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知遥和顾之晏并肩穿过街巷深处的人潮,灯火逐渐稀疏,喧嚣渐远。
沿途悬灯已不多,昏黄的光晕将两人的身影拉得极长。
乔知遥始终保持着适度距离,目不斜视地走在顾之晏身侧。可她却能感受到顾之晏沉稳的步伐与近乎无声的呼吸,在这冷清巷道里甚至显得有些令人安心。
乔知遥垂眸,指尖轻轻扣住了袖口。
顾之晏真的什么都不问,哪怕她已先出一招试探,他也未乘势而上,借机刺探。
乔知遥正思索间,顾之晏忽而出声:“乔姑娘。”
乔知遥略一顿步,转头看向他,眸色沉静。
顾之晏的目光沉静,语气如常,却道:“我知道你收到那封信了。”
一句平声落地,却如惊雷般,在乔知遥心头炸开。
乔知遥脚步微顿,神色未动,只是淡淡道:“顾大人果然消息灵通。”
顾之晏平静看她一眼,语气依旧听不出什么变化:“我并非刻意查你。”
乔知遥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拇指轻轻摩挲着食指侧缘。
片刻后,乔知遥轻声开口:“那么顾大人,到底是为何意?”
顾之晏像是在衡量该将分寸推至何处,然后才道:“那封信背后,不是寻常人。”
乔知遥眼神未动,语调如常:“我知道。”
“你既知,还要追查你父亲当年之案?”
乔知遥不避不闪,答得毫不迟疑:“是。”
这一个“是”字吐出口时,风吹动乔知遥鬓边的发丝,那一瞬,她眼底那道一直隐藏极好的执念,悄然浮现。
顾之晏步伐稍顿,他侧身望向乔知遥,语气低沉,却清晰可闻:“既然如此,我想与你达成一项合作。”
乔知遥停下脚步,没有出声,只是看着顾之晏,不问,亦不催。
顾之晏神色不变,只道:“你如今已被他们盯上,迟早会被卷入更深处。与其独自应对,不如你我互为掎角。”
片刻沉默后,乔知遥微微抬眸,神情未动,语气仍平稳:“那么我要做什么?”
顾之晏眼神微凝:“你能调阅实录馆的资料,我需要你调查一个月内所有调案指令的流转痕迹。”
顾之晏顿了顿,望向乔知遥:“我的人,进不去那一层。”
乔知遥略一沉吟,低声开口:“你提供线索,我出手查证?”
“你不会吃亏。”顾之晏从怀中取出一枚腰牌与一纸折卷,递到乔知遥面前。
“从明日起,你将成为实录馆协修正员,正式署名,拥有权限。”
乔知遥未动,只是静静看着那折卷。
顾之晏语声淡然,却掷地有声,“你所写的每一笔,都将为史所载。”
这一句话,让乔知遥心尖轻轻一颤。
乔知遥知道自己其实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够突破当下局限的机会。而此刻,这个机会终于有人亲手送到她面前。
乔知遥没有立刻伸手接过,而是缓缓抬眸与顾之晏对视。
顾之晏眼中无笑,亦无诱哄,只有似乎是冷静权衡后的信任。
这一份冷静,反倒让人相信他并无恶意。
乔知遥终于伸出手,缓缓接过那纸卷,像是握住了什么无形的承诺。
“我答应你。”
夜风中灯火摇曳,两人重新迈步而行,步伐不疾不徐,身影交错拉长,仿若同赴一场未知的盟约。
街市喧闹依旧,乔知遥微微侧耳,似是想从喧嚣中辨出那一丝熟悉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呼喊穿透人群。
“乔知遥——”
乔知遥循声望去,只见时岚正踮脚张望,额发微乱,怀里还捧着一个油纸封盒,急匆匆地在人群中穿梭。
乔知遥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立即抬步迎去:“时岚。”
时岚冲到她面前,一边埋怨一边伸手将纸盒递给她,“你跑哪去了?我就转身去买个梅花酥的功夫,你就凭空消失了,真是急死我了。”
“被人潮挤散了。”乔知遥语气平稳,微侧了侧身。
时岚这才注意到那位立在乔知遥身侧的男子。
顾之晏身形颀长,衣襟整肃,面上虽无表情,却自有一股难以忽视的清冷气场。
“这位是?”时岚眨了眨眼睛,语气顿了一下。
乔知遥神情沉静,略一点头:“这位是顾之晏顾大人,枢密院属官。方才在街口偶遇,协助一道寻你。”
时岚眼睛微微睁圆,却依旧如往常般笑得俏皮活泼:“原来是顾大人,今日多有叨扰,谢您照应我们阿遥了。”
顾之晏微微颔首,神色淡淡:“姑娘平安,便好。”
三人并肩沿着河道缓步前行,桥上灯影流转,河面泛起点点光斑。
走至一座拱桥前时,顾之晏忽而止步。
乔知遥侧头,带着一丝淡淡的疑问轻唤道:“顾大人?”
顾之晏转身看她,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页递给她。
“这是一份礼部旧属的去向记录。近两日才查明,或许对你查案有用。”
乔知遥微怔,视线落在那张纸页上。
乔知遥没有立刻伸手,而是抬眸望着顾之晏,眼中浮现一丝复杂:“为何给我?”
