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合燃料饼让驻地勉强抵御了严寒，但食物的匮乏，特别是长期不见荤腥带来的虚弱感，像另一种无形的寒冷笼罩着众人。有人提议向附近老乡买羊，但队里经费紧张，老乡们又视牲畜为命根子，几次试探都被婉拒。
这天清晨，哈萨克老乡阿依肯带着几个族人怒气冲冲地闯进驻地，指着沈屹州质问："自从你们来了，熊就跟着来了！我们的羊少了两只，定是你们引来的祸事！"
孙志强气得脸色通红："你胡说什么！我们天天在垦荒，哪能引来熊！"
"就是你们！"一个年轻牧民激动地指着驻地周围，"你们在这里生火做饭，味道把山里的熊引下来了！"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沈屹州沉着脸，正要开口，秦朗快步上前："阿依肯大叔，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剩下的羊群。我们愿意帮忙守夜，防止熊再来。"
阿依肯冷哼一声："不用你们假好心！"带着族人愤然离去。
待牧民们走后，沈屹州立即召集所有人："从今天起，我们每晚轮流守夜。志强，你带人把那些报废的锄头熔了，打成铁盘。"
"打成铁盘做什么？"孙志强不解。
"熊怕巨响，"沈屹州解释道，"我们多做些能敲响的家伙，真要遇上，也能防身。"
李卫东——一个浓眉大眼、性子耿直的东北小伙，当即就嚷开了："队长！他们还冤枉是咱们引来的熊，咱们凭什么还要帮他们守夜？这不是热脸贴冷屁股吗！"
"就是，"另一个年轻知青附和，"咱们自己的安全都顾不过来呢！"
沈屹州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沉稳却不容置疑："熊患不除，谁都不得安生。咱们不是为谁，是为了这片土地上所有人的安全。快去准备！"
接下来的几天，驻地响起了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孙志强带着几个会点手艺的知青，还真的熔了几把废锄头，打出了十几面边缘粗糙但声音洪亮的铁镲。沈屹州又组织大家排练驱熊的阵型——分散包围，同时敲击铁器制造巨响。
排练时，李卫东总是懒洋洋的，铁镲敲得有气无力。一次休息时，他凑到孙志强身边抱怨："强哥，你说队长图啥？人家都不领情！"
孙志强抹了把汗，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铁镲："队长说了，咱们是在为自己。再说了，那些羊......也是活生生的命。"
李卫东撇撇嘴，没再说话，但眼里的不以为然显而易见。
就在这紧张的准备中，秦朗接到了研究所的新任务——组建小队跟随牧民转场到冬牧场，负责牲畜疫病防治。当他再次找到阿依肯时，老牧民的拒绝更加直接：
"我们的祖先千百年来都是这样转场，不需要外人指手画脚。"
另一个老牧民□□说得更不客气："你们连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还能管好我们的羊？"
秦朗不卑不亢地回应："正是因为转场路上困难重重，我们才更要同行。若是遇到暴风雪或者疫病，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
沈云疆在一旁见状，适时插话："阿依肯大叔，上次秦研究员一眼就认出是熊的脚印，他懂得多，或许真能帮上忙。"
阿依肯打量了秦朗片刻，终于松口："要跟就跟着，但不能乱动我们的羊。"
就在秦朗准备转场物资时，最担心的事发生了。一个深夜，凄厉的羊叫声和熊的咆哮同时划破寂静。沈屹州立刻抄起一面铁镲，大吼："按排练的来！志强，左翼！"
这一次，连李卫东也条件反射地抓起了身边的铁镲。众人按照演练过的阵型冲向事发地点。在手电筒晃动的光柱下，一头壮硕的棕熊正在羊圈里肆虐。
"散开！敲！"沈屹州一声令下，刺耳的金属撞击声瞬间爆发，在夜空中回荡。
熊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人立而起。就在这时，阿依肯带着牧民们也赶到了。看到知青们手持奇特的铁器，训练有素地围困着熊兽，老牧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放箭！"阿依肯果断下令。
一支箭矢破空而出，正中熊背。受伤的野兽发出震天怒吼，发狂般扑向离它最近的孙志强。
电光火石间，一道身影猛地把孙志强推开——是李卫东！
"卫东！"孙志强的惊呼声中，熊掌重重拍在李卫东头上，鲜血瞬间涌出。
"**！"孙志强眼珠赤红，抡起铁镲发疯般砸向熊头，其他知青也红着眼一拥而上。在众人拼死合围下，受伤的熊终于倒地。
所有人都围到李卫东身边，但他已经没有了呼吸。这个曾经对帮助老乡最不以为然的年轻人，最终用生命践行了"这片土地上所有人的安全"。
阿依肯缓缓跪坐在李卫东身边，用生硬的汉语哽咽道："孩子......好巴郎......"他脱下帽子，用哈萨克语念起了古老的经文。
次日清晨，阿依肯和族人坚持要按照哈萨克传统为李卫东举行葬礼。遗体被用清水洗净后，以洁净的白布包裹。阿依肯的妻子和女儿们采来新鲜的柏树枝，铺在墓穴底部。下葬时，所有哈萨克男子都脱下帽子，女性们则按照习俗站在稍远处。
阿依肯手持一盆清水，缓缓浇在墓穴周围，用哈萨克语高声念诵："愿清泉洗净你的灵魂，愿雄鹰指引你通往天堂。我们的孩子，你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年长的□□牵来一匹白马，剪下一缕马鬃，轻轻放在坟头："让最快的马儿，带你去见真主。"
最让知青们动容的是，按照哈萨克族"叶尔马克"的习俗，所有在场的哈萨克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走上前，每人抓一把土，轻轻撒入墓穴。阿依肯最后一个上前，他将李卫东生前用过的那面铁镲放在坟前，声音哽咽：
"这面锣，永远为你敲响。"
葬礼结束后，阿依肯用力握住秦朗的手："转场，一起去。你们，是我们的亲人。"
当晚，驻地飘起了牧民们送来的羊肉香味。孙志强捧着碗，对沈屹州哑声说："队长，我明白了。"
沈屹州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知青年轻的脸庞。
月光下，沈云疆看着正在最后检查行装的秦朗。他抬起头，望向远方的雪山，眼神坚定。
有些路，总要有人去走；有些理解，需要血与火来铸就。这个寒冷的冬夜，第七生产队的知青们，用最惨痛的代价，真正在这片土地上扎下了根。
一个为这片土地付出年轻生命的人......
把内容大修了一部分，让节奏更快一些[害羞][害羞][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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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炉火照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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