赞赏，让她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
余斯辰隐在视觉死角的阴影里，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他听不清具体的对话，但能看到那男人脸上愈发明显的、近乎指点江山的表情，以及乔星冉虽然维持着礼貌笑容却越来越僵硬的嘴角。他心底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乔星冉的父母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会找来这么一个……看似光鲜，内里却透着一股浅薄气的男人？他配不上她，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配不上。
就在这时，或许是觉得铺垫得足够多了，那位“青年才俊”身体微微前倾，露出了一个自以为魅力十足的笑容，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清晰地传到了余斯辰的耳朵里：
“星冉，像你这么优秀的女性，真是难得。不过呢，女人嘛，终究还是需要一个坚实的港湾。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将来有机会在一起，你的公司发展得这么好，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比如资产纠纷什么的，我觉得我们可以提前做个公证，或者……嗯，你名下星耀科技那50%的股份，是不是可以考虑转到我们未来的共同家庭名下，由我来帮你打理？这样你也能轻松些，专心照顾家庭……”
“轰——”
余斯辰感觉自己的理智的弦瞬间崩断了！
他当然知道乔星冉名下的公司是怎么来的！那是她多少个不眠之夜，多少次在谈判桌上据理力争，多少回顶着压力逆风前行，一点一滴、白手起家打拼出来的江山！星耀科技从初创到如今在业界占据一席之地，与她父母的家族企业几乎没有实质性的关联，完完全全属于她乔星冉个人！这个普信男，怎么敢？！怎么敢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就妄图觊觎她半壁心血？！还美其名曰“帮她打理”、“专心家庭”？
一股混杂着愤怒、心疼和极度鄙夷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他看到乔星冉在听到这番话时，脸上那礼貌的笑容瞬间冻结，眼神骤然冷了下去，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但又碍于教养和介绍人的情面，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犀利而不失体面地拒绝这种荒谬绝伦的提议。她放在腿上的手，指节微微收紧，显露出内心的震惊与不悦。
余斯辰再也忍不了了。
他深吸一口气，瞬间调整了面部表情，将所有的怒火压下去，换上了一副从容不迫、略带几分恰到好处惊讶的商业精英面孔。他迈开长腿，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步伐稳健地朝着那个卡座走去。
“乔总？”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天生的磁性，瞬间打破了那边诡异的气氛。
乔星冉和那位相亲对象同时抬头望来。
看到余斯辰的瞬间，乔星冉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尴尬，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庆幸，甚至……是一闪而过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感。
余斯辰仿佛没看到那个男人瞬间变得警惕和不悦的眼神，他目光专注地落在乔星冉身上，唇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商务化的微笑：“乔总，好久不见。您不是说今天下午三点，要和我详细谈谈城东那个科技园项目的合同细节吗？我刚好在附近办事，看到您在这里喝咖啡，就过来打个招呼。是……现在不方便吗？”
他语气自然，态度磊落，仿佛真的只是一场偶遇和出于工作职责的提醒。
乔星冉是何等聪明的人，瞬间就明白了余斯辰这是在给她递梯子下台。她心里几乎要为他这恰到好处的“神兵天降”喝彩！她立刻顺势而为，脸上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恍然表情，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哎呀！你看我这记性，余总，真是不好意思，光顾着和老朋友聊天，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
她说着，优雅地站起身，拿起放在旁边的风衣和手包，转向对面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的相亲男，语气礼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王先生，非常抱歉，公司突然有非常重要的合同需要我立刻去处理。您刚才提的那些事情……”她顿了顿，语气平淡却坚定，“我觉得没有必要再聊了。我们对于‘家庭’和‘事业’的理解，可能差异比较大。抱歉，先失陪了。”
那位王先生张了张嘴，似乎还想挽回什么，但在余斯辰那看似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目光注视下，以及乔星冉毫不留恋的态度面前，终究没能说出话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余总，我们走吧。”乔星冉转向余斯辰，语气恢复了平时的从容。
“好。”余斯辰微微颔首，极其自然地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护着乔星冉离开卡座，全程再没有看那个相亲男一眼。
两人并肩走出咖啡店，午后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店门外，新鲜空气涌入肺腑，乔星冉才真正松了口气。
她转头看向身边高大挺拔的男人，真心实意地轻声道：“余斯辰，刚才……谢谢你了。”
余斯辰垂眸看她，阳光在她浓密的睫毛上跳跃，他心底那点因英雄救美而产生的隐秘愉悦，终于压过了之前的怒火。但他表面上只是淡淡一笑，语气轻松：
“不客气，乔总。举手之劳，毕竟……那个科技园的项目，我是真的很有兴趣。”
