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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潜流

永昌三十四年,春。

帝京的春色,总像是从冰雪里艰难挣扎出来的,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明媚。沈府庭院中,那株二色乔松历经十七载风霜,愈发显得遒劲苍古。被踏断的白色枝条旁,早已萌发出新的枝丫,花朵依旧清冷如玉,只是细心之人仍能看出那处嫁接愈合的细微痕迹。而那半树粉红,则年年岁岁,开得温婉如初,仿佛十七年前那场风雪夜的惊变,从未发生过。

时光,足以让婴孩长成少女,也足以让许多秘密,沉淀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

沈清辞坐在临窗的书案前,正在誊抄一卷《女则》。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她身着浅碧色衣裙,身姿窈窕,容颜清丽绝伦,眉宇间却比寻常闺秀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坚韧。她的左手执笔,动作行云流水,笔下簪花小楷秀逸端庄,风骨内蕴,丝毫看不出是后天苦练而成。唯有在她偶尔停顿,目光无意间扫过自己自然蜷起的右手时,那清澈的眼底才会掠过一丝极淡的阴影,但也仅是一瞬,便又恢复了惯常的温婉平静。

那根残缺的右手小指,被她巧妙地用宽大的袖口遮掩,或是在人前习惯性地以左手示人。这十七年来,她以惊人的毅力克服了先天的不足,不仅在左手书法上卓然成家,更在诗词女红、管家理事上无一不精,加之性情柔韧,品貌端妍,已是帝京公认的顶尖闺秀。去岁宫中选秀,她毫无悬念地被帝后钦点为三皇子正妃,只待钦天监择定吉日,便行册封大礼。

三皇子李景琰,中宫嫡出,虽非长子,但自幼聪慧仁厚,礼贤下士,深得陛下喜爱,朝野上下皆视其为储君的有力人选。沈清辞这门婚事,在外人看来,是沈家清流门第与天家贵胄的天作之合,是皇恩浩荡的体现。唯有沈修远夫妇心中清楚,这荣耀背后,是如履薄冰的谨慎。天家之事,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与姊姊的清辉朗耀不同,沈府二小姐沈墨隐,则是帝京贵女圈中一个特殊的存在。

她极少出席各类花会诗社,不喜钗环华服,常素面朝天,一身青衣。大部分时间,她都待在沈府深处那座名为“墨韵斋”的小院里,或是抚琴,琴音空灵寂寥;或是观书,涉猎之广,经史子集、兵法农工乃至医卜星相,皆有涉猎;更多的时候,是对着窗外那株二色乔松静静出神,无人知晓她在想些什么。

她的容貌承袭了母亲的精致,却比沈清辞更多了几分幽邃沉静之气,仿佛一池深不见底的寒潭,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暗流潜藏。她与沈清辞感情深厚,却走着截然不同的道路。沈清辞努力融入世俗的规则,并试图在其中做到最好;而沈墨隐,则似乎一直在冷眼旁观,于无声处,构筑着属于自己的世界。

近年来,朝野间悄然流传起一位署名“无名先生”的策论文章。此人文风犀利,格局宏阔,每每直指时弊核心,无论是剖析北疆胡患之根源,还是建言漕运改制之利弊,皆能切中肯綮,发人深省。其《论边军积弊与革新》《平抑粮价刍议》等文,更是在士林与部分有识见的武将中引起巨大反响,甚至据说连陛下都曾御览,并询问过文章来历。无数人猜测这位“无名先生”是某位隐居的大儒,或是朝中某位深藏不露的官员,却无人能想到,那搅动帝京风云的笔,正握在沈府这位年仅十七岁、看似不谙世事的二小姐手中。

此刻,沈墨隐正于墨韵斋内,对着一幅巨大的大周舆图凝神思索。舆图上,北疆防线被朱笔细致勾勒,关隘、粮道、胡族各部势力范围,皆标注得清清楚楚。她的指尖轻轻点落在“落鹰峡”三字之上,眉头微蹙。