顾之晏看着她,语气平静如初,却语气微顿:“合作既成,该有诚意。”
顾之晏说着,将那纸页轻轻送前寸许,随即又补上一句——
“乔姑娘,生辰快乐。”
乔知遥怔了一下,眼中浮现出一丝罕见的错愕。她看着那纸页,像是没能立刻反应过来。片刻后,她指尖微动,终是将纸页接过。
纸张薄而韧,边角整齐,没有多余折痕,却似承载了某种无法言说的分量。
乔知遥低下头,避开视线,手指下意识地在纸页边缘拢了拢,试图掩饰那瞬间没藏好的慌乱与震动。
风自河面拂过,卷起她的衣角,也吹动她心底某一处暗藏的漪涟。
顾之晏已经转身,没有等乔知遥的回应,只留下一句:“若再有线索,我自会联络。”
说罢,顾之晏步履沉稳地离开,背影被人群慢慢吞没,似乎不带一丝留恋。
时岚默默望着顾之晏远去的身影,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乔知遥,神情复杂,眼神里仿佛有千言万语。
“阿遥。”
“嗯?”
“你是不是……背着我有男人了?”
乔知遥:“……”
时岚越说越快,语调又急又高,“你是不是早就跟他约好了?我是不是横插一杠?”
乔知遥嘴角轻抽,想解释,却被她连珠炮似的追问打断。
“而且他谁啊?送你礼物,还知道你生日,关键是他长那样,啊?你刚刚一听他说‘生辰快乐’,眼神都飘了!你平时那副从容淡定的样子呢?”
“没有。”乔知遥立刻否认,声音带了点无奈。
“你别糊弄我!我认识你十几年,你什么时候对一个男人如此和颜悦色?”
时岚捧着点心盒子,眼睛都快发亮了:“阿遥你太可疑了,老实交代一下,是不是早在灯节前就……呜哇——”
时岚话没说完,就被乔知遥伸手轻轻拽了拽袖子。
乔知遥面无表情,眼神却透着某种隐忍。
“走了。”
“别跑啊!”
时岚一边笑着侧身倒行,走在乔知遥身侧,一边高声嚷嚷,“你是不是瞒着我谈情说爱了!你给我停下——”
灯火流转,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穿行在桥上巷口,风吹起她们的衣摆,笑语声在夜空中飘远。
夜已深了。街上的灯火虽仍未熄,欢声笑语却已悄然退散,只余稀疏人声与风中晃动的灯影。
乔知遥与时岚并肩走在归途上,步伐放得极缓,像是都不愿太快结束这个夜晚。
一路上,时岚仍在喋喋不休地调侃着顾大人的气质、神情、甚至步伐,说得眉飞色舞,偶尔故意侧头观察乔知遥的反应。她嘴上抱怨乔知遥藏得太深,眼里却分明带着促狭的笑意。
乔知遥懒得再反驳,只任由她一路唱独角戏般嘀嘀咕咕地走进了时府。
院门缓缓合上,将外头的节日余音挡在门外。
刚一踏进前院,时岚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哎呀”一声,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瞪了她一眼。
“你别动啊!”时岚喊了一声,鞋也不脱就径直奔向厨房。
“千万别偷看!”
乔知遥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依言走进厅中坐下,目光落在手中的那张纸页上。
那不是寻常人会随意托付的线索,更不是什么应景的生辰礼。那是来自顾之晏对于盟约的承诺,也是来自他的信任。
乔知遥心中已有数种推演,关于礼部旧属、实录馆、枢密院……可此刻,她却难得不愿再沉溺于演算。
她就那样静静地坐在灯下,似乎终于容许自己在这无边的波澜中,歇一息。
约莫一刻钟后,时岚端着一只浅口大碗走进来。
她笑嘻嘻地将碗放到乔知遥面前,语气夸张却郑重其事:“生辰长寿面,谨献乔知遥姑娘!”
碗中是一汤热气氤氲的鸡汤面,面条细匀柔韧,汤底泛着鸡油的金黄,红枣几颗,煮得软糯却未破皮。
“这可是我亲手煮的,还加了你爱吃的枣,连面条都是今早让厨房现擀的,你可不准说不好吃。”时岚得意地托腮盯着乔知遥。
乔知遥望着那碗面,却迟迟没有动筷。
“看什么呢?傻了?快趁热吃啊。”时岚挑眉。
乔知遥低头,轻轻将碗端起。
第一口汤入喉时,乔知遥才发现自己竟有些哽咽。
“谢谢你,时岚。”乔知遥低声说道,语气里罕见带上一丝不稳。
时岚微微一愣,随即收敛了玩笑的神情,认真地看着乔知遥。
厅中灯影斜落,映着乔知遥微微颤动的睫毛,她执箸的手极稳,却缓得出奇,仿佛要一点一点,把这热汤的温度铭记心底。
“其实啊,我本来还想带你去听曲的,后河那边正好今晚请了一班好角儿。”时岚轻声说着,笑容里却掺着几分歉意。
“那便明年再去。”乔知遥声音极轻,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
时岚点头,抿嘴一笑:“好啊。反正咱们来日方长。”
“是真的,我会记得的。”乔知遥语气郑重。
“那你得记我一辈子好。”时岚眼神亮亮的,脸上笑意明媚。
“将来你飞黄腾达了,成了史官之首,也不能把我忘了。”
乔知遥嘴角轻轻一弯,露出一个极淡的笑:“不会的。”
她会永远记得在她十八岁的生辰这晚,时岚满城地陪她挑衣、买钗、看灯,会永远记得时岚亲手做的这碗长寿面,以及那份“生辰礼”。
她不知道未来还会经历多少风霜,多少迷雾。
可她知道,总有些事,是会被永远铭刻在自己心间的。
不为旁人所见,但为自己所守。
让我们祝最好的阿遥生辰快乐呀~
祝阿遥万事平安顺遂,岁岁有情相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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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岁暮初盟(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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