他知道，有些窗户纸，还需要合适的时机来捅破。但至少今天，他成功地把她从一场糟糕的闹剧中带离，并且，再次站在了她的身边。
傍晚时分，城市的霓虹渐次亮起，勾勒出与白日截然不同的繁华轮廓。乔星冉将晚餐地点定在了一家位于顶楼、享有绝佳城市全景的高档法式餐厅。这里环境私密优雅，悠扬的钢琴曲如水般流淌，每个座位都有巧妙的空间隔断，确保了谈话的保密性。
乔星冉先到一步，她换下了下午那身温婉的针织衫，穿着一袭剪裁优雅的深蓝色及膝裙，既显庄重又不失女性魅力。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窗外璀璨的城市灯火，心情有些微妙的复杂。下午那场荒唐的相亲固然令人不快，但余斯辰的突然出现和巧妙解围，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了层层涟漪。
侍者引领着余斯辰走来。他也换下了白天的西装，穿着一件质感高级的深灰色羊绒衫，搭配休闲长裤，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多了几分沉稳随和，与餐厅的氛围相得益彰。
“抱歉，乔总，久等了。”余斯辰在她对面落座，声音低沉悦耳。
“我也刚到。”乔星冉微微一笑，将菜单递过去，“余总看看想吃点什么？这家的鹅肝和蓝龙虾很不错。”
两人点了餐，前菜上来之前，话题自然地从下午的“巧合”开始。
“再次感谢余总下午的解围，”乔星冉举起水杯，以水代酒，语气诚恳，“那个局面，确实有些……令人困扰。”
余斯辰与她轻轻碰杯，目光深邃：“举手之劳。只是没想到，乔总也需要面对这样的场合。”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乔星冉无奈地笑了笑，笑容里有一丝淡淡的疲惫：“家里老人总是不放心，觉得女人事业做得再好，终归要有个归宿。”她轻描淡写地带过，并不想多谈家事，随即巧妙地将话题引向正题：“说起来，余总对科技园项目感兴趣，我真的很高兴。这个项目我们前期做了很多调研，认为前景非常广阔。”
谈到工作，两人立刻进入了熟悉的频道。乔星冉拿出平板电脑，调出项目的核心资料，清晰地向余斯辰阐述项目的定位、规划优势以及未来的盈利模式。她的思路清晰，数据翔实，眼神中重新焕发出那种在谈判桌上独有的光彩。
余斯辰认真地听着，偶尔提出几个关键问题，都切中要害。他欣赏地看着她，不仅仅是欣赏她的美貌，更是欣赏她头脑中蕴藏的智慧与魄力。这种棋逢对手、思想共鸣的感觉，远比任何暧昧的氛围更令他心动。
“听起来确实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项目，”余斯辰颔首，表示认可，“特别是在人工智能和生物科技领域的集群规划，很有前瞻性。余盛集团最近也在关注这个方向，如果我们能合作，可以整合资源，形成更强的竞争力。”
主菜陆续上来，精致的摆盘如同艺术品。两人一边享用美食，一边深入探讨合作的细节。气氛融洽而专业，仿佛下午那场小小的“意外”从未发生。
然而，有些东西终究是不一样了。
在讨论的间隙，当乔星冉低头切牛排时，余斯辰的目光会不经意地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当乔星冉阐述观点时，她会注意到余斯辰倾听时那过于专注的眼神，让她偶尔会心跳漏掉一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超越了单纯的商业伙伴关系。
餐后甜点时间，话题稍稍轻松了一些。余斯辰状似无意地提起：“说起来，高中毕业这么多年，好像还是第一次和乔总这样单独吃饭。”
乔星冉握着甜品勺的手微微一顿，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也笑了：“是啊。以前在学校，好像除了成绩单上的名字靠得近，其他时候都没什么交集。”
“那时候的你，很耀眼。”余斯辰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回忆的暖意，“现在更是。”他重复了访谈时说过的话，但在此刻私密的环境下，这句话似乎承载了更多的含义。
乔星冉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她不是感受不到余斯辰目光中的温度，也并非对他几次三番的维护无动于衷。她抿了抿唇，压下心底的悸动，半开玩笑地说：“余总过奖了。你当时也是风云人物，只是……太沉默了。”
“或许，”余斯辰深深地看着她，语气意味深长，“有些话，当时觉得不适合说，或者没有足够的底气去说。”
这句话近乎直白。乔星冉的脸颊微微发热，她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看向窗外璀璨的夜景，心绪如同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纷乱难平。
余斯辰也没有再逼近，他知道需要给她时间。他优雅地端起酒杯，轻轻晃动，红色的酒液在杯壁上留下优雅的弧线。“科技园的项目，我很期待。希望我们的合作，能像高中时在成绩单上那样，”他顿了顿，迎上她重新转回来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并肩前行。”
这一刻，合作落定，而某些更深层的东西，也在这顿晚餐中，悄然生根发芽。窗外的城市灯火辉煌，仿佛在为这一刻作证。晚餐结束后，余斯辰自然地将乔星冉送回了家。车停在公寓楼下，两人道别，气氛融洽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
然而，就在乔星冉转身准备进入大堂时，余斯辰却忽然叫住了她。
“乔星冉。”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省略了那个客套的“乔总”。
乔星冉脚步一顿，疑惑地回头。
只见余斯辰站在车边，夜色将他挺拔的身影勾勒得愈发清晰。他目光沉静地望着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坦诚：
“有件事，我想我需要澄清一下。”
“《领袖》栏目那个联合访谈的提议，不是栏目组的主意，是我主动要求的。”
“因为我找不到其他更合理的理由，能那样名正言顺地站在你身边。”
话音落下，夜风似乎都静止了。乔星冉怔在原地，瞳孔微颤，心中那片刚刚平静下去的湖面，再次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掀起了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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