那里是北疆防线的一处关键节点,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根据她通过特殊渠道搜集来的零星信息,以及前世记忆碎片中模糊的警示,此地似乎潜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危机。萧断,如今已官至车骑将军,常年驻守北疆,他是否察觉?朝中对于边事,主战派与主和派争论不休,互相攻讦,又有多少人真正关心那片土地上的将士生死与边境安危?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素笺,提笔蘸墨。并非书写新的策论,而是以一种极其独特的、混合了密码与隐语的笔法,记录着近日的观察与推演。这是她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将思绪落于笔端,方能理清那纷繁复杂的局势。

“姊姊婚事已定,沈家与三皇子绑定愈深。三皇子仁厚,然其身边,未必尽是忠良。大皇子母族势大,宁王(二皇子)看似庸碌,其舅氏周崇明却任兵部侍郎,掌部分军械粮草调拨,与主和派往来密切……”

“萧断北疆屡立战功,然刚极易折,其边改之议,触怒权贵甚多。去岁弹劾其‘穷兵黩武’之奏章,背后似有周府影子……”

“宫中近来似有暗流,陛下春秋渐高,偶有小恙,中宫与几位有皇子傍身的妃嫔之间,恐非表面那般平静……”

她写得很慢,字迹清逸,却带着一股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洞察力。那场风雪夜的“意外”,姊姊的断指,沈家看似稳固实则微妙的位置,以及那个仅有一面之缘、却仿佛被无形丝线与沈家命运缠绕在一起的萧断……这一切,都让她无法像寻常闺秀般,只关注风花雪月。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平静的日子,恐怕不多了。

“小姐,”丫鬟流云轻手轻脚地进来,低声道,“大小姐往这边来了。”

沈墨隐动作未停,只轻轻“嗯”了一声,将最后几个字写完,方从容地将笺纸收入一个带暗格的紫檀木盒中。刚合上盒盖,沈清辞便已走了进来。

“妹妹又在用功?”沈清辞看着书案上摊开的舆图和一些散落的书籍,无奈地笑了笑,语气中带着关切,“总看这些,仔细伤了神。”

“不过是闲来无事,随便翻翻。”沈墨隐起身,替姊姊斟了杯热茶,目光在她眉宇间一扫,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力掩饰的忧虑,“姊姊今日过来,可是有事?”

沈清辞接过茶盏,指尖微微泛白。她沉默片刻,挥退了流云,才压低声音道:“方才母亲与我说话,提及……宫中似乎有意,在为我行册封礼的同时,也为你的婚事……定下人家。”

沈墨隐执壶的手微微一顿,茶水险些溢出杯沿。她抬起眼,看向沈清辞。

“是……哪家?”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眸底深处,已有什么东西悄然凝结。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眼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车骑将军,萧断。”

“啪嗒。”

沈墨隐手中的茶壶盖,轻轻落在了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萧断。

那个名字,如同投入古井的巨石,在她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十七年前的风雪,折断的花枝,姊姊的断指,那些深埋的怀疑与警惕,在这一刻,尽数翻涌而上!

为什么是他?

是皇帝为了平衡朝局,将清流代表的沈家与军中新贵的萧家捆绑?是有人想借此进一步将三皇子与边将牵连,授人以柄?还是……那场十七年前的“意外”,背后之人,依旧在暗中操控着一切,要将沈家双姝的命运,彻底玩弄于股掌之间?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海中飞速闪过,但她面上,却很快恢复了那惯常的沉静。只是那沉静之下,是比北极冰原更冷的寒意。

她看着姊姊担忧的目光,轻轻握住了她完好左手,声音低沉而清晰:

“姊姊,十七年了。有些事,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意外。这道旨意,是枷锁,是谜团,但也未尝不能……是我们看清迷雾,甚至破局的开始。”

沈清辞望着妹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仿佛看到了其中正在凝聚的风暴。她知道,她的妹妹,从来都不是需要被保护在羽翼下的雏鸟。她是潜藏在深渊下的蛟龙,一旦风云际会,必将腾跃九天。

“你……打算如何?”沈清辞轻声问。

沈墨隐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株二色乔松,看着那并蒂而生的白与粉,在春日阳光下,各自绽放着截然不同的光华。

良久,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若圣意果真如此,我接旨便是。”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书案上那方冰冷的歙砚,仿佛在抚摸一枚无形的棋子。

“只是,这棋局如何下,执子之人,未必只有他们。”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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